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柯南]我最亲爱的宿敌》墨扇散人

47、月 光

　　诗人一般都喜欢用温柔来形容月光，比喻成女子，比喻成轻纱，比喻成遥不可及的回忆和难以言明的心绪。
　　但今夜的月光，让赤井觉得寒冷刺骨。
　　像是摇摇欲坠的冰锥，还有狼啸叫时映在眼中的精光。
　　空旷的河堤上只有他的影子，被月光孤立起来，形状落寞地摇摆。

　　赤井在加快步速的同时，无意识地从怀中取出了他的怀表。
　　不对，琴酒的怀表。
　　打开，扫了一眼又合上。他连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这个怀表可以确认的唯一的功能都没有记住。只是指针扫过的声音，让他联想到在这手掌之中还有许多精巧的齿轮正在不眠不休地转动着。光是这一点，好像就让赤井感觉并没有那么孤独了。
　　而在这个时候，突然——

　　……

　　……

　　赤井低下头，发现自己握紧了那块表。
　　他意识到，像之前在长野的树林中那样，自己刚才竟然又失去了意识。
　　实际上，在那种感觉来临之前，他就警觉地捕捉到了。那种喉咙像是被封住，突然无法对外界做出回应的状态。
　　但这却毫无用处。即便经历过一次的赤井秀一能够意识到，他也无法阻止。
　　清醒过来之后，赤井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在被汗水浸湿的掌心中间，刚刚拿出来的怀表被他紧紧地握着。
　　赤井松开手，怀表的银色外壳已经被他攥得失去了金属原有的冰凉触感，水汽也让它的表面不再光泽，朦胧得有些恶心。他很没有来由地叹了口气，用衣服的前襟将怀表蹭了蹭干净，重新收了起来。
　　他开始后悔刚才没有好好看清楚怀表上的时间，以至于现在也无法弄清楚之前的恍惚究竟持续了多久。
　　上一次还有琴酒在旁边。“变得像人偶一样了”，琴酒是这么说的。

　　和极度疲劳之后的昏迷也并不相同，他不会倒下，倒像是换了一个人，短时间接管了他的身体。
　　赤井抬头看着椎香川河堤上的樱花，间隔有序的樱花构成的重复的景象，让他不知道是否自己还站在几分钟之前的原位上。
　　……算了，现在也不是该想这个的时候。
　　他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夜注定是无比漫长的，祈园当中依然弥漫着会让人感官都变得迟钝的颓靡香气。最当中的主干道上还有男男女女正慢吞吞地行走着，不像是受到过干扰的样子。
　　应该是两遍店门中的灯火，像驱邪的符纸一样，赶走了喜爱阴暗处的傀吧。
　　赤井也知道不需要在这里寻找琴酒，于是又拐进了旁边的岔道中去。
　　如果说祈园的正道像是白昼一样磊落的话，那么这偌大的街区当中，无数弯绕的小路构成的则是错综复杂的迷宫。
　　当然，这就是花街的本质。漆黑的小道和拐角同样被常客需要着，上演短暂、廉价又非常刺激的男欢女爱。

　　这种地方向来也总是有不干净的味道的。那通常是人的体味，垃圾的味道混杂起来形成的，然而这一次，赤井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让人想要作呕的酸臭气味。
　　是尸臭。
　　味道浓得连赤井也不得不皱起眉用袖子掩住口鼻，同时，他又得循着那味道向前去。腐臭引领着他走入巷子最深处。然后他便见到了在地上横陈的尸体。
　　没有灯火的巷中光线很暗，再加上尸体的惨状，赤井只是先粗略地扫视了一圈。熏天的臭气几乎刺得他快要睁不开眼睛，如果是今天晚上死掉的人，不可能会发出这样浓重的味道。
　　考虑到这些复杂的巷子也并不是每天会有人清扫，这些人应该是之前就遇害的。
　　并且……所有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人模样。服饰看来有男有女，其中一具尸体上穿着的还是花街上的女孩常穿的鲜艳和服。

　　可以肯定，仍是傀作的祟。
　　将这些人身上的青春与活力吸收干净，然后再将它们……
　　……啃食？

　　猛地一下，赤井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
　　是潮湿的气味，却又和附近弥漫的腐烂尸臭大不相同。奇怪的是这股味道并不让赤井陌生，反而熟悉到令他惊诧。
　　这股味道顿时就触动了他其余相通的感官。他想到在船上度过的漫长日月，被汽笛轰鸣吵醒的睡眠，和在巨浪中感觉无比渺小的无力感。
　　是水的味道。大量的水，像海一样，阴冷的，潮湿的，让人能感到像鱼身一样滑腻的味道。
　　怎么会这样？

　　恰好就在这时，赤井的背后响起叫声。
　　尖锐的叫声很快就撕破了被阴郁气氛带来的钝感，也在这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显得异常恐怖。
　　大意了——！
　　根本来不及转身，赤井在那一瞬间只好凭着后方的响动来判断偷袭来临的方向，然后向另一边闪去。
　　巷子里能够让他腾挪的空间实在太少，第一下闪避之后，扑了个空的傀准备再次袭来。凭着月光赤井看见了这一只傀的面貌，比之前所见的要更不像人，皮肤泛着冰冷的青蓝色。
　　它的嘴角，准确来说是整个下半张脸都满是血迹，简直就像是戴了个暗红色的半脸恶鬼能面。
　　看来身后的那几具尸体也正是它干的好事。
　　吞噬过几人血肉的比之前遇到的那几只来势更猛烈。赤井横刀挥斩，傀竟还能够闪避开这一击，手脚并用似的躲藏进了巷子深处的阴影中。
　　赤井屏住呼吸，眼神再过慌乱也难以从黑暗中辨认出傀的身影。
　　不如靠听，还有感觉。
　　它就躲藏在这几具尸体旁边。

　　在右边——
　　银流向那里挥去。
　　手感告诉赤井他砍中了。

　　但那不是要害，而且停下了动作的傀，此时离赤井更近了。
　　它毫不犹豫地再次冲上来，咫尺的举例让赤井连刀都无法挥开，后背已经抵住了墙，无路可退，只能用尽力量刺出一刀。
　　这一刀刺在傀的锁骨上，没有如愿捅开它的脖颈。
　　只不过下一秒，傀的头颅便飞了出去。

　　那是从旁边来的另一道刀光。赤井都不用先去看来人的样貌，先松了一口气：“你一直在跟着吗？”
　　琴酒收了刀，嫌恶地踢开了傀的尸体。直到这时，那具没有头的尸体也还在动弹着。
　　“也不算是‘一直’。”
　　“连我竟然都没有发现啊，真不愧是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的？”
　　“如何？”琴酒似笑非笑的口吻还带着丝丝阴冷的气息，“想问我看到了些什么吗？”

　　琴酒果真很恐怖啊。
　　赤井这么想着。想到了苏格兰苍白的脸色。
　　但他自己此时的心里又并没有恐怖的情绪在。

　　“狼狈的样子罢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总而言之，被奉行抓走的那只不需要再担心了。看样子他们也还没来得及察觉到什么。”

　　“还有呢？有别的发现吗？”

　　赤井发现琴酒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嗯。我刚好遇到了苏格兰。他们也有点进展，现在应该还剩下二十一个。”
　　说谎半真半假才最容易让人信服，况且赤井没有说假话，任谁也看不出来破绽。
　　隐瞒不算谎言。

　　“十七个。”琴酒纠正道。
　　“真厉害啊。”赤井的表扬听起来有点敷衍，反正琴酒也不会在乎他的表扬，“继续吧。”
　　琴酒点头，嘴角带着笑：“今天晚上要是能解决这群牲口，那倒是再好不过了。”
　　他总是会这样笑着，所以才会让人觉得，不会有什么能让琴酒应付不了的场面。

　　“这东西越来越不像人样了。”走之前，赤井又捂住口鼻半蹲下看了一眼底下的那只傀。
　　青蓝色的皮肤，完全没有作为人会有的血色。五官也是，之前解决掉的那几只还能看出人类的面貌，但这一只，眼眶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变成骷髅似的两个黑洞。
　　再将目光移到另一边，它的身躯也是如此。
　　和服宽大袖口中露出的那双有力的双手也是蓝色，和那些遭受袭击的人一样，它瘦得早已脱离了正常的人形，只有一把骨架子支撑着整件松垮的和服。
　　手指也是，像是分叉的树枝。

　　但就是这样的身体，却能发出让人不可小觑的劲力。
　　“我感觉，似乎吃了人的血肉之后，傀就会变得越来越难对付。”
　　琴酒的手拢在袖口里：“我也有同感。所以铲除这些东西，一定要尽快。”

　　必须得尽快。
　　带着这样的念头，赤井和琴酒二人加快了步子从这小巷之中绕出。
　　出巷处是几级台阶，上去之后，外面是一条与祈园的大道并行的街道。
　　肉眼可以看出这个地方的烟火气已经远远不如祈园的正街了，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生意人花下重金，甚至动用灰色的力量来租下正街的店铺。
　　和金色的正街不同，赤井面前的这条街道，看上去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色——

　　而在灰色的尽头，有两个影子正在纠缠着。
　　不约而同地，两个人加快了脚步。
　　因为其中一个佝偻的可怖影子，也正是一只正在疯狂地攻击着另一人的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