《明月绕枝来》花知否

69、状元

　　第六十九章状元

　　叶衡或许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刻，他立于台阶之下，看向年轻帝王那张熟悉的脸，一时竟不知是酸涩还是好笑。

　　谢钧放下手中的笔，滞了滞，终是开口道：“叶衡，别来无恙。”

　　叶衡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沉默。
　　那日在宫宴上，他便已经知晓了来龙去脉，虽然不知道乐绫和当今天子究竟是因何故结缘，但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容不得他去质疑。
　　毕竟他只是河间郡一介平民书生，即使考取了功名，也永远无法挑战至高无上的皇权，这便是人世间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叶衡没有说话，谢钧却并未在意，他只是低头看向了那篇才华横溢的策论，朗声道：“未曾想你对兵制、边防和西北水利竟有如此见识，不过，朕瞧这篇策论，你似乎对本朝兵制颇有微词啊。”

　　叶衡愣了愣，他原本以为谢钧会提及乐绫之事，可这位年轻的天子似乎并没有要提的意思，而是认认真真与他探讨策论之事。

　　想到这里，叶衡顿时生出了一种自己格局狭隘之感，他正了正身子，道：“回陛下，草民认为，当今兵制弊端甚多，草民自小在田间长大，我朝耕地不比前朝，为补充缺额，朝廷每逢三年一拣点，兵户难以负担。更多有将不识兵，兵不识将的现象。长此以往，将难以维持。”

　　谢钧抚了抚额：“好了，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这洋洋万言，朕看得眼睛都酸，以后这些经世之道，大可当面说给朕听。”
　　叶衡一怔，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原本是应该憎恨眼前之人的，可当对方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竟一种才华得到了赏识的感觉。他原本写这篇策论的时候，有些负气之意，旁征博引，大谈弊政。可没想到皇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将他的策论定为了状元之卷。

　　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谢钧道：“这些策论看下来，虽不乏见解独到之卷，但多是些歌功颂德、万世太平的话。朝廷以策取士，要的是能做实事的官，你的策论，确实让朕眼前一亮。”

　　谢钧并非故意不提乐绫之事，只是就事论事，叶衡确实是不可多得之才，若是能被自己重用，必定能在朝堂上大放异彩。朝中能臣虽多，却大都不是自己的羽翼。即使叶衡无法为自己所用，以他的才能，也定能使一方百姓安居乐业。

　　谢钧站了起来，看向他：“有卿如此，实乃国之幸事。”
　　听罢，叶衡心中一震，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屈膝跪下，轻声道：“谢陛下。”

　　叶衡走出大殿的时候，已近黄昏，殿试接近尾声，不少人还未离去。
　　也许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本应该高兴的他，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

　　旁边有人指着他窃窃私语：“你们听说了吗，这就是被陛下定下状元卷的那位。”
　　“瞧着也并无特别，定是从中做了什么手脚。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定是心虚了。”
　　“可人家也是要飞黄腾达的人了……为了今后的仕途，要不要上去套套近乎？”

　　闲言碎语听得心烦，叶衡的步子加快了许多，也许是心中杂念太多，走着走着便偏离了人群的方向。

　　那是一片幽静的湖，桥上的石柱带着几分皇家的肃穆，叶衡在湖边静静站了一会儿，有些出神。

　　忽然，他僵在了原地。
　　湖的对面，是他曾经朝思暮想的人。

　　这几日休养下来，乐绫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早就可以下地走动了，母亲进京之后，更是让她的心情好上许多，这便带着母亲在宫中四处走走。
　　看上去，乐绫过得很幸福，从第一眼看到她起，脸上就一直挂着笑容，那种状态无论如何都掩不住。
　　叶衡心中有一丝苦涩，隔得很远，他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乐绫手中提着笼子，里面是那只谢钧送给她的白鹦鹉。
　　“娘，你瞧这儿风景多好，咱们就在这儿放了它吧。”

　　秦晚宜摇了摇头，无奈道：“真的要放走吗？”
　　乐绫低头看了看那只白鹦鹉，叹了一口气：“说是会诵经，可是自从来到我身边，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既然如此，干嘛要把它拘在自己不喜欢的地方呢，让它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不好吗？”

　　秦晚宜还是劝了一句：“这可是陛下花了好大的工夫给你寻来的，你就不怕陛下不高兴？”

　　“他才不会不高兴呢！”乐绫扬了扬眉，似乎很肯定。

　　恍惚间，叶衡想起那日被众人羞辱之际，青衣少女下巴微昂，清亮而又坚定的那一句：“我相信他！”
　　那时温暖的日光照进乐绫亮晶晶的眸子里，时间都变得好慢。
　　他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曾经坚定相信的那个人，早已不再是他了。

　　转身的时候，似乎有微风吹起了他的衣袖，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

　　叶衡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妥协，还是在与过去告别。
　　于他而言，匡扶天下，是毕生梦想。
　　只是，他做了李靖，便再也没有红拂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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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贵妃已经睡下了。”
　　“嘘。”谢钧把食指放在嘴边，宫女见状，一句话也不敢说，便悄然退了下去。

　　谢钧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进屋的时候环顾了一圈，那日送的白鹦鹉竟然不翼而飞了，他心中叹了一口气，将七宝在心里骂了一遍。
　　七宝这厮，说是送会说话的鹦鹉乐绫一定会喜欢，眼下看来，可能只是七宝自己喜欢罢了。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别的法宝，这回送的东西她肯定喜欢。

　　谢钧端着罗浮国进贡的口脂走至床前，乐绫已经熟睡了，他想唤她起来说会儿话，又不愿打扰，这般姿势在床边坐了好半晌了。
　　他低头看着乐绫的脸，突然生出了一丝玩笑之意，于是轻轻将口脂的盒子打开，将那鲜红的颜色点在了乐绫的额间，这一点，便是活脱脱一个菩萨。

　　谢钧觉得好笑，创作欲兴起，便又在乐绫的两颊各画了几笔红胡子。

　　似乎有所察觉，熟睡的乐绫翻了翻身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是谢钧来了，道：“陛下怎么来了？”

　　此时此刻的乐绫，脸上活像个花猫，谢钧想笑又不敢笑，只一本正经道：“罗浮国进贡的口脂，朕瞧着颜色好看，便给你送来了。你今日怎么睡得这样早？”

　　乐绫接过那盒口脂，揉了揉眼睛，道：“今日陪母亲走了许久，有些累。”

　　谢钧顿了顿，忽然问道：“今日殿试，你可知状元是谁？”
　　乐绫疑惑：“是谁？”

　　“是你的叶大哥。”谢钧这句话很平静，听不出来是什么语气，仿佛只是在说今日晚膳味道不错，只是说完之后，他抬眼看向了乐绫，似乎想瞧瞧她是什么反应。

　　乐绫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僵了僵：“叶大哥？”
　　谢钧忽然凑近她，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悦，隐隐威胁：“你紧张什么？”

　　乐绫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谢钧，原本不紧张的她都变得有些紧张了，一时间竟然有些结巴：“我，我没有，我没有紧张啊。”

　　看到乐绫这般慌慌张张的模样，脸上的红胡子东一条西一条，谢钧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沾了沾她脸上的口脂，指尖晃了晃：“好啦，朕的小花猫不紧张。”

　　乐绫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瞪了他一眼，转身把脸闷在了被子里，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