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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再见,北极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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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寒立于黑暗中,周围有一个个碎片浮过,渐渐远去,每一个碎片上面,都放映着一个场景,他观察其中一个,发现那是儿时的沐奕雪 ,她笑靥如花,对旁边长得和她很像的孩子说:“樱乔,听说我出生的时候,下了一场雪,你说在我死去的时候,会不会也下一场雪呢?”
沐樱乔嫌弃地说:“你怎么总是想着死的事情,阳光一点好吗?”
沐奕雪依旧笑着,但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忧伤,她低敛了眉眼:“我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她看着天空的晴空万里,伸手遮住晃她眼的太阳,喃喃的说:“真想看雪啊。”
千昼后一步进入黑暗,见欧阳寒正站在碎片面前,便道:“这是她的记忆,人在死前,记忆会摔成碎片,然后流向虚无,就是你们所说的走马灯了。”千昼自顾自地走在了前头,“你最好跟紧我,在这种崩塌的意识之海,最容易迷失方向,一不小心,你的灵魂会和这里一起消失掉。”
欧阳寒收回了目光,快步跟上了他。意识之海开始崩塌,时间不多了,在她消失之前,他一定要找到她。
在崩塌中心的一座废墟里,我和她也正在看这一块记忆,她问:“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感觉?”
我想了想,笑道:“不是有句老话叫,‘有始有终,方得善终’吗?我就想,这样,算不算圆满些?”
她点点头,“那你在冰湖已经见过雪了,也算了却心愿了。”
我摇了摇头,“不,还不算,这不是我想看到的雪,我想看的,是自然条件下落下的。”那样的雪笼罩的世界,不像冰湖刺骨的寒冷,会因为随性带着诗意的温度,只是现在还是秋天,我,是无缘见到了,我看向她,“说起来,这里怎么不是冰湖?”我环顾四周,这些废墟看起来,原来这是个小镇,随处可见摔碎的花草,想来是个极富生机的小镇,只是着天幕已全为黑色的虚无,自我所在地不断有落石掉落,被虚无吞没,只有记忆河流缓缓流过,感觉就只剩下荒芜。
她淡淡地说:“因为这里,是你的意识之海。”
“我的?”我呆呆地站立在那儿,我的意识之海只剩下废墟,我掐了一下自己,让自己从恐惧中脱离。也对,要死的话,看到的当然是自己的意识之海。
“你在害怕?”
“是啊。”我抬起头望着这团虚无,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会被它吞噬了。想到这我只感到从脚底下生出的冰冷,渐渐笼罩了全身。我抱紧了自己,极力克制颤抖的声线,“一个人面对,也是难免的。”
她悠悠地说:“那多一个人陪你,你会不会好一点。”
我笑着问她:“你是说你吗?”
她摇摇头,伸出手指向我背后,缓缓地道:“是他。”
随即,我就听到有一个声音喊道:“冰、皇、大、人!!”
什么呀,是千昼啊,我苦笑,将刚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人抹掉,不明白,自己在奢想什么。嘛,如果是这个话唠的话,那也不会无聊了。
我正要转身,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揽入怀里,结结实实地撞在他的胸膛上,脑袋正撞得发懵,琉璃泪的花香已探入鼻腔,那个熟悉的磁性声线在耳边低沉地炸开:
“奕雪。”
欧阳寒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一僵,便又抱紧了一些,他要告诉她,他就在这里,他会一直陪着她,直到最后一刻。既然他已知道一切,那么,就不应该让她独自承担。
直到我被他放开,看清他的脸,我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个我认定不会回来的人,在我最害怕的时候,回到了我身边,他的怀抱,他的声音,他的呼吸,都真切地让我感受到,这不是幻觉吧,这不是花香带给我的幻觉吧。
他似是感觉到了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轻轻握住我的手,他的温度炽热,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手太过于冰冷,我看到他轻轻地皱眉,然后小心地将我环住,像是害怕把我碰碎一样,犹如在抱一个瓷娃娃。我整个人都被包容在温暖中,他的声音里透着愧疚:“对不起,我来晚了,你不用怕,不用怕了。”
不用怕了。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像开了闸的水一样止不住,不停地滴落在他的衣领上,我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不用怕了。他说,我不用怕了,有了他的话,就不用怕了,他的话就像镇定剂一样。我身上的冰冷感已经逐渐消退,最初的惶恐感也渐渐平息。我贪恋着他久违的温度和他身上的味道,身体里好像有一片平息已久的土地,又松动起来,长出了芽,并疯狂生长,要开出花来,我有多久没见过他,就有多久没体验过这样欣喜的心情,但我又想起当初推开他的原因。
我抽泣着与他拉开距离,装作恶狠狠的样子问他:“你来干什么!”
欧阳寒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又要旧戏重演,那脸上挂职泪又强装着恶人的样子,可笑又令他生怜。她接了他的话头继续演:“沐奕雪,我说过,谁把我的未婚妻弄丢,谁就负责把她找回来,你把我的未婚妻弄丢了,还亲手送给了我兄弟。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我是断不会想到他会提起这件事,再多准备的话也接不了这茬,只得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怎样?”
他从兜里取出一个指环,那是用琉璃泪简易做成的。看得出是临时编的,时间匆忙,指环的形状不够完美。
千昼惊讶地说:“我去,他是什么时候做的,我都没看见。”
她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打岔。
欧阳寒将指环套上了我右手单膝下跪,亲吻我的手背,深情款款地说:“沐奕雪,做我的妻子吧。将你的余生都交给我,爱我,信我,依赖我,心里从此只装的下我一个人,有我你将不用对任何事产生恐惧,你讲不用独自一个人承受苦难,我发誓,我欧阳寒为谁戴上戒指,就是一生一世。沐奕雪,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做我唯一的妻子。”
我觉得自己有些苦笑不得,你说哪有他这样的,恋爱都不谈就直接和别人谈结婚,人家都还没有同意,戒指都给套上了,还有,“这么简单的戒指就想把我骗走,你对自己也太自信了吧。“
“对于骗走你这件事,我向来是很有自信的。”
你看,他依然是那么臭屁,这么臭屁的人,你说,谁会瞎了眼,喜欢上他?哦,我忘了,我就是瞎了眼的人。
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要死了。不是一年,一月,一天的事,是马上,你是要给我守寡吗?”
他说:“没事,我也有病,命不久矣。”
我问:“什么病?”
他笑着说:“我喜欢你成疾,药石无医。”
“……”
他继续说:“沐奕雪!我那天没说完的话,就是我喜欢你啊!你听清楚了吗,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忍住泪意:“我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早就知道了,就是因为知道,就是因为相互喜欢,我才不忍心他去面对这一切,看着爱人一天天衰弱,这是得多大的痛苦?好奇怪,真的,好奇怪,眼泪从他出现开始就一直想往外流,心也是像从前一样,因他失了方寸,果真,在看到他的时候,我就已经缴械投降,他怎能这样犯规,一次又一次地介入我破败不堪的生命,告诉我世界是有多么多么大,多么多么美好,让我想跟着他一起去看看,让我本已向死神妥协的精神又一次燃起了想活下去的思想,这对于一个知道自己死期的人,是多么过分的事。
这时,我的脚突然没了知觉,我低头,看到我的脚已成了透明,正一点一点碎为粉尘,消失在空中。
啊,没时间了。我的心里这样想到,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我竟这样冷静。
“奕雪!”他叫我的名字,充满了着急。
我对他说:“你真的要我做你的妻子吗?要这样的我,这样腐朽不堪的我?”
他点头,眼神里写满了坚定。
“这样啊。”
他问我:“你愿意吗?”
我心说,这是他自己要闯进了,我赶过他的,是他自己一定要闯进来的,这就怪不得我了,去他的为人着想,反正我都要死了,他未来会不会为我耗费心神与我何干!我只想现在就回应他,回应他,我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所以我大喊了出来:“我愿意啊——!!!”
我愿意爱你,我愿意信你,我愿意依赖你,我愿意将我的余生交给你,我愿意,从此我心里只装你一人。
我想要活着,和你做尽一切情侣该做的事;我想要活着,参与你后来所有的人生大事;我想要活着,在你需要我的时候给予你安慰;我想要活着,可以独占你的后半生;我想要活着,可以陪着你一直到白头;我想要活着,真的想要活着,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爱你……”
我看他眼里的欣喜和悲伤,他之前说我的目光总是不停留在他身上,其实,我很喜欢他的眼睛,他会告诉我他的心情,我能在他的眼瞳里,清楚地看到我自己,就像现在一样,我在他的眼里,看到我正逐渐消失。
欧阳寒,我真的很感谢你今天能来,感谢你那天为我爬上了树,感谢你,抢走了我手中的吐司,感谢你我之前的每一个遇见,感谢你对我每一寸的喜欢。
我伸出手,想要在触摸一次他棱角分明的脸。但是,我的手已经消失了,哈,有那么点小失落,说起来,以前的我会想到,这个曾让我恨不得让他消失的人,竟会成为我最后最舍不得的人吗?
欧阳寒,如果有来世,我是说如果,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如果有来世,你还愿意喜欢我吗?
我用额头碰他的额头,仔细聆听他沉稳的呼吸,我说:“别忘记我啊。”
欧阳寒拾起落在地上的琉璃泪戒指环,一滴泪在花蕊中绽放。他对着空气说:“傻瓜,怎么会呢?”
你可是被我刻在灵魂上的人啊。
点点星光消逝,眼前的场景已回到花海。沐樱乔忽然感到身子一冷,抬头,有白色的光点自远而来,她伸手去接,喃喃道:“下雪了。”
林墨知说:“是啊,下雪了。”这秋天,怎么会下雪呢?
欧阳寒回头,看到不远处,千昼扶着沐奕雪渐渐离去。千昼附在她耳畔,担忧地说:“冰皇大人,您刚醒就使用灵力,身体会吃不消的。”
她淡淡地说:“无妨。”
风扬起她白得胜雪的头发,冰蓝色的眼瞳沉静地望着月光。
这就是你所谓的,有始有终,方得善终吗……罢了。
再见吧,北极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