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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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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父亲走的那一天,这个城市下了很大的雪。
我的脖颈上裹着他留给我的唯一的一样东西——我母亲织的围巾,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铺满积雪的天桥上,看着桥下道路两旁的路灯一个接着一个地亮了起来。
他答应我要和我一起看今年的最后一场雪,然而,他没有信守给予我的承诺。而是和母亲一起,去了我无法到达的天堂。
有人说天堂里四季温暖如春,永远都不会有雪。
那父亲,是不是会感到寂寞?
不过是十二岁的年纪,没有了父母,连房子都被抵押出去还了父亲住院所拖欠的贷款。
我,无家可归。
坐在天桥上,紧紧抱着我仅有的那个背包,任凭寒风将我的发吹乱。天桥上的人很少,行色匆匆,谁都不曾施舍一点目光,注意到我。
然后,裹着白色风衣的阿Ken蹲了下来,他问我,你怎么了?
阿Ken的声音很好听。
我抬起头来,对眼前这个头发染得黄黄的漂亮少年说,哥,求求你,带我回家。
泪水就不争气地掉下来。怎么抹也抹不掉。
于是,就被他捡回了家。
住在仅仅只有十几坪米的小间里,两个人挤一张床。床很小,而天气又很冷,不得不紧挨在一起。对阿Ken的情感,慢慢地在彼此身体的一次次不经意地接触间滋生,如同藤蔓般抽枝,缠绕。虽然理智告诉我不可以,可是怎么都阻止不了。
于是,开始喜欢偷偷摸他洗澡后潮湿滴水的头发,喜欢偷偷穿上他最喜欢的白色T躺在床上打滚,喜欢偷偷在他熟睡的时候,扬起头,轻吻他柔软的嘴唇。
阿Ken那时候也不过十六岁,还是个学徒,过着被师傅苛责和使唤的日子。而我,也只能到他所在的理发店打打杂,为了提防被警察查身份证,故意养长了头发,用发胶抓得高高的,背挺得笔直笔直,幼稚的老成。
因为钱赚得很少,我们两个人一起捧着一碗方便面,有时候,一吃就是一个月。
他总是抚摩着我的越来越瘦尖的脸,说,小景,对不起。
我总是笑笑说,哥,我在等你变成理发师的那天。到时候,你就有很多很多的钱,我们就能天天吃好吃的了。
然后,他会抱着我,小景,我会的,我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哥,只要跟在你身边,我便已经,很幸福了。
只是这句话,我从来都不曾和他说。
后来的我们,终于实现了当初的愿望。
只是实现的过程,带着划破青春的创伤。
阿Ken终于出师,成了那家理发店的一个小小的理发师。因为他长得太好,有许多的女客人都很喜欢他,甚至指定要他为自己理发。渐渐地,回头客越来越多,阿Ken在这家店开始小有名气,赚得也越发多了。
我们不再需要两人分享一碗泡面过一个月。阿Ken有时也会带着我上馆子好好地吃一顿。我的吃相很糟糕,而阿Ken的总是笑眼弯弯,用手指温柔地将我的嘴角上一点汤渍擦掉。
有的人或许是因为他过人的手艺而来,毕竟,阿Ken为了能够出人头地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和汗水,剪发的水平的确不错。可有的人,目的却露骨得可怕。
常常会有挎着印满名牌LOGO包,涂着鲜红色指甲的女人在做头发时,拈着一张染着香水味的纸笺放进阿Ken的口袋里。然后,那一晚他就会很迟才回来,然后,疲惫地躺在床上。而身上,满是陌生而昂贵的香水味。
我总是皱着眉,将他的外套狠狠地按在水里搓着,久久不散的刺鼻的香水味。
阿J说,阿Ken那是身不由己。
或许他是对的,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
于是,同在一家理发店工作的阿J在选择独立开家发型工作室的同时,将阿Ken和我都带了出来。
一切,似乎都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琳琅出现了。
布裙,白衫,直长发。一切都是阿Ken梦寐以求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