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捉鬼全场最佳》云泽于一

43、梦中人（四）

　　因为天道所附身的小兽在一旁正虎视眈眈地瞄着他，路昭文深吸了一口气，将即将冒出口的惊呼压了下去。他攥紧了拳头，坐了回去：“开庭吧。”

　　小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为什么怪怪的。”

　　“有吗？” 路昭文有些心不在焉，底下上诉人已经开始念诉状了，他心思却始终定不下来。

　　小白看上去比他们初见时还要憔悴一点，他的声音十分沙哑，此时正站在透明罐子之中念着诉状。路昭文视线一转，便发现他旁边跟着的那个人正是当时被关押在特案组的怪人。

　　当时正是他暴起发难，一掌将自己打进了这个奇怪的幻境。注意到一个问题，路昭文疑惑道：“为什么上诉人没有辩护律师？”

　　“他们没有要求。” 小兽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推了推鼻端的眼睛，垂着眸子看上诉书：“请求依法撤销判决书？他们倒是敢想，也不知道是谁挑唆的。”

　　“天道神君！”路昭文皱起了眉头，他心里有些丝丝绕绕的怒气，却又说不清这些愤怒是如何而来的，只能僵硬地说道：“你这叫什么话。”

　　“他们总是给我找麻烦，一审是我授意灋审判的，现在上诉，可不是打我的脸吗。” 小兽瞥了他一眼，又不甚在意地说道：“你放心，我也不是是非不非，他能来上诉无非就是出现了新的证据，我依着他们再看呗。”

　　很快，小白就念到新的证据了，他提到一审之中是因为虐杀死者的手段太过残忍，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所以才由原本的身死道消改为魂飞魄散的。

　　“但是一审之中鬼司庭并未查清因果，属于认定事实错误。” 少年歪斜着躺在罐子里，有一声没一声地念到：“第三项以及第四项证明本人有虐杀喜好的证据与本案无关，不能作为定案依据。”

　　他念完之后，将纸张叠成了一个小纸鹤，捏在手里把玩，怪人则在一旁忠心耿耿地守护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怪异又和谐。

　　站在少年对面的则是几个穿着怪异的修道者，见他这般冥顽不灵的作态，简直悲痛欲绝。

　　还没等高台上的路昭文和小兽发话，其中一个白胡子的老人便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和其他面色凄惨的人比起来，他仅仅是红了眼眶，还算是比较克制的。但说出口的话，也十分严厉，老人慢慢走到离二人不远的地方站定。

　　嘭的一声，拐棍在地上狠狠墩了一下，老人似乎是忍耐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当初的祸事之后，我们苏家收养了你们兄弟二人，可有哪里对不起你们的？”

　　“在苏家有吃有住，有衣服穿还有书看，挺好的啊。” 少年卷了卷落在腮边的一丝发，笑的天真无邪。

　　“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不等老人说话，他身后就有一个中年美妇颤着手指向他，怒骂了一句之后，便晕了过去，身后的几个小辈慌忙来扶，看向少年的眼神也是恨之入骨。

　　“注意身体啊，” 小白笑嘻嘻地靠在罐壁上，开心地说道：“人死了也不能复生，这么伤心作甚？”

　　“苏白！”老人忍无可忍，怒发冲冠：“我苏家一直待你不薄，你怎能做下如此残忍之事？”

　　“什么残忍的事？你是说我挖了苏思德的眼睛？还是说我砍掉了他的四肢又挖了他的内丹？” 小白哈哈大笑，隔空点了点老人：“你不知道，你的好儿子血是红色的，是鲜红色的啊。”

　　“老爷子，记清楚，” 他笑声忽然一收，冷下脸：“我可不姓苏。”

　　“苏家也养不出你这样恩将仇报的畜生。” 老人原本便有些弯的背更是佝偻了几分，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可曾后悔过？”

　　这话一出，竟是有隐隐的谅解之意。身后正在养神的中年美妇闻言，大惊失色，扑上来道：“父亲！您问这个是做什么？思德尸骨未寒，您——您！”

　　“芊语，退下，像什么样子！”老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少年，誓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才罢休。

　　“后悔……”少年垂下了眼，再抬起时，纯稚的面容上带着绝对不符合他年龄的快意，他癫狂地笑道：“怎么可能会后悔？！苏道！老东西，我告诉你吧！我日日夜夜盼得就是你们苏家，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全部下地狱！魂飞魄散！”

　　路昭文看着他恶毒的样子，几乎不敢相信那是曾经趴在窗边如同月光一样的少年。

　　“上诉人疯了。” 小兽淡淡地说道：“案子如何判？”

　　“听他说完。” 路昭文眯起了眼睛。

　　“思德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我们苏家一家人都把你和那个傻子捧在手心里护着，思德待你们更是如珠似宝，亦师亦父！”老人此时也忍不住了，想到大儿子的惨状，便老泪纵横。小兽皱了皱眉，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路昭文，始终还是按捺下了本来要说出口的话。

　　“对我们好？！”小白双手狠狠捶了一下透明的罐壁，他纵声大笑，神色狠戾：“哪门子的好？老头子，你知道你那好儿子干了什么吗？他屠了我林家满门！”

　　“一具破尸体换几十条命，说杀就杀了。是，你们是修真世家，寿命超出我们百倍，能力通天，可是在欠下这笔业障的时候他有后悔过吗？” 少年渐渐冷漠，轻声说道：“养我和小愈在苏家，也只不过是害怕我们报复而已。”

　　他吐了口痰，嘻嘻怪笑道：“苏思德没料到，我天资聪颖，你们一族竭力藏着的秘密被我研究了个透彻。哈哈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这事老人显然是知情的，因为他握住拐杖的手在不住地颤抖，额头上还虚汗直冒。他说道：“你怎的不说是那什么劳什子研究院害得我孙子无法转世？”

　　“老爷子，什么时候了？还做梦呢。” 小白毫不客气地讽刺道：“你们那魂术背后还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呢，装什么正经。”

　　他说完向高台上一拱手：“事实大致如此，两位先生随意判吧。”说完也就闭上眼睛，摆出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来。

　　老人额头青筋鼓起，从怀里取出个小瓷瓶，颤着手倒了几颗药丸塞进嘴里。他目光悲切：“老朽直望二位明断。”

　　“新的证据已经明晰，” 小兽扶了下眼镜，低声道：“我的意见仍然是维持原判，因为他已经认了造成的事实，为了平息民愤，必须让他魂飞魄散。燕卿，你如何看？”

　　“……” 路昭文看着小白混不吝的脸，顿了顿，轻声道：“减刑吧。”

　　“为什么？”小兽皱起了眉，偏头去看他年轻的同事：“苏思德的惨状早都流传出去了，现在修真界都知道这一对兄弟做了什么好事，人人都盯着我们，惶惶不可终日。如果不用重刑的话，你叫鬼司庭以后如何自处？”

　　路昭文僵了一下，看向他，语气平淡道：“是你无法自处，不是鬼司庭。”

　　“你什么意思？” 小兽顿时有些恼怒，毛发炸起，他微微压低身体：“道歉，燕卿，你越来越胆大了。”

　　一种危机感从空气蔓延到全身，路昭文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一点，缓解掉来自小兽的压力：“你向苏家许诺了什么吧？”

　　从看到资料开始，他便隐隐觉出些不对了，只是一直抓不住莫名的思绪，于是只好顺着朦胧模糊的第六感说道：“苏家在修真界地位超然，上诉人手段残忍是事实，你给他们一个符合律法的结果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再往上，就不该是我们决定的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暂替爷爷工作，等他身体一好就会回来的。”

　　我在说些什么啊？路昭文有些懵，可是当他看到小兽有些恨意的眼神时，却又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十分难听。只是……你也该明白了。情理比法理低，别太感情用事。在这个案子中我看到了仇杀，看到了两个被逼出心理问题的少年人，也看到了死者的惨状，可是唯独没有看到你所说的罪不容诛的凡人。”

　　“你真的没救了，” 小兽冷笑一声，转过身去：“如果你坚持，那就按你的来判，端看之后他俩还会不会作恶。”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路昭文皱起了眉头，也有些心火上头。

　　“上诉人我可以放过，维持原判。” 小兽看着底下，面无表情道：“即刻执行！”

　　他话音刚落，几个貔貅法官便上前，扭住了一直沉默的怪人，手中金光凝成了几把尖锥，对准了他的脑袋。

　　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傻乎乎地看着罐中的少年。

　　“杀人的那个必须魂飞魄散，不然鬼司庭如何立威。”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全场听见。还没等苏家一行人反对，靠在罐壁上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浓雾之上的高台。

　　“你想都别想。”

　　他说道。

　　下一刻，白光大现，砰的一声！

　　罐子竟然直接炸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