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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战事风云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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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战事风云起
盛安二十八年,本该喜庆热闹的腊月里,像是持有某种默契,家家户户迟迟没有挂上迎接新年的大红灯笼,反倒是寒冬里席卷长街的冷风冷雪多日来骤升骤降,驱赶着无辜的行人。
大家都在屏息以待,盛安与芜蛮的第一战交锋,终于在一个如往常般阴冷逼人的夜晚爆发。
据说是夜袭军营,芜蛮国虽地小人少,但胜在熟悉地形,又个个强壮剽悍,所以这场突袭,迟迟不敢露头应战的芜蛮军队早已谋划多时。而大盛军队虽也有防范,但初来乍到,自是吃亏不少。
阿椅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偎在暖炉旁剪着福字。忽地烛影一晃,剪刀一歪,跟着半个福字落进炉中,转瞬间便被火舌吞噬。
阿椅放下颤颤的剪刀,抬头看向“好心”来通报消息的江平,脱口问道
“大人如何了?”
江平听这一问,好似满意地松松袖口,安慰般笑道
“阿椅放心,大人无事。只是首战受挫,大人需得好好想想对策。”
阿椅点头,表示赞同。起身进里屋将赶制的冬衣用厚布一层层包好,出来递给江平,解释道
“他走的太急,忘记拿了。”
见江平又要恢复成横眉冷对,不可一世的样子,阿椅连忙好言说道
“江公子,军营里我认识又能见得上面儿的也只您一个,这冰天雪地的,还劳您带上一路。”
江平见面前女子一脸讨好,不提前事,又将那包了不知多少层的棉衣双手奉上,还算受用的哼哼两句,正打算嘲讽几句再勉为其难的接过来,突然想起一事,又生生将那伸出的手转一个弯去拿桌上的茶碗。
“那家伙,我在大盛军营里这么久,还从未听过这一号面上长疤又功夫出众的人物!你确定他当的是我盛安国的士兵?”这回倒像是真生气了。
面对江平的质疑,阿椅确实一愣。
枯鬼与自己在盛安境内相遇,也从未对自己表露过仇意,除去杀手,阿椅亦未见过枯鬼滥杀盛安人。。。种种迹象,阿椅便潜意识里认为枯鬼的国仇家恨便是与大盛对立的芜蛮人。。。但是仔细回想,枯鬼只是在大盛招军的时候天天出去转悠,又带回来过一件大盛新军配发的甲胄,却从未与阿椅说起自己意属哪国。。。
何况若是有意隐瞒呢?阿椅不敢想象。
阿椅终于害怕起来,既害怕两人隔着国仇战火,也害怕枯鬼从此一去不回。
但是客人还在,还是那不知出于何意又在枯鬼面前暗算过自己的江平,主人自然要做全了待客之道。吃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暗亏,阿椅面对忽而孩子气忽而狡诈非常,让人琢磨不透真实意图的江平时可不敢再掉以轻心了。所以阿椅只露出一个浅笑,应付道
“待他回来,我好好问问他。”
江平自然猜出阿椅何意,只恨阿椅不争气,在那男人面前一点骨气都没有。怒极反笑道
“那你坐等着吧!”
说完,真的不接那衣服,摆摆手推门离去。
阿椅把冬衣放好,目送江平蹬上那匹白马,在黑夜中绝尘而去。一如上次,走得干脆利落,从不回头。
阿椅忽想起那夜,雨雪霏霏,也是在这檐下枯鬼将自己紧紧拥在怀中。那夜枯鬼心口的温度好似穿过了时间洪流又紧紧的烙上自己的胸口,直烫得阿椅心尖发疼。阿椅就直直地站在原地重温枯鬼的怀抱,直到身上冰冷的一点热度都不剩,开始无意识的颤抖。
阿椅张开手指,终是抓不住最后那点余温。
阿椅一进门,便看见剩余的那半张福字,鲜艳又厚重的红色,被凛冽的寒风吹趴到墙面又跌撞地落到地上。
阿椅将沾染上湿泥的福字捡在手里,没有擦拭,直接走到火炉旁,神情显得木木地。好一会儿,两指轻轻一松,那大红的福字便被涌上的火舌争相吞噬。
这也算是个全“福”了。阿椅望着火光,自语道。
相较于阿椅这边近乎平静的哀愁,大盛军营里可是说不出的热闹。
江平骑着快马赶回时,远远就看见军营方向火光大炽,数不清的火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乱成一团。江平猛得心一惊,扬鞭冲下山去,随手抓来一个慌张跑过的卒子。
那卒子面上焦急,内地里倒是个事不关己的。盘问半天,发生何事不知、来人身份不知、如何御敌不知、甚至连自己要跑去哪里也不大清楚。望着卒子慌张中透着浓浓迷茫的神情,江平耐心告罄,终于大人大肚量,一声长叹未尽,已翻身下马,推开那卒子,直奔中间的大营而去。
大营是将军所在的主帐,稳守于整个军营的中后方。因是临时驻扎,军旅在外,帐子自然从简:一门,两窗。又因寒冬,风雪肆虐,一入夜厚厚的棉布几乎封住所有的透风口。
接近大营,火光与喧闹神奇般遁去,主帐周围甚至连只灯都没有点上。帐子黑压压地伫立在原地,一丝光亮的痕迹都没有从里面渗出来,江平摸不准情形,不敢贸然进帐。
江平俯身慢移,像猫一样的动作,小心凝视着前方诡异的静谧与漆黑。
就在江平屈膝躬身绕到帐子的侧面时,忽地金属击打的脆响从帐子里轻传出来,一如夜猫的警觉,江平迅速而又敏捷地压低身子,掩住身形的同时,视线有如隔墙视物般锁在一处——兵器击打的地方。
江平也实在能应上那白面书生的样貌,确确实实地不懂拳脚,不知兵法,不侍刀兵。深知秦楼也不是个会拳脚功夫的,江平更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缓慢地向那处移动。
“呵”一声轻嘲在视线锁定之处、约偏左几步距离的地方响起,江平听那声音轻视至极,又难掩其流畅洪厚,心下更添谨慎的同时也紧绷着呼出一口气。对方愿意说话,管他有所求、还是有所迫,总归是有利可图,即便被擒,也不会轻易下狠手。
果不其然,那声线再次响起“一方守将,竟不侍刀兵!”,紧接着又一声冷哼,像是被眼前人辱没了眼睛一般。熟悉的刀剑击打声响起,只是这次接连几下才停,显然是有一方的兵器被击落在地。
那声音顿了一顿,似极力隐忍般引回正题,仍轻佻着语调
“久闻大名呵,秦大人。”
江平已经暗移到帐子跟儿,此时正紧贴着耳朵去搜寻秦楼的声音。
帐中除了那自露气息的狂傲男人,至少还站有两人。江平也不耽搁,赶紧摒除杂音仔细去探知秦楼所在。秦楼的气息江平早能分辨,在三人后面另有一人,呼气声很低,细细的一缕若隐若现,但总体还算平稳,江平猜测那气息属于秦楼。
大概是没有回应,等待片刻,那嘲讽声线再度发声。
“秦大人,你可是要我找几个妓儿听着曲儿坐下来好好论论道?”
这回江平能清楚听到属于秦楼的气息突然搅动起来,一声轻咳才将呼吸压制平稳,终于慢声道“素闻南岭有天命舜女相佑,今日有幸一见,果然素雅高洁!”
秦楼刻意忽略那矛头直指的傲气男子,微微侧身向其身后的白衣女子拱手施礼。
即使在此境地,秦楼手无寸铁,在气势上也够独当一面。
秦楼盛名,果副其实!明月暗想,却不敢即刻回应,而是下颌微收,紧绷的弧线在夜色中仍清冷逼人,恭敬望向前面那隐含怒气的男子,显然是以其为尊。
正如百年相传,南岭可不知舜王府,但不可不求舜神相佑。秦楼的一句话让帐内四人静默下来,气氛也因这诡异莫名的沉默而愈发冷凝。
此状况一出,敌友莫分。但为首男子的身份却昭然若揭——舜王黎晏。
听闻舜王黎晏深居简出,露面次数少的出奇,而舜女明月则名声败坏,日日与府中马奴招摇过市。。。
那明月一身素白,白袍白靴白帏帽,正是平常装扮,身侧错后半步的高壮男子目光相随。秦楼稍稍一猜便中,三人中唯不知那句句嘲讽的男子是何身份,便顺水推舟欲挑起争端探探虚实,只是没想到这二人连貌合神离都不愿装上一装。
秦楼不动声色,再僵持下去毫无益处,正待出言破局,那最末处的高壮男子先意外出声“王和主子受托而来,是为交好,绝无恶意。”青涩嘶哑的嗓音恭敬而谨慎。
那男子身着褐色布衣,身材高大,但脊背始终微弓,几乎是立刻拱手转向舜王,请命道“王,奴愿代您与主子完成任务。”
舜王嗤笑,自击落秦楼护剑,这屋里甚至整个军营的人他便不曾放在眼里。人如蝼蚁,尤其是不能体现丁点儿价值的蝼蚁,活而无味,死有何憾?何况一个小小奴隶?自己一声冷哼便能卑躬屈膝、恨不得趴在地上颤抖讨好。
舜王冷冷瞥见那马奴与明月一般的恭敬神色,未再出言,只是极高傲的轻哼一声。那称奴男子心领神会,立刻拿起一物向秦楼走来。
秦楼微皱眉头,凝视那物。是一块黑色兽皮,上面绘有图案,额外标注有文字。
面前男子恭敬如常,将兽皮展开,解释道“南岭与珥楼枯鬼有约,特送芜蛮地图而来。”
秦楼半信半疑,表面上却无迟疑地接过那地图,抬眉询问“枯鬼?是何人?”
那男子不答,只说有约,其余无可奉告。
而此时帐外偷听的江平见一场夜袭莫名其妙的变成约送地图的好事儿,心头也是一阵糊涂,正捉摸不出头绪,忽听“枯鬼”二字,一时激动便大摇大摆的闯进帐内。还不待对方发问,眼波一转就先发制人,朗声道“这地图莫不是阿椅夫家送来的彩礼?”
这一声高问让在场五人莫不是雾水一头。
阿椅何人?其夫家又是何人?江平向来能搅得一口好浑水。
而此时东方发白,天光微亮。算算时辰那南岭三人也不愿逗留,各使眼色便迅速离去。
刚刚江平胡诌一通,南岭三人看来也无意深究其意,看来是对枯鬼少有私交。但此刻面对秦楼的疑惑可要好好解释一番了。
“此事与阿椅有关?”秦楼没有呼兵直追,而是向江平问道。
江平一时词穷,张口半天还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再三保证阿椅安好,具体缘由日后细说。
接连受袭,军营却乱成一团,这种状况可称不上多好,所以秦楼在确认安好后便不再追问,一刻不停地出帐寻人,统筹战局。江平望着秦楼匆忙而坚毅的背影,终于平定下慌乱而后怕的情绪,第一次为自己的置身事外而反思,面上虽恢复起原先的浪荡模样,行动上却跟在营里做些杂活,也能忙个不停。这样一来,便是月余不见阿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