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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魔障为白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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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魔障为白子
在正苑,阿椅彻底被晾到一边。眼看着就出年关了,大家都着手为新的一年忙活起来,是以阿椅的无事可做显得尤为突出。
反观秦楼,这个年过得好像格外繁忙,要不是偶尔还能见到秦楼来去匆匆的身影,阿椅都要怀疑秦楼是否早已离开京师了。
最近阿椅发现了新物件,聊以打发时间。
一早便拿本集子趴在窗沿上继续昨天的进程,吃力的断起句来。集子是在衣柜里面翻到的,用粗糙的原叶装订,没加任何修饰,已经破损折掉了好几页,不过好在墨迹清晰,笔法有力,上面的字还可以辨认。
阿椅以前跟着哥哥上过学堂,识些字句,但所读都是“孝悌”“忠义”之类。
阿椅悟性不够,常不能知其深意,何况一女娃娃,读些《女则》《女言》足矣。这是先生曾下过的评语。
看着看着,又想远了。
阿椅伸出一根指头拨弄两下台子上的集子,撇撇嘴角。这书大致讲的治兵战略十分晦涩,看得阿椅更是无趣,索性抛下集子,打算去探探后园的荒湖,很久没去过那了。
阿椅一路走过去,撞见好几个来回端着羹肴杯物的丫鬟,转角时还看见管家从外面回来,健步如飞,脸色严肃得都僵成一团疙瘩了。
阿椅心里直打鼓,知道今天府里有宴席,都忙得要飞起来了,但管家的眼神冰冷得异常,刚刚擦身而过时阿椅甚至看到了一种阴狠的表情一闪即逝。
阿椅停住,稍一想,就决定回院,乖乖地待着。有外人进府,还是不要露面了,不见人,就不会生什么无故事端。
一个决定不过瞬间的念头,看到了,想到了,也就这么做了。只是世事无常福祸相倚,往往难如其愿。
隅中,巳时。
冬寒尤在,春意倒先跃跃破土,催得百草翠叶们倏忽间冒出小头来。天然地龙的温拂下,后花园的繁春来得早许多,今日的大宴正设在这里。
巳时,准时开宴。
阿椅都不知道是该感谢管家给她找了这么一个可以俯瞰全宴的好地方,还是该奇怪她为什么要端着一杯酒呆站在这。阿椅所在的凉亭高于平地一人半高左右,筑材老旧,甚至没来得及涂漆雕饰,就被忘在一角。周围的蒿子倒生得繁茂,一簇一簇,绿油油地,阿椅今天穿了件通体翠绿的衣衫,管家临时给找的,穿在身上活像件大袍子,临风狂舞,同蒿子混到一处,真有点“飘飘乎不知东西,汤汤兮欲飞仙址”之感。
清越的长笛声悠然响起,如紫燕低回,长雁旋飞。音调百转,骤然间又曲调上扬,激越狂烈,磅礴如鸿,竟有种冰河铁马的战杀气势。
看不到笛女的模样,也看不清舞姬们的身姿,阿椅先被笛声深深震撼,吸引。
背后狂风疾走,吹来了乌云,穿梭声在耳边放大,一波波呼啸而过。阿椅仿佛置身战场,听到两军交戈,奋死搏杀,眼神凝神屏气紧盯着秦楼,一如士兵忠诚仰望他们敬重的将军。
阿椅入了魔障一般,全然浸沐其中,甚至能看到战场上背后一枝利箭破风直指自己,也全无惊惧,满脑子都是家国大义,好像自己真的是以命殉国的英雄,以一人之死换百众之城。
直到利箭刺透薄衣,不可阻挡的撕裂肤肉,饱饮鲜血,阿椅都没知觉到刺肤入骨的锐痛。□□暂离灵魂,那痛就像倒地前秦楼眼中的一瞬光华那样不真实、不真切。
阿椅侧摔到泥地上,重重的撞击让神思回笼了些,剧烈的痛感也一瞬间涌现回来。
天上的乌云又被吹散了,午时刺目的阳光直喇喇地砸进阿椅眼里,眩晕感紧随其后,锐利的刺痛伴随湿冷气升腾。耳边风声鹤唳,阿椅无意识地眯住双眼,再也感知不到这副沉重躯体的存在。
午宴前管家异常的举动被大片带有闪动黑点的空白一点点挤远,终于归化虚无。
“阿椅!见过江平没?快把他叫来!就说我有急事”管家折返回来,匆忙叫住阿椅。
“江平?我不知道……没见过。”
“这小子去哪儿了!算了,这会子你没事吧!正缺个人,你跟我走!”管家横断地决定了阿椅接下来要面临的数时辰以及即将凋零的命运。
站在废亭,长笛声起,遇刺。
那身并不属于自己的绿萝裙作为最后的华衣。
江平。
秦管家原姓是江,在秦家劳苦功高,秦大将军在时便赐姓。有个和秦楼同岁的儿子,德行、资质都很平庸,白白净净地,全随了母亲,名字正是江平。只是这些阿椅在此人找上门来时才通悟其中因果。
你叫什么?
一个低沉又无比熟识的声音直直划进阿椅荒诞迷乱的梦里,眼前的景象跟着突转,好像是在努力搜寻这个问题的答案。过了几秒,一切画面终于回归正常。阿椅略感迷茫的站在屋内,透过窗子看到一个女孩,鹅黄色的衣裙,微觉熟悉,灵俏可爱。
\"白子五十二,姐姐!我叫白子五十二!\"女孩语调轻快的说道。
\"白子五十二,那……我是谁?\"阿椅更加茫然。
\"你就是白子五十二啊,姐姐。\"女孩睁大双眼,天真无辜的看着她口中的姐姐。
白子五十二……阿椅只能听到突然呼啸而来的风声,其他声响,还有那女孩都扭曲着远去,阿椅痛苦的闭紧双眼,那个新奇又不太陌生的名字自女孩离开就不停歇的回响在脑海,不停回转。
白子五十二……
所以当耳边再次出现那个声音询问\"你叫什么?\"
阿椅还在重复着那个名字,只是这次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微弱但清晰。
卧榻上的女人,眉头紧蹙,面无血色,轻细的发丝因沾染上汗水肆意地贴在脸颊。秦楼站在榻边,直直地看着,女人像是为了确定什么,口中一直念着\"白子五十二\",右手无意识的攥紧盖在身上的被褥,被子已被染成血红一片,血迹还在慢慢扩大……
白子五十二……珥楼白子?
直到日薄西山,秦楼才离开。之后,各种大夫医师进进出出,秦楼却没再踏入过这里。
天色一块块变暗,深蓝,乌墨,无星月,漆黑。
府里的烛光盏盏亮起,又大片的熄灭。正苑却彻夜长明,丫鬟们端着水盆麻布忙个不停,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在夜里令人格外烦躁。
直至东方之既白,才算安静下来。
一大早,忙活大半夜的大夫们无精打采的被请出秦府,门外等着的药童连忙上前询问。
首个出来的大夫摆摆手,摇头说道“没救了,箭口太深,恐怕熬不到正午!”其他都叹口气,各自回去了。
医者行医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态,在世者专于过好当下的日子,亦是人之常情。
“生无挂碍,死亦何幸,轮回善恶,终一腐土。天命自有时,快快归去吧!
我佛慈悲―慈悲我佛―”一个污面老尼手拄黄竹,佝偻着身子,蹒跚的混进赶去早市的各色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