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孤灯诱枯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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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孤灯诱枯鬼
暖黄如豆。
枯鬼几个纵身，稳落在由两道凹陷成型的车辙印堆压起的土泥块上，然后一双前后稍错的新脚印出现了，在静夜无人的街道上，还有另外一点烛光，不合时宜地映照进枯鬼黑沉沉冷寂寂的眸子里。
秋雾霭霭，较平日里的晨色阴沉许多。唯那点明灯晕出层层光圈，被蒙蒙雾气阻隔，反而变成一大团黄黄的颜色，不由心生亲近。
一支短烛竟能照亮整个小屋。
枯鬼摸摸口袋，突然想到，多买些蜡烛也费不了多少钱！
枯鬼首次晚归，还没同那屋里女人打声招呼。
女人蛮缠起来最是麻烦，难免有些忐忑不定。此时见那女人特意留灯，虽烛光颤歪歪地，正左右飘晃，好像随时都能熄灭。但赶路时的急切焦躁瞬间消去大半，心情也平和安定下来。
那女人可会在等他？
枯鬼念此，塞满一天的烦恼忧虑、精心绸缪全然抛到脑后，便如闲云游鹤般阔步向小屋走去。
忽闪来忽闪去，终于啪――一声，余留丝丝黑烟。
枯鬼跃窗进屋，没管那燃烧殆尽的短烛，径直走进内屋。
过冬的花棉被鼓鼓囊囊地堆在靠墙一角，女人蜷身侧卧，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就藏在那团厚被子里。
那棉被色彩俏丽，红红绿绿地，甚是扎眼。两人逃命为上，自是没有什么行李，这过冬的棉被还是女人红着脸皮从邻家里讨换来的。
女人面相秀气，此时只露出半张小脸，被这艳俗的花花绿绿一衬，白生生地，说不出的好看。
如此美色，枯鬼心念几动，终是没有伸手扰人清梦。
天色已亮，枯鬼余光瞥见镜中身影，自己长发遮面，隐约可见蜈蚣般扭曲难看的暗疤盘踞大半张脸。枯鬼呆愣住，像是无法识得镜中模样。
自己多久没有照过面容了？
枯鬼自厌，视线又转回榻上的温顺睡颜。神色和缓，嘴畔难掩温柔之意，只那眸光变幻，一时又晦暗难明。
阿椅醒来，就一头撞进男人专注黝黑的眸子，翠微深潭，估不可测。被人如此平视盯着醒来，阿椅心底发怵，反应过来便觉男人像是有话要说，便认真回视男人，示意其开口。
阿椅所想不错，男人几动唇形，但可能觉得如此情景不甚严肃，便撂下一句“出来吃饭吧”就率先出去了。
阿椅出来时俏脸微红，身上穿的是一件素净的翠萝裙，腰间一条单色布带，越发显得身形窈窕，面容白净。略带扭捏地坐下，阿椅低头小口小口地开始吃粥。
看着桌前含羞带怯的小女人，枯鬼想，谁说世间女人最善胡搅蛮缠？眼前这个显然是早就忘记自己彻夜未归的事儿了！
昔日少年时，也有知己好友书生意气，把酒当歌，三天两聚便高谈阔论，不知天高。后来友人们接二连三娶亲纳妾，家中有了女人，再无大把时间秉烛夜谈。
近十年那些狂妄无畏早已淡去，今日却突然想起当年有个红衣少年眉飞色舞地神态。
“唉，你是不知道，我家那新娘子看起来娇娇弱弱地，性子却无理蛮横得很！”
“世间女人最是麻烦，没过门时娇羞可人，挠得心里痒痒，恨不得天天捧在手心儿里。可一过门就不得了了！大多数里无趣得很，一闹腾起来就得鸡飞狗跳，安宁不得！”
“嘿，你别得意！瞧好了，等你那小青梅娶回家，你就知道头疼了！”
“所以说啊，世间女人最善胡搅蛮缠，要命的是男人还不能不娶！”
……
在阿椅忍不住偷瞟男人四五次后，枯鬼终于回神，简单收拾好桌子，准备向阿椅和盘托出。
“我朝不日要同芜蛮开战，朝廷派来的新将军昨天也到了南岭。白日里你可有听说？”
枯鬼郑重其事，虽觉得战事同自己关系不大，阿椅还是正襟危坐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
“南岭地势微妙，接壤盛安和芜蛮，又能多年不受两国战事影响……你可知我为何要来此处？”男人突然问道。
阿椅一愣，木然摇头，不好的预感愈来愈强……
男人迟疑，还是继续说道
“国仇家恨，不能不报。此次……我会上战场。”
阿椅终于抬头直视，错愕迷茫，有太多问题想要询问，太多疑惑需要证实……但最后全堵在嗓子眼里，问不出口。
两人相距不过一桃木圆桌，阿椅猝然直视，清楚看到那条骇人长疤。
他说国仇家恨……
离群索居，杀手围追，常年笠帽掩面，匕首暗器片刻不离身，对这个地方又了如指掌，却不与常人打交道……蛰伏多年，只为报仇雪恨吗？
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这般摧毁人心？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变得冷硬沉默，冷血漠然？
枯鬼见女人惊诧模样，无言多说，便起身进了灶房。
阿椅愣在原处，想的却是男人如何能熬过这些年头？心尖抽抽地锐疼起来。
秋冬交接，昨晚还绿意葳蕤的枫树好像一夜间就红透了群叶，西风飒飒，抖落一院秋红。
枯鬼整天没有出门，又不想同女人两两相觑无言以对，只好站在树旁，状似赏叶。心里却琢磨起从军后的事务安排。
夕阳无限好，映得枝头孤零几支残叶熠熠生光，不知情的还以为多么生机勃勃，繁华正当。事实上不过是回光返照，余晖向晚罢了！
阿椅此刻便是此种心情，五味沉杂，搅成黑乎乎一团，满满都是心疼。
枯鬼正想得入神，突然一双小手围在腰间，背后的身子温软软地，体温却烫得吓人。枯鬼不知何故，正想转身察看，却被阿椅孩子气得紧紧箍住，一动不动。
枯鬼无奈，手上用力便抓开背后女人的双手，女人也不坚持，将脸依偎枯鬼背上，委委屈屈地抱怨道
“我摔倒了”
听这半撒娇的语气，枯鬼反倒不知所措，僵住不动了。阿椅表示满意，又往前探探，重新抱住男人。嘴里口齿不清地咕咕哝哝
“明早起你拿钱买些荤食吧，常听说运送粮草，粮草粮草，全是干巴巴硬邦邦地东西，要是吃坏了肚子，上战场后怎么打得过那些芜蛮人！”
“还有从了军，你可不能动不动就暗算别人！听说那里面规矩可多，个个虎背熊腰的，虽说你也很厉害，但打架总会累的。”
“这屋子你已经买下，我也无处可去，就住这儿等你回来。要是需要什么冬衣之类的，就捎信回来，对了，你识字不？哦！也没关系，那里面总有识字的。”
“我做的衣服不算好看，但重在暖和，勉强符合你的要求吧！屋里那件我快做好了，到时候你带上，虽丑了些，总会有用处的。”
“还有你这头发，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剪不得，但前面太长了，看着更吓人，等闲了我给你剪剪吧”
……
许是分别在即，男人又处处退让，惯的阿椅愈发大胆，嘴边嘀咕的话也肆无忌惮开来，想到哪便说哪！
女人的话毫无逻辑，细细碎碎的，拾都拾不起来。如此前言不搭后语，真疑心是否醉了？枯鬼也不费神去听，只是抬头，看见最后一片枫叶打起旋儿缓缓落在脚下，火红的颜色惹人心醉。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孤灯诱枯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