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你是噬心魔(终) ...
-
嗡的一声,风停歇了,而空中的灰雾骤然一空。高台之上的灋与几只狴犴全部起身,向那遥远的天边弯下了高贵的头颅,恭敬地行礼。
裴舒逢深吸一口气,也低下了头,他要办的事还都仰仗着天道,表现的尊敬一点更能讨它的喜欢。
云雾散尽后,天境又变回了干净清澈的碧蓝色。场上坐着的另一半鬼魂,不管生前是什么身份,现在也统统跪了下去,根本不敢抬头直视那片金光。
“怎么都跪了?” 路昭文四处看了看,有些不解:“跪天道是你们的风俗习惯吗。”
他并不是很愿意跪下,所谓天道搁小说里实际上也只是一个玄之又玄的说法而已,路昭文没有信仰,也不愿意为这样一个虚幻的东西下跪。
“不,” 雷惊云看了他一眼,黄金瞳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不用跪。”
路昭文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杨菁坐的安安稳稳的,他也跟着坐了下来:“你们还挺特殊。”
原本三人之间隔着好几个座位,路昭文犹豫了一下,还是挨着杨菁坐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听雷惊云开法制讲座的......
“那是,我们可是实权的执法部门。” 杨菁凑过来笑嘻嘻地说道:“真要论实力和资历,高台上的那几个人连队长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到时候让队长带你去参观参观局里,贼好玩。”
“你们局里只有特案组吗?” 路昭文也笑了起来,他对这个所谓的执法机构还真挺好奇的。
“哪儿能啊,和我们并立的还有巡查组、指挥组、后勤组、黄赌毒监察办之类的,说起那个三禁监察办才搞笑呢。” 杨菁挡着嘴贼贼一笑:“他们查封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那边的队长大人冷哼一声:“杨菁,闭嘴。”
雷惊云显然是习惯了杨菁这种八卦的话痨模样,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路昭文,坐过来。”
路昭文无奈,只要起身往那边走,杨菁瞥了雷惊云一眼飞快补充道:“他们把人家合欢宗和逍遥门的‘修炼资源’查封了,都快考试了突击检查了,现在两个门派还有家长正闹呢!”
合欢宗、逍遥门,听名字就知道是修炼生命大和谐功法的,结果竟然还被查了。路昭文脑补了一下,忍俊不禁。但是等他坐到雷惊云旁边,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后者看他俩的眼神实在是太鄙视了,就像在问这么一个智障笑话有什么好笑的一样。
路昭文咳嗽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坐到男人身边,终于想起件正经事:“庭审的结果什么时候能出?”
雷惊云手里拈着根烟,看着金光:“马上。”
那片金光逐渐凝实,变成了一朵巨大的莲花,然后逐渐一瓣瓣舒展开来,露出洁白的花蕊。高台上一道白光忽然一跃而下,直直落在了莲花当中,被金色的光晕笼罩住。
路昭文仔细望过去,那跳下来的是只长着尖角的动物。它有着玄色的四肢,鳞片完整的覆盖在身体上,在金光中闪烁着喑哑的光芒,脖子往下还生着浓密黝黑的毛,眼睛大的像铜铃似的。
“那是什么?”他有些纳闷地指了指,随即惊讶道:“法官不会就是它吧?”
“灋,凡人只知道獬豸的名字,鲜少有人知道他的正名。” 雷惊云将烟叼进嘴里,眯起眼睛在空中虚虚写了一个笔画复杂的字:“他是天道的伴生兽,是天下公正的象征。”
那只似羊非羊的动物忽然抖了抖身体,紧接着变成了一个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他长相英俊不凡,身上穿着一件华美的长袍,踏着金光缓缓走了出来。
“豁,长得还挺不错的。” 路昭文用他的直男审美一瞧,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
雷惊云闻言,皱了皱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顿了顿,垂下眼点燃了烟:“灋可不是什么好人,别去接近他。”
二人说话功夫间,那个年轻男人已经从莲花台上下来了,他站在戈邪和孟晓珂几人的中间,手中拿着一个卷轴,面无表情道:“天道已降下判决,由我宣读。”
“要出了!” 路昭文攥紧了拳头,有些激动又有些担忧,“他不会真的判孟晓珂他们全责吧?”
孟晓珂四人为了一己私利杀害了那么多人,只是不争的事实。可是戈邪教唆,甚至赐给他们足够的力量去杀人这也是不可能被磨灭的事实。如果只是因为戈邪是天道要保的人,就一味忽视掉他的罪状的话,这个鬼司庭未免也太......
想到这里,路昭文突然问道:“如果孟晓珂他们举证说是戈邪以力量为交换条件要求他们杀人呢?”
雷惊云扫了他一眼,呼出白色的烟雾,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你以为灋和裴舒逢不知道吗。”
“天道有言,诸人必聆。”灋展开了那卷长长的卷轴,面无表情地宣读起来:“根据全知全能的天道所示,案件实情如下.......”
卷轴中,将戈邪完完全全地摘了出来,甚至连从犯都算不上。在这份判决书中,戈邪成了个轻信凡人,最终被骗的消散了神魂的可怜心魔。吕一萍是变态杀人魔,杀了六个人之后被送进了疯人院,最后自己捅死了自己。孟晓珂死于和情敌杨心婷的械斗,吕方圆是作壁上观的懦夫,刘大伟则是个包小明星却被带了绿帽子的老实人。四人因为犯下不可饶恕的杀人罪行,被判处永世不得轮回,永受地狱之苦。戈邪只被判了不痛不痒的二百年监禁,待到灋合上卷轴,这桩案子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路昭文强忍着愤怒,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雷惊云:“这就是最终的结果了?”
先不说孟晓珂胸口上那个大洞究竟是不是杨心婷这小胳膊小腿就能挖开的,光是这份扭曲事实的功力,路昭文就服了。
“是,这就是最终的结果。” 雷惊云的脸隐藏在烟雾之后,只能隐隐看见那双黄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不具名的光。他站起身,将西服外套搭在臂间,向天平之外走去,路昭文抿着唇追上了他的步伐。
临走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场内,众生百态。
裴舒逢听完后隐隐松了一口气,戈邪站在透明的罐子里喜笑颜开,一旁站着的孟晓珂眼里骤然失去了光,杨心婷则绝望地哭着和吕方圆抱成了一团,刘大伟还是一幅痴傻的模样,愣愣地坐在那里并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
再看看那座巨物一样的天平,路昭文嗤了一声,鼻尖却涌上些酸意。
“你很失望?” 雷惊云站在原地等他,神情平静,语气和缓,完全不像平时那样不耐。
“这样的案子,让我想到了我爸妈。”路昭文扯出个勉强的笑:“我总是这样,会想起他们。”
“我的父母去世时,没有监控摄像头拍下这一幕,所以肇事者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逃避刑罚。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他给钱了事。”
路昭文揉了揉鼻梁,低声说道:“我原先觉得,你们查案的手段这么多,总能把案件的真相还原出来。可是现在我发现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愚蠢了,法律始终是有权力的人手中的玩具。”
“这个天道,真是个笑话。”他抬起了眼睛,那层薄薄的水雾就余留在黑的像深夜一样的瞳仁上。
“实际上,鬼司庭也不总是这样。”
雷惊云愣了一下,他看着年轻人因为失望和难过而微微皱起来的脸,这是过去那个人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流露出来的脆弱神色,他本来是该厌恶的——有着燕卿的模样,却十分软弱,这怎么可以?
可是当触及到路昭文那双像是被水洗过的眼睛后,他的心里却突然没来由的一颤,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就像是被推下深渊,脚下是虚无的空气一样恐慌。又好像春日里一只蝴蝶停在鼻尖上那样的柔软。
这样的复杂心绪,对他来说十分的陌生。即使再惊讶,雷惊云还是轻声地接着说道:“我们只是不会去反驳他们而已。鬼司庭是最高裁定机构,他们并非是因为不犯错而成为最高机构的,而是因为他们是最高机构,才不犯错误。他们的每一步,都按照正当的程序来实行的,证据不合法不客观,那就不能用。”
“实际上,”雷惊云斟酌了一下语句,他的神情在此刻显得冷漠又机械:“这个结果是在预料之中的,就算这个罪犯不是戈邪,他也不会因为从犯而获刑,因为一切都只是未知的。只是因为他是戈邪,天道才会更加慎重。程序是正义的,那么结果哪怕不是正义的,也没有减损。因为你所想的的两种正义和谐共存,只有理论上存在。”
“雷先生,现在不是说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谁更重要的时候。” 路昭文摇了摇头:“是鬼司庭根本没有做到他们该做的义务,他们为亡魂们找到律师了吗?他们仔细追查孟晓珂提供的证据了吗?没有,都没有。甚至还因为天道的降临掐断了最后一点翻盘的希望。”
就像当初那样,年幼的自己指认是那个人撞得,却被归结为年幼不懂事的诬赖。案子到现在都没有结,有结果和没结果却也没什么差别了。
“其实,我本来是抱着看好戏的念头和你来的,结果现在心态崩了。”他自嘲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笑着说道:“是我太执着了吗。”执着地寻找所谓的正义,对这个现实来说,太过残酷了。
这一刻路昭文的苦笑,变得不再虚妄,意外地和记忆之中重合在了一起。雷惊云听见了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和愈发奔流的血液。他分不清这样的心情只是单纯的心疼,还是从前的情愫又见风复生。
“不,” 雷惊云掐灭了烟走上前,伸手大力揉了揉路昭文柔软的卷发,哑声说。
“你没错。”
“比起这个,你更需要担心是自己的身体。” 雷惊云收回了手,感受了一下指尖残留的绵软手感,面无表情的说道:“鉴于你的灵魂不能离身体太远,过几天和我一起去x城吧。”
“………”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