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浅灯深》语盈

56、明昭

　　少有惊世才，勇名冠三军。
　　无奈奸人陷，明珠始蒙尘。
　　弱冠重入仕，霞姿映月韵。
　　纵横捭阖术，青史留芳名。

　　——《祁史·明昭》

　　大祁风起云涌的时代里，宣帝七年无疑是个界点，那以后，君御苏承谢端谢翊等人开始陆续展露头角。而那之前，放眼大祁，称得上一句少年英豪的，便唯有英年早逝的楚国夜昭一人。

　　极少有人会将后来惊才绝艳的夜陌同明昭将军联系在一起，因为差了太多，可是，后来的夜陌确乎是之前的夜明昭。

　　夜昭，字明昭，祁史之上最年轻的一位将军。

　　武能骑马定乾坤，文可提笔安天下。

　　传言其容清绝，风神秀异，少时打马斜桥过，竟引满楼红袖招。

　　时有人以明昭为模作了话本，曰，“其人如玉，空教掷果盈车，当此春景融和。”[注]

　　亦有野史载曰，宣帝初年，楚国朝局暗流汹涌，佞臣当道，民不聊生。

　　时值三月初三日，上祀节，春日宴，群贤毕至，老少咸集，曲水流觞。

　　那少年枣衣皂靴，玉冠束发，从容把盏当风，七步成一词。

　　其词也，文辞清丽斐然，在座诸人莫不抚手称许。

　　彼年夜昭方十二，名声始扬。

　　那词也确凿流传了下来，通篇四十九字，却未曾拘着什么格式韵律，上阙写景，暗喻楚国朝局，下阙抒情，且寄青云之志，挥洒间一蹴而就，名谓《游春》。

　　词曰:昨宵风骤，卷起一城尘沙半城土。草芽不见，柳色难觅，花红不知处。

　　俄顷云墨雨如注，含苞满风树。旬日重游，万紫千红当此处。

　　那时候，夜昭犹是个孩子，未曾明白一句话，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他太过优秀耀眼，而昏暗的楚国朝堂，容不下这道光亮。

　　夜昭在扬名的同时，无意间冒犯了许多佞臣的利益，是以，终究为自己招来了无妄之灾。

　　因着那些已是后话，这里且暂搁下不表。

　　却说宣帝初年的时候，因着君御的小叔叔赵王君越颇具经世治国之才，那时日赵国上下民安物阜，于一众诸侯国中日益壮大显赫。

　　都说“饱暖思□□”，这厢赵王殿下二十郎当岁，正值少年轻狂的时候，日子过得太安分，闲的心里发慌，便隐约生出些未筹的壮志来。

　　然后，赵王殿下便一眼瞄上了朝局混乱的楚国，心里开始思量盘算了——这一则楚王是个异姓诸侯，不是自家人，天下人议论起来也不会弄个什么兄弟阋墙的名头；二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放眼大祁，也就数楚国最弱了。

　　于是赵王殿下当即立断，二话不说便召集军队攻了楚。

　　楚国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损失不小，楚王也是个有脾气的，如此这般不由委屈了不乐意了，同君越谈判说，“你出兵打我也得讲究师出有名不是，我又没招你惹你，你凭啥莫名其妙攻打我嘛？”

　　赵王君越闻言微微一笑，对曰：“我蛮夷也。”

　　这话说的挺微妙，却说楚王如今已然到了天命之年，平素一向看不惯如君越苏承等等年轻的后辈们，总觉得自己才高八斗，而那些个后生小子便都是群绣花枕头。每每提及，口中必然要念叨上几句“蛮夷”、“草包”之类。

　　这不，人家赵王殿下说了，“你平常不都骂我是蛮夷嘛，我就蛮夷了不讲规则怎么着？”

　　此话一出，楚王闹了个大红脸，气个够呛，纵然心不甘情不愿，到底还是下令上将军夜渊率兵抵御外敌。

　　楚国官场上的人多少都知道，上将军和王上素来有些不大对付，好吧，其实上将军一向忠君爱国，主要是楚王单方面不怎么待见夜渊。

　　原因很简单，楚王年轻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然后，那姑娘嫁给了上将军夜渊。

　　古来两大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且后者甚于前者，是可忍……他妈的还有什么不能忍

　　所以，楚王开始对夜渊各种看不惯。然而，夜将军本人丝毫没有自觉，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时时刻刻不忘忠心报国。

　　楚王也是挺无奈，夜渊在楚国的群众基础太好了，也暂时没啥大罪名给人安头上，最重要的是——楚国的安危一直是仰仗夜渊坐镇的。楚王轻易也不敢怎么轻举妄动，便也只能让那根刺继续扎着。

　　上将军夜渊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儿子叫做夜昭，女儿唤做夜晓。

　　这年夜渊十二岁，第一次跟他老子上了战场，而后，一战成名，他成了祁史上最年轻的一个将军。

　　那年十一岁的君御，对夜昭其人很是称许，甚至，在夜昭故去后，亲自为其题了挽联，书曰:

　　鲜衣怒马，仗剑天涯，少年意气风发，守凌云壮志，且试天下!

　　纵横无疆，四海为家，男儿正当芳华，怀冲天豪气，将变乾坤!

　　这对联，比于当年的夜明昭，恰如其分。而于后来的夜陌，便又是凌迟般的残忍。

　　到底，也不过是句，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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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明·梅鼎祚《玉合记·诇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