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隔雨》枕闲

26、第二十六章

　　话说众人簇拥着到了一处所在，所见景象皆是非同凡响，当得上一句雅致天成人间大观。院中有华亭鹤，溪上有紫鸳鸯，盆中蓄着朱鱼，架上挂着鹦鹉。更兼着沈周赞过的栀子，瑶池仙子醉遗的玉簪，独占三秋的桂花，归有光种过的枇杷。虽不是蓊然成林，葱葱茏茏间，也别有一番趣味。
　　沿阶行了几步，君闲庭笑着赞道：“文震亨曾曰‘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果然诚不我欺。今日见的这园子，竟是和之前闲所观多有不同，几丝烟火气便如同把这园子笼活了。我便是在家里，也见不得这样的景致。”见着那一丛丛湘妃竹，君闲庭又眨了眨眼睛，道：“不知宝二哥会做风筝不会？”
　　宝玉不以为意道：“不会。谁家公子哥自己做那东西了。你若是没有风筝，我送你几个就是了。”然后又展颜笑道：“无缘无故说风筝作甚。这园子我观着也极好，姐妹们住在一起，日日赋诗作词也有乐趣。只是如今正是无花的时候，倒是好生可惜。不然，花枝草蔓的，定要邀你过来采花做胭脂。”
　　宝钗闻言不禁蹙眉，又看了眼宝玉和闲庭，见二者皆无所觉，不禁攥紧了帕子。
　　一时间众人进了屋中，景致又与外面不同。见着丫鬟们在置杯放盘，宝玉便笑道：“总要寻个乐子才是，一味吃喝有何乐趣。依我看，取了戏目过来，先听他几首曲子。也等着云妹妹过来，方才开宴为好。”旁边丫鬟便应下了。
　　不多久十二个女戏皆到了，兼着王熙凤和李纨二人也来了。甫一进屋，王熙凤便笑道：“这姐妹们聚在一起，怎的也不叫我一声。便是我在陪着老太太和太太们，也岂有不为着你们走这一遭的。今日瑄弟难得回来，老太太不想拘束了你们，便饶了你们自己顽，不成想你们倒是会躲的很。若不是宝玉房内的丫鬟告诉我，我便要围着这园子绕上半天呢。”
　　闲庭把玩着佛手，时不时地扔一下，嬉笑道：“不好打扰凤姐姐，我们小孩子家家聚在一起耍一耍，哪里值得耽误凤姐姐的事情，不过借我做筏子罢了。凤姐姐人贵事多，老太太、太太还有这阖府诸人，都离不开姐姐一时半会儿呢。”
　　凤姐闻言果然得意，又笑道：“今日听你这么说，我便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得了。平儿，你且去回老太太，就说我在宝兄弟这里，便不回去了。”平儿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了。众人便齐齐落座，闲庭把戏折子给了黛玉，黛玉再四推脱不过，方才点了一出戏。
　　见众人皆听得起兴，因长公主府不蓄戏班子，从小极少听戏，是以君闲庭不耐这咿咿呀呀，便探过头去。只是见着左右是宝钗和探春，而非黛玉，只好又转回头去。
　　探春眼尖瞧见了，便转头笑道：“瑄弟弟今日可是嘴巧得很，哄得凤姐姐笑逐颜开。只是怎的，一转头见不是林姐姐，便如此郁郁寡欢。如今便是宝玉，也无有这种情态。左右可不都是姐姐，怎能厚此而薄彼呢。”
　　君闲庭连忙放下佛手，正襟危坐回答道：“不敢不敢。不过是我恐打扰了姐姐听戏，是以不敢发声，姐姐怎好如此误会我。”
　　探春摇头笑道：“也罢！不知长公主何日回京，看她老人家回来治不治你的性子，油嘴滑舌越发不正经了。此外，宝玉为着那些闲事挨了多少打，这些事情你又何故和他搅在一起。你们本就生做男儿家，不做些经世济民的大事，反倒镇日里和我们闺阁女儿处在一起。既如此，当初何不托生成个女儿身，也好过如今的日子。”
　　宝钗听到，便扭头笑道：“若这是宝玉，听到这话，怕是半恼半喜。你说些禄蠹的蠢话，他便即刻恼了；你再说些托生成女儿家的事，由不得他不兴高采烈。只是这话说宝玉使得，说瑄儿便使不得。长公主功勋卓著又慧眼灼灼，岂有不为瑄儿考虑的呢！”
　　君闲庭无奈道：“圣人有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也有‘正蒙难、法授圣、化及民’一说，只是想来多空泛而无味，不及此间乐趣多矣。若可以，我情愿拿着木铎，学着那采诗的乐官，去行走阡陌。至于宦途，三姐姐是有心无力，我却是个有力无心的。”
　　探春只得默默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史湘云来了。众人纷纷起身笑道：“终于来了，可是等到你了。”
　　史湘云也利利索索脱下披风，笑道：“还算你们记着我，有这些趣事儿也不忘了我。既是取乐，听这些曲子有什么意趣。快快上菜，温壶酒过来，大家拇战行酒令方才痛快。”
　　王熙凤笑道：“听听，这云丫头发什么疯。一来，二话不说，竟是要抢了瑄儿的风头。”
　　闲庭忙笑道：“不打紧，我也盼着这里的酒呢。”只是突然转头，见着窗外有个丫鬟，颇觉眼熟。便转身对众人笑道：“我且出去一趟，你们先行着酒令，左不过我回来补上就是了。”说着就跑了出去。
　　虽是急急忙忙追了出去，可却未曾想不见了那丫鬟的影踪。君闲庭又一时兴起，加之本身就是个散漫无所拘束的人，便四处逛了起来。不多久，便走到了一处门口，见着一个长挑身材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君闲庭想着：贾府里倒是未曾见过此人，观其身姿也不像是个下人，左右无事，索性过去看看，问问是何故在此闲站。因此闲庭便上前一步道：“何人在此处闲站？”
　　那个男子转过身，原来其一副容长脸，生得颇为斯文清秀。他作揖道：“不知三叔在这里，侄儿有失远迎，望请赎罪。三叔容禀，侄儿是后廊上住的，名芸。怨不得三叔不认识，侄儿鲜少到这里来，也是第一次见着三叔。”
　　君闲庭听完乐道：“你又不知我来，如何远迎？我不过出来散步，见着这里有个人，便过来看看。”说着，又想了一想，突然道：“你可知这贾府里谁会做风筝，不要那些粗笨的小厮。”
　　贾芸试探道：“料想政老爷的清客们，兴许会此技艺。”
　　君闲庭挑眉道：“谁说要那些‘清客’‘浊客’了。你难道不曾闻言：清客，一笔好字、二等才情、三斤酒量、四季衣服、五子围棋、六出昆曲、七字歪诗、八张马钓、九品头衔、十分和气。我是疯了才去和他们打交道。”
　　贾芸险些笑出声，心道果然少爷作风。然后揣度着君闲庭的语气脸色，问道：“若是三叔不弃，侄儿倒是会几手。不过此处器具不全，倒是要准备准备。”
　　君闲庭想了想，摆手道：“既如此，你便准备准备，我少不得要叨扰你了。哪日我派人请你到公主府，你好生拿着器具便是。”
　　贾芸闻言喜不自胜，连忙道谢。君闲庭走后，贾芸自忖：今日得了瑄三爷的青眼，倒是我时来运转。只是瑄三爷何故来此偏僻处，焉知不是那个丫鬟助我。又思及自己捡到的手帕子，不由得心神激荡，飘飘然离开了。
　　回到席上，酒令正酣，君闲庭便也加入其中。其间众人联诗射覆自不必说，清婉等几个丫鬟记录笔墨更是手忙脚乱。而最终，那盆油葱竟是与了宝玉。说来也是好笑，湘云、黛玉、宝钗等联诗各有千秋难分胜负，惜春随笔写意也是姿态万千。探春虽才华稍逊，却也是腹有锦绣。迎春不长于诗才，只在一旁观战，算不得数。因此酒宴结束，诗画皆是美不胜收，却难分第一。宝玉见此情景，便一把抱过油葱，笑道：“姐妹们都是才华横溢，给了姐姐，妹妹难免不高兴；给了妹妹，姐姐的面子也无处放。是以还是我收下这份彩头，如此姐妹们也不必争执。”众人无奈，纷纷打趣了宝玉一番，便各自离开了。
　　席罢，君闲庭便要回府，于是动身去贾母处告辞。因着黛玉也要前去陪贾母说说话，二人便相偕同行，清婉和紫鹃在身后紧跟着。
　　路上，黛玉笑道：“今日可是尽热闹了，只是明天你不来，纵是大摆筵席，姐妹们也无有这么热闹的。”然后顿了一会儿道：“终究声势太大，老太太、太太还好，下人们岂有不嚼舌的。”
　　君闲庭停了停，哽了一会儿才道：“是我思虑不周，倒叫姐姐替我费心了。”
　　黛玉扑哧笑了出声，道：“这哪里是你的错？我又怎么是怨你呢？你如此说，我岂不冤枉。”
　　君闲庭低着头不说话，突然像是想到什么，道：“娘亲来信，我生辰前必会回来的。到时我便让娘亲请你过来，宴上认了你为干女儿就是了。娘亲也无有什么忌讳，只是有一点，万万不要在娘亲面前唤我瑄儿或瑄弟，一概以闲庭论就可以了。”
　　黛玉点点头，也不发问，然后想了一会儿道：“若是方便的话，何不请了府里的姐妹们一起去。虽是在这偌大的园子里，可是姐妹们终究未曾见过其他的风景。我与宝姐姐还是走过远路出过家门，可是贾府的姐妹们，竟是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此也于身心无益。”
　　君闲庭点了点头，道：“这也不难。”
　　说话间便到了贾母处，君闲庭很快告辞，上了马车。
　　路上，马车正经过一处酒楼，君闲庭偶一掀开窗边的帘子，与方欲从酒楼里出来的一个人打了个对视。君闲庭打了个哆嗦，立刻对着车夫道：“不回公主府了，快快去谢府。”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有没有玩天涯明月刀的，最近疯狂迷恋这个游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