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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皎月影中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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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皎月影中求
南岭的西边多是险峻奇峰,重重叠叠,层层阻碍,好像真能将那红太阳滞留在人间多上一刻。
而南岭最繁闹的街市上正来往人群,热闹不停,临街摊贩们的招揽声此起彼伏,都想在收摊前多换些钱币,好轻轻当当地,挑担回家。
集市尽头的朱门明家也不外如是。
老仆奴役们进进出出,洒水扫门,点烛挂灯。
不多时一素衣女子走到门下。足下略顿,明府的奴仆们快步移到两侧,远远躬身,恭敬道“舜女”。
女子白纱遮面,泠泠清清地低瞥众人,将手中银链随手递给小厮,拾阶缓上。
一众仆奴敛容噤声,于街市上繁茂的喧吵气息中素色女子端庄圣洁,姗姗而行,真犹如天命之女降临凡间一般。
女子只身进府,后无丫鬟小厮追随,但府里人人都识得这一袭素裙,恭敬道上“舜女”二字。
一直走上九曲回廊,女子方侧身回望。
小厮正要取下辛多子的腕锁。身为府里的奴隶,还是下等的马奴,辛多子只有呆在府中才能解开双手的束缚,低眉顺目,身形高大,多年的奴隶生活并没让这个北原男人佝偻下脊背。
似有所感,辛多子突然抬头,两人遥遥相望,视线跟着紧紧胶着缠绕起来。
“明月”
唤声清脆响亮。敢在明府隔老远就直呼“舜女”大名的人,也只有明月的双生姐姐明樨了。明月转头看向轻跃如莲笑容怒放的姐姐。
明樨身着橘红彩裙,裙摆编织百鸟齐鸣图案,各色姿态鲜妍艳丽的羽毛在翩跹中飞扬起舞。
明樨在明月跟前几步远稳住停下,小口喘息,玉白的脸庞被染得红扑扑,正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纪。
两人携肩并行,明月无需多问,也知明樨要同自己拜见父亲。明月身为舜女,自小便可随意出府,只是回来时需得拜见父亲,这是惯例。
姐妹两人进门时,明父正手执金杆毛笔伏案挥墨。两女不敢打搅,静默站在一旁。
其间明父抬头正对上明樨挤眉弄眼的鬼脸,眉峰一动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出慈容笑意。
放好毛笔,明父绕过案子,一手拈起明樨肩侧卷在羽毛里的黄叶,先温容关心明月,道
“明月,你回来了。身体可有不适?”
明月站在姐姐错后一步,此时微微笑起,应道
“多谢父亲,明月一切都好。”
明父点头又向明樨嘱咐道“你俩很少一同过来,妹妹身子不好,你要多多陪同才是。”
明樨见父亲一心关怀妹妹,不满情绪全表现在脸上,此时也不应答,仰头转向无人一边,嘀嘀咕咕。明父轻斥一声,也没多加怪罪。
明月见此,告句疲累便早早离开。屋内两父女瞬间活跃起来,温馨打趣引出波波低沉笑声。
“小樨!这一身杂草,又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父亲!”女孩跺地娇叱
“整天想着往外跑,又说舍不得父亲……可是想父亲给你招个夫婿进府?”
女孩脆生生反驳
“我意属的男子顶天立地,是南岭最强壮的雄鹰!”
“哈哈,那是自然,王者当配上我的女儿!”
南岭最强壮的雄鹰,莫过于黎王府,独子黎晏,明月想。
明月站在被落日染红的石阶上,单手摘下帷帽,额间沁血般的一串三点嫣红直抵眉心,正是舜女辅佐黎王的象征,天命所归。
最后的夕阳映照出明月削瘦的身影,孤远欣长。女子扬起下巴,闭目感受天地余晖的无上恩泽,所朝方向正是与明府一街之隔的黎王府邸,南岭人真正的民心所向。
盛安和芜蛮的战事一触即发,位处两国交界边缘地带的南岭必然大受波动。南岭天堑重重,山林迷瘴,舜神百年保佑方得净土安宁。但若邻起战乱,难免殃及池鱼。
明月念此微微蹙眉,想到心思深沉捉摸不透的幼王,野心勃勃广收门徒的父亲,还有自己这个顽疾缠身流言满天的舜女……此时动乱,不知南岭是福是难?
“听说盛安新派来的将军是个文官,流放途中芜蛮又犯,京城一道圣旨官袍加身又被任命为大将军”
“秦楼?也就他有这等本事!升升贬贬,几十年稳居高位。”
“正是!巧的是此人被流放州县几乎涉足盛安全部领土。”
明月弯唇淡笑“秦家世代武将,就这么个文官,我倒想好好瞧瞧!”
身后男子一愣,随即笑说道“他就在那儿。秦楼昨晚已孤身进城”
明月挑眉转身,辛多子正同自己朝向一个方向――黎王府。
两人皆着素衣,一上一下,目光所汇不再孤身只影,天涯知交莫过如是。
明月戴好帷帽,与辛多子侧身将过时脚下一转,倾身附耳道
“小弟想做回梁上君子,今夜大哥可有兴致?”
“舜女所托,自当从命!”
夜半三更
打更人敲完最后一梆,街面上早就空空荡荡,犬吠停息。
墙角边一笠帽黑衣男子遮掩身形,轻步疾行。转弯处男子猝然止步,面前一白子女子凭空而降,堵截前路。
清冷女声如神祗传来,
“舜神天降,尔等速速跪拜,随我离去,可免灾祸满门!”
男子稍顿,走出阴影,直立立说道
“若真神佛降世,何须个小喽啰藏在暗处,以备无患。”
闻言,褐布男子无声无息,堵住笠帽男子的后路。
笠帽男子前后受制,仍冷静自若,不再言语。
女子半夜掠人,自有所求。威逼不成便利诱男子“盛安芜蛮正逢多事之秋,秦大人孤身来我南岭,想必与这战事有关。”
男子不置可否。
女子继续“南岭可不知黎王府,但不可不求舜神相佑。黎晏能做到的,我舜女明月自然能做到,而且……你我之约,明月所求不过大人举手之劳,我予大人的可不是南岭外人可以轻易取得的。”
男人状似权衡,突然问道
“你如何肯定我就是秦楼?”
明月本以为事成大半,突然被问住,疑窦丛生。人外有人,在场两人都没见过秦楼真实相貌。明月一时难以辨别,示意辛多子提前发难,先擒住再说!
男子早有准备,提力一跃便跳上房檐,同时几十枚绿头暗器向那女子扫去。暗器有毒!辛多子见此无力追赶,快步抱过明月向后躲闪,落地后一排钝头短镖插在明月身前两步远的泥地里。
男子隔空传音“约成!珥楼枯鬼”,几个跳跃便消失在暗夜里。
明月力竭,爬伏在辛多子身上,一阵迷茫,心中不知是喜是愁。
珥楼枯鬼?筹划已久的小阴谋实现待望,但哪里出现些偏差?好似将要陷进更大的阴谋里去了。
辛多子望着这个本该依偎父母臍下,嗔怒嬉笑的豆蔻女孩,那一瞬的迷茫恍惚,看起来如此孤独,空寂寂地。正如这繁华长街,宁静与安乐的角落里不知压抑埋葬着多少场哀泣与怨责。
辛多子轻轻搂住明月,略带粗哑的青年嗓音哼唱起失传已久的北原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