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北极雪》三千日界

38、家人

　　这天，我和夏柚留下来做值日，其他人都回去了，偌大的教室就只剩下我和夏柚两个人。

　　夏柚挥舞着扫把，不安分地把它当成剑使，弄得灰尘四飞，她笑嘻嘻地和往常一样，与我将她的小道消息：“小雪雪，听说我们的校长换了哦，原来的校长出去环球旅行了，把学校交给墨知他们家打理了。”

　　我擦着黑板，道：“是吗？”看来是因为母后的信吧。

　　“嘿嘿，学校归墨知管的话，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穿校服了？”她随手丢了扫把，“是不是连值日也不用做了？”

　　我白她一眼：“就是因为学校归墨知管，你才应该做好这些，别给他丢脸啊柚子。”

　　她嘟了嘟嘴，不情愿地把扫把捡回来：“好吧，不给他丢脸~谁让我喜欢他呢？”

　　这次，倒是正经地扫起了地，我欣慰地笑笑，继续自己手上的活。数学老师的板书总是喜欢写上满满一黑板，字又写得重，是所有老师的板书中，最难擦的。我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粉笔灰纷纷扬扬地洒下来，迷了我的眼睛，我低下头眨了眨，视线依旧没有恢复原样，反而更迷糊了些，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我就听到了黑板擦落地的声音，我终是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等我再次醒来，就听到夏柚欣喜的声音：“小雪雪，你醒过来了！”她把我扶起来，“你突然倒下去，可把我担心坏了，我叫了你好长时间，你都醒不过来。”

　　我揉揉眉心：“我昏了多长时间？”

　　“一刻钟差不多。”

　　一刻钟……相比之前是短了一些，但是这次数，却是越发频繁了。

　　“小雪雪，”夏柚的语气里透着担忧，“你最近脸色都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生病了就别撑着，我们去医院好吗？”

　　我向她摆了摆手：“柚子，我没事。”我伸出手去抓讲台的边缘，想以此为支点撑着自己站起，不料我的下半身完全使不上力气，又一次跌坐在地上。

　　糟了，已经衰退到这种地步了吗？

　　夏柚越发着急：“这样还没事，不行，我们去医院吧，我去叫人，叫墨知过来，他们家有车，很快的。”他像是对自己确认一遍，“对，我去叫人！小雪雪，你等着！我去叫人！”说罢，她急忙转身要走。

　　“夏柚！别去！”我伸手去抓她，却抓了个空，眼看她就要跑出教室，我只得大喊：

　　“沐樱乔！”

　　她的身子顿了顿，停在了教室门口。

　　我说：“别去……”

　　“可是她回过头，眼角里泛着泪花，她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我现在的灵力，连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灵力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灵力枯竭，又意味着什么。她也明白，以地球的医疗设施是救不了我的，所谓叫人，是想办法联系我们的母星吧。

　　我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别！去！”

　　她咬了咬唇，揪着衣角的手越发紧了，眼泪无声息地落下来，她回来抱住了我，紧紧地，像是小时候怕丢失了最爱的玩具熊一样。她哭着说：“可是姐！我不想你死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我总是无能为力，永远都是你在帮我解决问题，我却一次帮上你的能力都没有，要是，我当初没有逃婚就好了，如果我没有逃走，现在你还在皇宫里，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治疗，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我轻拍她的背，柔声说：“说什么傻话呢，你何尝没有帮过我，当初难道不是你帮我打跑了那些欺负我的孩子吗？而且，你若是不逃婚。我又有什么机会，可以逃离那里。你又有什么机会，可以遇见林墨知？”我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所以，别再自责，也别再想着要回去，我有我的决定，你有你的路，我们不该回去受他们摆布。”

　　“你的决定……”她看着我眼里的光，亮得很，“你的决定，就是要我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得地看着你死吗？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什么都不告诉我，如果不是今天在我面前晕倒，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我！”

　　我笑道：“若不是这样，以你的性格，如果不是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是不是放弃的。”

　　而我，自然是不能看着你因为我的原因，像母后一样放弃自己的幸福，囚于王宫一世。你和我不一样，你自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被所有人视为珍宝，我羡慕过你，嫉妒过你，却讨厌不起来你，在所有人让你远离我的时候，你却骄傲任性得与他们唱反调，坚定地握住我的手，从来没有松开过，这让嫉妒你的我相形惭愧，你受那么多人喜欢，是有原因的，你也配得上这样的万千宠爱，而这样阴暗的我，有什么权利对你抱有恶意？

　　你就像另一个我，我们了解对方的一举一动，我们是最亲密的人，而你是我最想成为的样子。

　　所以我也决不会原谅，毁掉你的自己。

　　你应该得到幸福，就像你一直活着的那样。

　　我说：樱乔，今天之后，我将会离开学校。”

　　她惊讶地看着我：“什么！？”

　　“以我现在的状态，已经没有什么办法再继续上课了，弄不好在课堂上晕过去，只会给人添麻烦。”我摸摸她的头，“你不是说，帮不上我什么忙吗？正好，机会难得，现在有一件我做不了的事情交给你做。”我松了手，在窒息的安静里缓缓地说：

　　“帮我，把这座学校有关我的记忆都消除掉吧。”

　　既然要离开，就当作，我没有来过吧。

　　樱乔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良久，我才听到她闷声说：“那我呢？你是不是，连最后陪着你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看着她没有回答，我说：“樱乔，你知道，我怎么认出你的吗？”她没有答话，我叹息道：“是细节，是无法隐藏的细节，是无法改变的小习惯，就算你改变了自己的外貌和性格，这些，都无法轻易改变。你在犹豫的时候会咬唇；在说谎的时候眼神会不自觉得往上看，再向左；在想挽留一个人的时候，会拉着她的衣襟不放。”我缓缓拉开她在我衣襟上的手，“而且，在谈话的时候，有时也会露出马脚，就说我们上次在甜品店的时候。你说，‘真想不通你们这些好学生在想什么，’在夏柚的认识里，我应该只是个成绩中游的学生，为了不招人注意，我特意将成绩压在平均线上，而且她的身边还有像欧阳寒和林知墨这样的学霸，我这样的，算不上好学生，只有从小就把我是学霸这个认识扎根在脑海的你，才会说出这句话。”

　　她无奈地看着我：“我就知道，姐，我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太了解我了，从小我们一起长大，我很清楚，你很聪明，你早就已经读遍了王宫的所有藏书，你很强，整个星球几乎没有人是你的对手，还代替我在星际的剑术大赛上夺冠，那年，你年仅7岁。虽然身边所有人都在说你的坏话，但是，这依然掩盖不了你的光芒，让我不由自主向你靠近，那时候我就想，让我成为唯一站在你身边的人吧。然后我真的成了唯一站在你身边的人，因为除了我，没人敢靠近你。可是，为什么被所有人孤立的你，竟然这么温柔，温柔地包容我的任性，温柔地包容我的错误，温柔地帮我解决一切问题，这样聪明强大，温柔的你，让我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感到怀疑，我，真的陪吗？

　　我从小就羡慕你的优秀，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成为像你这样优秀到配得上这样宠爱的人。

　　可你我的天赋悬殊，从一开始我就感觉到了。在我为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时，你于我早已望尘莫及，你有过云泥之别的绝望吗？那是被大山压得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绝望，只要你优秀的你，一定是不会明白的。

　　而我，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绝望里啊，在别人将你我比较时，对着我叹息，摇头时，我都恨毒你的优秀。

　　所幸，我还有父王的宠爱，我知道你虽然表面上不在乎，实际上还是很在意的，我故意在你的面前向父王索要东西，在得到之后，欣赏你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是啊，我就是这样自私，将自己不够优秀的过错归结于你，还肆无忌惮地伤害你。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我，依然深爱着你啊！

　　拥有这种深爱与厌恶并存的复杂感情的我，还真是可笑啊。

　　沐奕雪似是已经恢复了体力，愣是有些吃力，也倔强地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教室门口，她说：“樱乔，我提这些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怕在我死后，他们会派其他人来追寻你的下落，我知道你很机灵，身边还有林知墨，如果不遇到像我这样熟悉你的人，也用不着担心什么，可我还是想提醒你，多长一个心眼，别再像以前一样任性，耍小脾气。”

　　“毕竟……今后能护你周全的人，只剩下了林知墨一个了……”

　　“那你呢？”沐樱乔对着她大喊道：“说什么要好好学习，你其实就是因为这个，才推开欧阳寒的吧！”

　　沐奕雪没有说话，只是暗暗在抓着门框的手上多使了些力气。

　　沐樱乔哭着说：“沐奕雪！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副淡然的样子，给谁看啊！你学着去争点什么好不好？别总是把喜欢的东西藏在心里啊！”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你，让我心疼啊！

　　沐樱乔吸了吸鼻子：“你总说你希望我得到幸福，可是……”

　　“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啊！”

　　沐樱乔终于明白，

　　这个让她又厌恶又深爱的人，

　　总是想保护她周全的人，

　　愿意无条件包容她一切的人，

　　希望她永远过得比自己幸福的人，

　　叫家人。

　　沐奕雪回头看着她，这个眼角挂着泪水说希望她幸福的妹妹，在不知不觉中，好像长大了。她望向天空，有浮云变幻着形状，也对，人总会长大的。

　　她说：“如果你要找我的话，偶尔去那个开白花的花坛看看吧，也许，我会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