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凡间》妖灵二世

4、生日愿望

　　转眼已进入深秋，房前大树的叶子在冷风的催促中纷纷落下，像是岁月抖落的碎片，而那时的我们最不吝惜的就是时间，仿佛日子会永远这样无休无止的度过，景色也无非是四季的变幻，周而复始。
　　虽然我和恩洲、恩琪住在一个院子里，但他们搬来大半年了，我们都是在院子里玩耍，并没有到彼此的家里拜访过。
　　第一次到恩洲、恩琪家里做客是源于收到恩琪的邀请。那一天是他们兄妹七岁的生日。
　　我的七岁生日是在夏天度过的，记得那天早上妈妈特意给我煮了碗面，爸爸烤了个蛋糕晚上带了回来，家里吃的似乎比平时好一点，父母告诉我，你已经七岁了，希望你比六岁的时候更强壮和坚强一些，此外没什么特别的了，也没有请其他人来。
　　但恩琪和恩洲的生日似乎要比我的隆重一点，恩琪说，除了他们六岁时的生日因为父母忙于应付生活的变故没有进行什么布置外，以往他们都要在一起开个派对，请一些朋友过来热闹一下。
　　因为我们平时几乎全部的业余时间都在一起度过，害他们在学校里没有交到其他朋友，于是我成了这场派对唯一的客人。
　　晚秋的季节略显清冷，但有朋友的陪伴却暖意融融。
　　临走时我妈让我给他们带了一些动物造型的面点作为礼物。恩琪看到了一个小刺猬形状的奶黄包时满脸惊喜的可爱表情至今都令我难以忘怀。我相信如果我当时单膝跪地向她求婚，她一定不会拒绝。
　　恩琪和恩洲的家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套间，进门左手边的一个房间是陈先生和陈太太的卧室，兄妹俩挤在客厅内侧的一个小一点的房间。
　　他们的床是上下铺。恩洲睡在下铺，被子和床单都是白色的，朴素得就像火车的卧铺；恩琪住在上铺，干净整洁，床边挂着粉底樱桃图案的帘子，散发出阵阵芳香，总算给这个简朴的卧房增添了点温馨的味道。
　　恩琪吹蜡烛时虔诚的许了一个愿，“我希望长大后能到凌起家的面食店里做一名面点师。”
　　大概只有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不想去东岸了。然而恩洲的愿望却又把我们拉回现实，他只有一个愿望——回东岸去。
　　每天放学后，我们经常会一起爬到附近的一座烂尾楼的天台上玩耍。这座楼本该成为西岸最高的建筑，却因一次造成十三人丧生的电梯坠落事故而披上了不祥的色彩。
　　事故发生后就有传闻说这座楼所在的地段过去其实是一片坟场，也是西岸唯一的一块地势较高的旱地，这就是为什么只有这里可以盖起高楼，别的地方却不行，之所以以前没人在这盖高楼都是因为大家说这个地方不吉利，经常会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出现，后来一个不信邪的开发商拿出全部家当，以较低的价格买下了这块地。没想到，眼看大楼已经盖起来了，却还是没有逃脱诅咒，最终发生了惨祸。
　　坠梯事件的发生让这片地区显得更加诡异，接下来的日子里，这里更是常常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不止一个人声称在这里看到了那十三个工人的鬼魂，随后不久，投资建筑的地产商也鬼使神差地爬到楼顶跳楼自杀，从此再也没有人接手这里了。
　　西岸终究是与华丽无缘，钢筋水泥的楼体赤裸着耸立在光秃的地面上，还没来得及披上闪亮的外衣就彻底淹没在灰色的迷雾中，一排排没有玻璃的窗子像一双双空洞的眼睛，绝望的呆望着彼岸的繁华。
　　然而，这里却因此成了自杀者的圣地，诡异的气氛恰到好处的烘托着死者悲凉的心境，似乎在这里结束生命更有机会化身为厉鬼，以便与他们的仇人纠缠到底，总之，每年发生在这里的跳楼事件多达十几起。
　　其他孩子一听到鬼楼的传说就会吓得发抖，而我却很喜欢这里。因为这些超现实的传说仿佛是牢笼里的一扇门，推开它也许不会看到你想要的，但作为一种希望的象征，它总会让人有所期许。
　　有几次，我们还真真切切的在这里听到了一个孩子悲切的哭声，甚至我们还依稀地看到了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的身影在黑暗的角落里凝视着我们，等我们刚要靠近他时，他却一闪而过突然不见了，地上只残留着一些还带着余温的纸灰。
　　恩琪怯生生的问道：“你们说，刚才那个孩子是人还是鬼？”
　　恩洲神秘兮兮的说：“我看他既不是鬼也不是人，我好像看到那个孩子的耳朵长在头顶上，也许是什么动物成精了变的。”
　　恩琪吓得赶忙抓住了我的胳膊：“别吓我了，凌起你刚才看到他了吗？”
　　我拍拍恩琪的肩膀说：“别怕，恩洲乱说的，世界上没有鬼也没有妖精，应该就是个普通的小孩儿。”
　　恩洲不以为然的说：“没有鬼，没有妖精，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恩琪听了好像不那么害怕了，松开了手，点点头说：“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凌起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也没把他当成人类，也许那个孩子以后也能成为我们的朋友的。”
　　其实在我心里也希望那个孩子有着不寻常的特质，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魔鬼、妖灵，那一定也会有天使、神仙。残酷的现实总是让我们心有不甘，盼望着一些奇迹的出现，让那些大胆的想象成为可能。恩洲和恩琪大概有着和我一样的心境。
　　“你为什么总往高处爬？”恩琪不解的问道。
　　“我想到云的上面去看看。”我老实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我能离开这里，我只想回到我们以前的家里去。”恩洲望着远方的一片亮光说。
　　“我也好想以前的家，我们家有一个很大的房子，我和恩洲都有自己的房间，我的房间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公主床，我还有能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洋娃娃，还有我的水族箱，也不知道我的那些小鱼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恩琪边说边一脸幸福的沉醉在自己的回忆里，然而短暂的遐想之后眼前的现实又让她的目光黯淡下来。她的失落让我感到不安，却不知如何安慰。
　　“放心吧恩琪，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帮你把这些东西都夺回来的。”恩洲忿忿的说道。
　　“你们将来会离开这里回到东岸去吗？”我问道。
　　恩洲回答说：“那是当然，我们原本就不该属于这里，我每一天都盼着回东岸去，而且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恩琪看看我说：“凌起，如果我们走了，你会跟我们一起去东岸吗？”
　　我呆望着东边河对岸的一片灯海呐呐自语道：“妈妈不让我去东岸，但也许我会忍不住跑去找你们的。”
　　此刻，我突然意识到，与我不同的是，他们从出生到来这里之前都生活在东岸。这种命运急转直下的落差感是从一出生就生活在这里的我无法感同身受的。
　　同时我也开始明白了一件事，那些让我习以为常的快乐生活说不定哪天就会戛然而止，再以我们难以接受的形式开始，除了努力适应，我们别无他法，只能用时间把痛苦的生活稀释成无色无味的平淡。
　　在他们的描述中，东岸是一个人间天堂，与这里随处可见的尘土、垃圾、泥泞的小路，裸露的水泥墙体和粗俗的民风相比，那里的一切似乎都被一层层华丽的材质小心的包裹起来。
　　一尘不染的街路干净得即使穿着白袜子走上一圈脚底也不会沾染上尘土。最新的科技成果被完美的应用于街区的各个角落，随处可见的新产品广告，光怪陆离的消费场所，只有你想象不到的东西，却没有什么是你买不到的。
　　当然，幸福的前提是你有能力支付起这些周到服务背后昂贵的费用。也正因如此，人们对金钱的渴望不断的膨胀，甚至失去理智。但幸好他们又被各种尖端的防御装置小心的保护着，同时带着伪善的面具精心的隐藏着自己的暴戾与贪婪，使得周遭的气氛显得格外的和谐。然而一旦这样的平衡被打破，你的人生接下来面临的无疑将会是一场灾难。
　　当时的我很难想象身处东岸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也无法理解他们的心境，我甚至还曾经感谢命运的眷顾把他们带到我的身边，让我百无聊赖的童年里多了两个值得珍惜的玩伴。
　　然而，尽管他们无疑已经成为我生活中的全部快乐，我却不是他们世界里的唯一访客，他们依然念念不忘着那个不曾有我的过往，而我的出现不过是他们坠入苦难后意外得到的一份慰藉。
　　东岸的生活在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中披上了魔幻的色彩，令人心驰神往。比起恩洲的心有不甘，我对于东岸的向往更多的是出于好奇。
　　一年多以后，在一个百无聊赖的星期天的早晨，趁父母不在家，我们三个突发奇想，决定到东岸去逛一逛。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这个秋天的最后一天，我有一丝伤感。有人问我六七岁的孩子懂什么？我想说他们真的懂得比你想得多，只是他们在你的面前习惯扮演小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