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摸象》孑觉

1、一月一日

　　手机响起来之前，夏翟正忙着盯俩来来回回追着玩的小孩手里沾了番茄酱的薯条。今天放假，快餐店可以看见不少带着孙辈点儿童套餐的老人，帮隔壁桌小姑娘装好玩具得了句裹了蜜似的谢谢，还没来得及和田各分享此刻的心情，就被一阵热闹的前奏打了岔。听铃声就知道电话是田各的，这位习惯手机静音的刚刚电话没打出去特意开了响。

　　听人电话响神经就跟着紧张这应该算是条件反射，你根本不知道催着你迎接的是快递外卖还是好坏通知，其实不认识的号码一般不是打错了就是推销诈骗。

　　这也是这位手机静音的理由，不过被田各她妈无数次以“手机你不接电话还有什么用”来教育。

　　归根结底还是潜意识里拒绝新的消息打破日常的生活节奏，宅久了就会极其厌恶自己时间段内的门铃。

　　夏翟认识的人里有位有着类似认识但是灵活把各种音乐用在刀刃上的人才，几年前开学军训第一天早上的闲聊波尔卡舞曲让他在后来几年里每天早晨都有准备被雷劈的觉悟。

　　“你现在方便讲电话么？”
　　“结果已经出来了是吧。”
　　“那我现在回去吧，需要我买什么回去么。”

　　对面田各接完电话，宣布完中午的火锅推延站起身开始戴口罩套大衣。夏翟同样把外套穿起来，顺手把搭在椅子上围巾递给田各让她围上。

　　“我车停的有点儿远，你先系上。”

　　“你先帮我拿一下，我头发好像卡住了。”

　　田各边往外走边和缠在大衣扣子上的头发作斗争，到了门口想要推门出去前就被夏翟用围巾一套拽到了一边。

　　“姐姐您能弄好了再往外走么，是谁早上嚷了半天今天黄风怪出没的”，拉着围巾的手在田各的手拍上来之前放了下来，听田各问他要不要带吃的回去，夏翟拍了拍自己一上午灌了两大杯可乐的肚子说不用了。

　　不是说吃午饭前要再买一个甜筒的么。看看点单台又瞅瞅外面蒙了沙似的天气，夏翟等着田各系围巾闭嘴没说话。

　　虽说是元旦，但是商场里也没几个闲的逛街的人，超市入口出口人倒是不少，都是趁着节日放假去父母家吃饭的。夏翟记得早上出门看见结伴的老头老太太手里满满的海鲜肉菜，笑盈盈的脸上是幸福的炫耀。

　　还没到过年呢呀。想想小年前后那些被各种理由催促催使着回家的人，现在这种近在咫尺的团聚真是日常又温馨。

　　少见的一路无话，夏翟等着红灯变绿侧头看田各拿着手机查着什么的百科词条。

　　在挂掉电话后缺少的一句“怎么了”，让脑子里的各种费劲组出来的安慰全都没了出现的理由。

　　应该可以问吧。
　　现在问太晚了吧，呀，早干嘛去了。
　　目测那位情绪不佳，会被认定多管闲事就不好了吧。
　　绿灯了
　　……

　　田各下车，在包里翻弄找钥匙开门，转身就看见夏翟已经停好了车单站在一边不说话。

　　“少年，往前走十几步就是你家大门，这是想让我护送你回家么。”

　　“我这不是怕黄风怪把我卷走么”，夏翟看着田各的嘲笑脸索性赖了起来，看着田各没话说的翻白眼，这一路上的紧绷直接放松了下来。

　　“那还傻杵着干嘛，赶紧回去。”田各干脆的把门锁上，夏翟在外面都能听见她哼着小曲找拖鞋的声音，脖子里挂着的围巾田各忘了还回来，夏翟没开口要，转身往家走。

　　一到饭点儿，几步路的距离里全是窗户口里飘出来的香味，张扬地炫耀着家里人的好手艺。传统节日里会更加热闹点儿，换日历这件事总归没打上团聚团圆的标签。夏翟看门从里面锁着有一瞬间晃神，之后就抬手敲门叫夏文开门。

　　“我还以为你被黄风怪吹跑了呢”，嘴里嚼着菜一个没留意就被夏翟用膝盖使劲往屋子里顶，看着夏翟脸色阴下来夏文往隔壁看了一眼倒是没继续贫，进屋也没报复回来直接坐垫子上继续吃他的麻辣烫“你吃饭没，要不要煮包面放里面一起吃”。

　　“我不饿，先去洗个澡。”

　　“诶，我说你不至于吧”，看夏翟进屋找睡衣这是要在床上宅的前奏，自觉没怎么招惹他的夏文有点担心“多大点儿事呀，等穆穆回来了略姐肯定就天天吃饭电影下午茶的黏人了”。

　　夏翟拿了睡衣靠着门框看着自家弟弟一边吃麻辣烫一边畅想未来的傻样，觉得自己有义务让这青春期的孩子拨开迷雾看清世界。

　　“你什么时候碰上过田各和穆寂吃饭叫上咱俩的好事，去年大富翁被虐到打滚的不是你对吧。”

　　“浴室里暖和了，这位爷里边请。”

　　夏翟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夏文盖着小毯子缩在懒人沙发里睡觉，地上扔着本新出的NBA杂志还有饱经蹂躏的单词册子，顺手把毯子给人往上拽了拽，夏翟捡起杂志准备躺床上翻着解闷。

　　大多数人看杂志的习惯大多都是先翻一遍图片然后再挑感兴趣的看。杂志字小，翻完专题的一页半夏翟眼睛累的酸疼的时候，夏文定的闹钟响了。

　　没错，高中生不放假，为了欢庆元旦激励学生在新的一年奋发向上顺便安排了月考。

　　“考试愉快呀，少年~”懒得从被窝里出来，夏翟趁人出门前送上诚挚的祝福。当然这次起床气没处发的夏文没有放过他，留下“我快迟到了，你锁门”的通知骑车就走，剩下逮不到人的夏翟咬牙切齿的起床披衣服锁门。

　　应该是听到了夏文的声音，夏翟刚出阳台就听见田各嚷他开门要把围巾还他。大敞着的门口没一会儿就见田各裹着那件颜色活泼的外套过来，后面锁门的是她爸，夏翟打了招呼客气问要出门呀。

　　“去看看她奶奶，今天这不是过节嘛。”

　　“大街上人多，叔叔你开车小心点”，被催着赶紧进屋小心感冒，夏翟看着田各追上她爸连蹦跶带走撒娇说中午忘了烘鞋子脚好冷。

　　锁上门把围巾挂好，夏翟拿手机想要发条短信的时候，开屏就看见田各连串发过来的消息。

　　怎样维持欢乐温馨的氛围到穿衣服颜色太暗不太好的担忧，虽然不能确诊但八成跑不了的癌症，下午要去小叔叔家害怕看到爸妈口中皮肤极黄的老太太……

　　那种从早上起来就暗示般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压抑，终于撞破屏障让他彻底没有了假装忽略的借口。夏翟自觉现在的心情很差，他就不该起床关那个门。

　　//
　　爬了五层楼梯又被敲开大门里夏天的温暖扑一脸的田各，在换拖鞋前先卸掉了自己身上这件小被子。家里似乎只有沙发上坐正中的老太太和开门的小叔叔，叫完人被招呼着随便坐的田各选择坐在了堆了外套的单人沙发的边角，小叔叔家的沙发很软，在别人家陷进沙发里未免有些太过随意享受，而且这黑色亮面的沙发上不少角落的地方都落了灰。

　　哪儿有灰那儿干净呀，这地方应该一般没人坐。

　　老太太不出意料的惯例是夸田各长得又漂亮了。这长头发真好可千万别剪，看看我们姑娘这大眼睛又亮又有神之类的话让田各只能傻坐着微笑。忙着烧水的小叔叔帮了两句腔，在田各拒绝了水和零食后，老太太态度强硬的塞给她个橘子让她吃。

　　“这孩子，每次来了都不吃东西，这是什么毛病。”

　　塞完水果心满意足坐回去的老太太被两个儿子围着坐下，问起上午检查的结果，田各的爸爸小叔叔发挥双子座天生的技能天赋开始连哄带骗的劝老太太住院输两天液。

　　“我在家不能输液吗，你不是拿过来上午医院开的药了，到时候叫楼上小马下来一趟就把针扎上了，我还折腾那个。”

　　……

　　手里拿着橘子，田各拿手机看了眼时间继续看电视里面的电影。

　　应该是部爱情片。田各看着大把束好的艳色郁金香在皮卡车里享受阳光绿树挤压分层的光色，虽然有点不自在，但分神听两句爸爸小叔叔哄老太太的八卦还是挺解闷的。

　　大概老太太输上液之后就能回家了吧。

　　在猝不及防的黑屏后，就是连串往上滚的白色演职员表，看他们没有换台的意向，田各没在手边找到遥控就转神看着茶几上已经被动印了好几圈茶色的茶杯茶壶。厨房里水烧开的呜声里夹杂着闷闷的水汽，小叔叔提了壶往茶壶里续水，沉淀成深色的茶水打了几个漩没一会就变成了寡淡陈旧的模样。

　　大姑姑二姑姑和两个姑父就是在这时候敲门来的。完全出乎田各意料的阵仗但还是习惯先作出了反应站起来叫人，大姑姑提着个纸袋子边往老太太眼前走边往外掏袋子里的东西“妈你看看晓君给你买的这海参好不好，以后咱们就一天吃一根，晓君说她全包了”。

　　二姑姑在远处说着这是好东西，你就放心敞开了吃，想吃什么D市没有的打电话给我说我再给你买去，我也总往D市跑呢，也方便。

　　田各手里的橘子终于有了归宿，趁着大姑父逗她又长胖了的空当把橘子塞了过去，笑着说你这么瘦你赶紧补补。

　　二姑姑从提来另一个大塑料袋子掏出来一盒子蓝莓，她递给小叔叔让他洗洗去给老太太尝个稀罕，小叔叔没接而是从老太太房间里拿出一袋子野生蓝莓干，“田各你尝尝，别老是傻坐着也不吃个什么”。

　　进门问了老太太好的二姑父话没落多久的“您肯定没吃过这个”散在空气里哑了影儿，还是大姑姑反应快说这是新鲜的吃个稀罕，然后就把那盒子蓝莓推给续完水的田各她爸让他去洗洗。

　　“妈，你吃么？”

　　那盒被老太太拒绝了的蓝莓最终被大姑姑收进了冰箱，两个姑父靠边坐，也不知道是他俩谁在柜子上拿了两个一次性纸杯，倒了水就坐着听两姐妹劝老太太住院。

　　“田各我记得你今年大三了是吧。”

　　被二姑父突然问起来田各转头说了声对，心里一阵膈应。

　　如果知道二姑姑二姑父来，她是今天绝对不会推掉中午那顿火锅的。田各上一次见他们夫妻俩是在高考完暑假里临开学的时候，家里面习惯小辈考大学走长辈给红包，原以为只会在临走之前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才会碰上，没想到他们顺路办事直接去了田各家。

　　田各记得清楚，那天她爸不在家里只有她和她妈，正巧是姑姑家姐姐去美国读研的第一年，两个人先是掏出一千块钱给田各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明里暗里挤兑一通田各选的专业不好，又说说他们家那边认识的小孩考了多少有用的证赚了多少钱……

　　忍着把钱拍回那两张脸上的冲动，田各在她爸回来之后狠狠哭了一场。

　　“学的什么专业来着？”

　　“德语。”

　　“那你以后打算在哪儿工作呀，准备回来？”

　　“还没想好呢，还有一年呢，我不着急。”

　　话题就这样结束，在一个“哦”之后，二姑父走去餐桌那边和大姑父一起开着抽油烟机抽烟说话，田各回头继续看电视，新电影是部没看过开头却熟悉片段的喜剧片。电视台也挺体贴的。另一边老太太在两个姑娘的攻势下松了口，大姑姑已经开始在安排兄弟俩的日常任务。

　　“你就别瞎想了，今天帮你看片的那个医生你也见了吧，那是他们科主任，我们关系都不错，那你还怕什么”，田各她爸看老太太终于松口了才开口说话，经常往医院跑的二姑姑听了问他那主任姓什么。

　　“哦，乔主任呀，我们都认识，特熟。”

　　大BOOS终于归顺己方，气氛在大姑姑的调节下轻松了起来。哄老人开心的当然得有小的，田各显然已经过了能供大人逗趣的岁数，目标只剩下躲在房间里还没露面的简简。

　　穿着嫩蓝色保暖衣的小孩是被拽出房间的。姑姑姑父们都起哄似的让他叫人，简简没说话，只是拉着他得的大姑姑看小叔叔在厨房烧水所以冲着沙发上的一圈人露出个你懂我懂不出意料的嘲笑表情。

　　田各趁这时候拿手机又看了一眼时间，一边坐着的抽完烟的两个姑父也围了过来，茶几和沙发之间的空隙间站着简简，沙发四周坐了个满，以简简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半包围圈，圈子外面是多出来显得极其不合群的田各。

　　年龄差会让隔辈人长者的优越感倍增，变成一种让人无奈的理所当然。班门弄斧是个笑话，那么所有没听过这个故事的人对于他们都是表演者。

　　简简的沉默把大人们所有的要求打了回去。学校里面学了什么，表演一下兴趣班里学的乒乓球，田各仔细想了想这些问题该怎么回答，如果是小时候的自己大概会挑一个自己觉得最厉害的来打发掉提问的大人吧。

　　小孩子嘛，总会把那些费劲记住的东西当成本领，他们是这么想然后当个乐子看吧，反正只要在表演结束后起哄鼓掌说很棒就行了。

　　年龄小不代表傻好么。想起自己小时候被哥哥欺负了，姑姑两只手伸到哥哥脖子后面然后响亮的拍击手掌嘴里说着姑姑帮你打回来了。那是田各记忆最深的一次，好像之后就在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了。这大概就是听过故事的小孩失去了表演资格，再之后每次再看大人们用同样的方式敷衍人，田各都会在心里默默配一句“人家又不瞎”。

　　没了表演节目的环节，自然就是让我抱抱看看长没长胖、站直别动和XX比比看看长到哪儿了的固定问题。

　　“来，让我们看看你的小鸡长大了没有。”

　　先是惊讶的一转头，看着简简终于不再没反应的站着，而是微微蜷起来躲避大姑姑的手。一只手遮住发红的半张脸，田各实在觉得有点别扭于是拿出手机不再掩饰的摆弄。给妈妈发完晚上不回家吃饭的短信之后，就开始短信炸那个中午没吃成火锅的人。

　　【我回家的时候让我爸把我放到超市，到时候给你打电话，我们一起挑东西晚上在你家吃火锅？】

　　【好，我开车过去吧。】

　　拯救简简的是楼上小区门诊的医生。

　　两个姑姑扶着老太太去卧室，田各她爸还有小叔叔准备输液的支架。简简跑回房间大概是又去玩游戏了，田各看客厅里只剩下不再收敛着抽烟的两个姑父，被烟味熏的难受进屋去找简简，那小孩正玩着赛尔号，田各给他打了个招呼就拄着他的椅子跟穆寂感叹。

　　【看着我弟弟玩页游，想起初中沉迷摩尔庄园的自己感觉现在还是年轻的。】

　　等了一会儿见穆寂没回，田各欣赏了窗台上摆了一排的手工小玩意们直接退了聊天软件上下左右的折腾2048，没一会儿就听见两个姑姑絮叨着往这边走然后碰上面。

　　田各夹在两个姑姑中间，转头就能看见二姑姑手上大颗的翡翠和胳膊上看不出成色好坏但一定很贵的玉镯子。在听完大姑姑都勤过来转着点，多来看看看一眼少一眼的丧气里，田各不断用还没确诊，可能是误诊来安慰。

　　近距离看这两张脸，开始松弛的皮肤和深深浅浅的斑让所有的装饰品都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疏离的感觉，就好像是他们注视着佩戴者的衰老然后成为永恒的念想。

　　停停停！真是越想越觉得吓人。

　　大姑姑摸着简简的头说了几句少玩电脑，别忘了写作业的话后就偏着头开始和二姑姑埋怨起简简的妈妈来。田各看了看没反应玩游戏的简简，听着大姑姑从不管孩子只知道打麻将到家里脏成什么样都没法待的指责走神开始想是不是出去比较好。

　　可是客厅里只有两个姑父，爸爸和小叔叔似乎还在老太太的卧室里。

　　被不停顿的唠叨和偶尔几句附和的刁刻里，田各被客厅暖气拢起来的暖意在房间里通风窗户吹进来的冷风里急匆匆的离去，不回头，不告别，没有拥有般的存在过。

　　那边已经说到了小叔叔两口子馋嘴，买的东西到时候都进了他俩嘴里，嘱咐了老太太也没用。

　　是那朵娇花说今年是个暖冬来着，童话都不这么写了。

　　老太太睡着之后最先提出要走的是二姑父，接连着的就是“那我/我们也先走看”的声音。

　　大姑姑又给兄弟俩重复了一遍明天住院的注意事项然后说自己中午过去送饭上午就不去了，下楼梯的时候田各走在最后，在她爸问她要不要买点什么的时候，说和夏翟约好了晚上去他家吃火锅，直接把她放到超市就行。

　　“下楼梯别玩手机，要打电话上车再打。”

　　“老爸你不要这么了解我好么”，给夏翟发完短信田各把手机装兜里然后拍了拍她爸的肩“完蛋了越看你越完美真的没办法找男朋友了”。

　　“……”

　　有话没话的四处扯，又说了几个上午从夏翟那听来的段子，田各隐约能感觉到她老爸现在有点失落，这不是简单的不高兴可以最直接的安慰，她只能不断的说话试图让气氛变的好一些，但其实没什么用的，但是最起码，告诉他现在他不是一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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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翟是在超市入口处一边的推车堆里看见正啃冰激凌蛋筒的田各的。亮橙色的宽版外套把人裹起来脑补都想给她撒点儿橙子味，正好超市圣诞的节日劲还没撤，入口就是座堆起来的苹果橙子山。

　　“麻烦让一下”，故意压低着嗓子说话也没把这位的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田各继续啃着蛋筒右手大拇指上下左右划得起劲，夏翟抽了辆推车出来，转身就走。

　　“等一下呀，马上就吃完了”，怕夏翟真生气了田各把手机关了最后一口也塞进了嘴巴，转身找垃圾桶把纸扔进去以后怕人跑了似的溜回来，商场超市的地砖一向很滑，如果碰上下雪下雨天田各绝对是一摔一个准。

　　“我说你什么时候能买双防滑的鞋呀”，扶稳了推车让溜过来的田各顺利刹闸，田各没接收这份好心，接手推车就往里面冲。夏翟路过橙子山拿了一个才去追人，旁边收银台前都是满当当的推车队伍，夏翟想了想觉得这超市可以逛久一点。

　　正朝收银台横摆的是一大排糖果架，这样不仅不碍妨人结账也留出了大片空间让其他人选东西。

　　这地方向来是田各逛超市的第一站，结果夏翟却在这老地方里失了算。架子前没有人，熟悉的包装袋前面也没有商品被拿走的痕迹。拿了两包棒棒糖夏翟往里走看见了在酒水饮料圈儿里发呆的田各，虽然只有一小会儿，但夏翟还是感觉得到田各心情不太好。

　　“你好慢呀，这么两步路都走的跟博物馆参观似的。”

　　把手里的东西放进推车夏翟随手拿了罐架子上的东西低头仔细看，“酒精含量8%，这不行呀，略姐你不是超过4%就醉么”。

　　刚把鸡尾酒放回架子夏翟就被叫了“尊称”的田各推着往前走，没一会儿刚刚抢着推车的人就已经潇洒的在前面逛了，散在后面的头发又飘又晃，在后面自觉像跟班的这个觉得有点气人。

　　“气什么呀，不会喝酒不难受呀”，终于等到田各不在紧窄的货架里钻了夏翟趁机把车往前推和田各并排走，“这都是不能强求的事儿，但是你做不到就有人会帮你做了呀，你省心省力还合理利用了资源”。

　　田各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在了夏翟小腿上，让刚刚边得瑟边把挂在高处的挑豆拿下来的人瞬间收敛，稍息立正站好。

　　一进蔬菜水果区，田各夏翟就被纵横交错的推车网拦了下来，车里零食装了大半，眼前冰柜里的冰棍却让它们全都失了颜色，田各拒绝被能看不能吃但你还被迫得一直看着的现状折磨，转身就往人最少的婴幼儿奶粉区走。

　　“别老是板着脸了，你脸上又没皱纹多笑笑多好”，夏翟配合的等着人喷洒怨气，这总比一会儿毁了食欲强，“怎么了，你奶奶身体比你想象的不好”。

　　“看起来我倒是没看出来她皮肤有多黄，可能是阳光照着的原因”，路过调料区田各停下来拿了两瓶蚝油对比着看“我今天下午几乎一直在说可能是误诊，我也觉得应该就是误诊，但是其实看了我姑姑他们的反应之后就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或者说有点像是瞎操心，大姑姑一直说多看着点来之类的，我也没觉得她很伤心很担心然后把我当成必要存在的一环，大家在一起该说说该笑笑该吃吃但是你又早就知道其实这都是假的。我就不知道这是图个什么，那种被一群人围起来关心的感觉，不就是凑上去说几句客套话么，我小时候都会的这一套怎么还有人沉迷于此呀，整个一下午就是围观了一场被硬凑出来的家和万事兴”。

　　“那总比气氛沉闷让老人家想太多的好吧”，接过田各递过来的蚝油瓶子夏翟把它放进推车里，“误诊当然更好，但是既然有这样的预判了大家都会觉得突然，气氛好一点可能对谁都是个安慰吧”。

　　“我就是觉得我妈太认真，今天中午看她那样就知道她原来对我奶奶的怨气全都自动删除了”，奶粉区旁边有一条小道直通着海鲜区，田各边走边说，夏翟就在她后面跟着，偶尔帮她解一下被东西挂住的头发“可能是我不够善良吧，我还是不喜欢她，也不想计较原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但是今天上午在你车上的时候我真的有想，如果她住院的话，我是愿意去陪她坐一下午或者找本童话书念给她听的，我去，我这么想是不是有点儿矫情又神经”。

　　“念童话故事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现在病房里都有电视。”

　　“今天出门没吃药，这位先生麻烦您离我远点。”

　　“诶诶诶，我错了，田各！略姐！田哥~”

　　“闭嘴，原谅你，拿袋子装虾。”

　　但如果老太太是真的癌症晚期的话，我也不会伤心吃惊或者想要付出些什么了。一场大家自我满足自我感动自我救赎的戏，参与了一场，已经毫无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