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浅灯深》语盈

30、邂逅

　　碧幽海亮了又暗了，于是一天就过去了。

　　不得不承认，无所事事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慢了。我想，假如我的生命只有三天，我一定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关起来，因为，这样会让我觉得度日如年、生无可恋，继而可以死的瞑目。

　　虽然夙未把这儿布置的格外舒适，可惜姑娘我自幼便是个活泼性子，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被拘泥在一个地方！即使再好的环境，也不能磨灭我对自由的追求和向往！可是……可是……向往就是指因热爱 、羡慕某种事物或境界而希望得到或到达的意思，换言之，就是……想想而已……T_T

　　话本子也变得格外不耐看起来，千篇一律的情节——不是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就是才子邂逅佳人，并且志怪小说中的女鬼和精怪们总会爱上一个书生，最后的最后，都会是一个和谐美满的结局……看一遍是打发时间，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发现，其实……真真没意思的紧。

　　世人皆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明日你倒是快点来啊……

　　夙未选的地方格外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要说鲛人了，连条鱼都没有……虽然，在我刚刚腹诽完后，一条小丑鱼打我的眼前游过，还格外嘚瑟的瞅了我一眼……

　　……

　　无聊。很无聊。特别无聊。

　　我单手撑着腮，懒懒打了个哈欠。算来我被夙未关在这儿已经有七天零六个时辰了，我油然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真真是极好的，从我现在还没有疯这件事就可见一斑。

　　那日那只小丑鱼大约在这种鸟不拉屎、荒无人烟……不……是虾不拉屎、荒无鱼烟的地方待太久了，对于我这个突然出现的活物表现出十分的好奇。日日都会特别肆无忌惮的从我的全世界路过，深深刺激着我那根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我和那只小丑鱼大眼瞪小眼了数天，几乎把它身上的每一个鳞片的位置都记清楚了。然后……我终于受不了了，一个话本子砸过去，没成想居然……把那条鱼砸晕了……我愣了半天，才恍然……阵法呢？然后我试探着游了两步……又游了两步……再游两步……直到我已然看不清那个洞口。我的肝心脾肺肾啊！我那个怒喜思悲恐啊！合着夙未唬我来着？我还巴巴的信了?什么阵法……他随便划拉两下就是阵法了？最可气的是——什么都没有居然还把我困了七天……

　　事实证明了，你以为的你以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有些事，看似无望，然而努力尝试，未必就没有惊喜。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有勇气就会有奇迹！

　　几日的所谓囚禁可是把我给憋屈坏了，难得出来，我心情轻松的连看那只小丑鱼都顺眼了许多。悠悠摆尾，我朝着冰涵告诉我的方向游去。湛蓝微温的海水，浅碧翠青的海草，途中不时有许多漂亮的小鱼结伴同我擦肩，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且令人心情愉悦。

　　冰涵的褪尾之所是个离碧幽海岸颇近的地方。彼时，月朗星稀，碧幽海水被流光映照地格外通透。于是，胸臆间便隐约存了几分想要浮出水面的欲望 ，想来也是无伤大雅的，于是便朝了海面游去。

　　与此同时，我隐约觉出四周的水有些微妙的波动，因而滞了动作。海岸上突然亮起了零星如许橘黄色的光芒，微微嘈杂，隐约似是在找什么人。我犹豫了下，转身，却见有一个白色的东西朝我游来。

　　那是一个人，更确切的说是一个生的极是好看的少年，通身白衣似是用了极好的布料，在清浅的月光下泛着微柔的皎洁。左肩上用了红色丝线绣了什么花纹，奇奇怪怪的样子，右手执剑，凌厉中透了如许温润，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如松柏兮卓然，如翠竹兮挺立。

　　他抬头撞入我的眸子，眉眼似存了笑意，然而下一刻，他看到我的尾巴时，墨眉当即微蹙，宝剑平执，张口欲叱，然后……狠狠呛了一大口水，手抖了抖，剑险些脱手。

　　我不由有些好笑，心想这人真没见过世面，此时见他闭气似有些艰难，觉得让他死在这儿倒是不大妥当，因而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准备带他浮上去，不料他却止了我的动作，一脸防备。我叹了口气，心道这人的防范意识忒强，不得不出声解释，“我是想要带你上去……听说你们人类是不能在水中呼吸的……你……应该是人吧?”

　　他眸色微深，似在思考，然后指了指岸。我试探着说，“那些人……是在找你？”

　　他点点头，我心领神会，“你是要我帮你叫他们?”

　　他愕然，有些无奈的微微摇头，颇是头痛的样子，艰难提起右手指了指左肩。我方才发现他肩上的并不是什么花纹，而是……血。

　　我细细打量了下，始觉眼前之人此刻已是强弩末矢，不过靠一口气撑着，脸色也开始渐渐呈现出一种透明的颜色。

　　“那些人是你的敌人?”

　　他闻言，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目光开始涣散，执剑的手臂也无力的垂下了。少年的脸色开始青紫，唇色苍白黯淡，眉头紧锁。

　　我思量着总不能教他这样死了，怎么说他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人类。忽而想起了话本所述的渡气，略踌躇了一下，便视死如归地向他游去。

　　我咬牙轻轻贴上他的唇，微凉，温润。与此同时，少年迷蒙的眸底一震，恍惚清明了些许，那只执剑的手亦不知何时竟弃了剑，死死握住我的肩胛。

　　唇齿相依，少年身上有一种很干净的味道，类似于薄荷清凛的香。他忽而拥住我，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此情此景此番行为似乎已经不是简单的渡气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一般意义上的吻，如果是，我想……我亏大了……初吻啊！就这样莫名奇妙的没了……若是依了话本子中的那些个闺阁小姐们，我想我现在应该要以死明志了，然而……所幸我是鲛人，不大需要计较这些东西^O^……

　　岸上那些人寻了许久，我深思熟虑了下，觉得和白衣少年一直维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似乎有伤风化，因而带他浮向另一侧的海岸。

　　那时候，我还太小太天真，尚不懂何为察言观色，故此不曾发现，那少年看我的眼神中含了怎样的厌恶。我忘了或者说是从不曾想过，于他们而言，我终归是个异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