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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欺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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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骗我,他一直都在骗我。他在还没遇到我之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却一直耍弄我欺骗我……
“皑瞳他身中奇毒。十年前我们在黑焰宫奇门卦阵中发现他,他那时身上多处伤,右臂已经开始腐烂。失去手臂后,他一度昏死过去。锦瑟为了替他续命,只能不断喂毒让他的脉搏维持跳动。半年前皑瞳便知道自己活不到一年时光,他……他必死无疑。”
我漠然的笑笑,“你要注意伤,要是血流不止,死在皑瞳前面就不好了。”
“小哑巴!”幽涣拉住我的衣袖,“你没事吧,你……你想哭就哭出来,在我面前,你不用隐藏什么。”
“我没有隐藏,是你们一直在隐藏,”我冷冷回眸,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手脚发冷,双腿不听话的颤抖,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量,“你们全都知道,只是隐瞒着我。”
“我也不想,可是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什么都做不了,我们全都无能为力。”幽涣拉着我,轻轻摇我的肩,像要让我清醒一点似的,“皑瞳从来潇洒如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更不在乎他有多久的性命,只是在遇到你之后,他才会对生命留恋,担心你关心你,不舍得就那样离去。”
“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我扭过肩膀,挣脱开他,不去看他的眼,“我……我……”
哽住喉咙,眼前渐渐模糊,我再也说不出话,转身快步离开。
必死无疑,又何必在人世徒增牵挂,又何必在死前仅有的一点时光还去关心别人,留给别人。只要与他爱的锦瑟厮守不分,甚至是利用我救出锦瑟。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只有我一个人不理解……潇潇洒洒,来去无殇,才应该是真正的他。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绝对不会那样执着的只想认皑瞳,让他承认我是他的妹妹,哪怕只是一天,我也不要。
“你想代替我这个宫主做决定吗?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不需要你费心。”
“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改变你的心意吗?这样做值得吗?”
“那时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改变你独闯南宗的做法,不是吗?”锦瑟轻轻道来,“也许不值得,但是我愿意。”
我只当他要再去闯南宗,不杀君寂风誓不为人,而锦瑟要与他生死与共。可我只猜中了一半,的确是生死与共,却不是我想象中还有活着的几率。
“只要你不再修炼灿若星河,再配上我黑焰宫的灵丹妙药,小凝绝对长命百岁,不会有事。”
“那你呢,你也会陪着我长命百岁吧!”
“当然,”皑瞳毫不犹豫的回答,“永远陪着你。”
哥哥,这句话你到底是在对谁说?陪着我,虽然我心中很明了,即使真的长命百岁,永远陪着你的也只是锦瑟一人……
“你想在外面站多久?想进就进来吧。”我抱膝蜷在床上,抬起深埋在双膝中的脸,高声清晰的叫道。
“我,我怕你……”幽涣支支吾吾,满脸悔意,“真不该告诉你,还以为你会……唉。”
“你以为我知道了一切,就会乖乖跟你躲起来,保全自己的性命。而皑瞳,反正他都是个将死之人,没有什么好珍惜的。报仇或者其他的一切,对他来说不过是死前的殉葬品!”我直愣愣的盯着他,替他把难言之语说出来。
他蹙起眉,浓重的黑瞳中闪烁深邃的光,“没错,我真是卑鄙,这样简单的就做出舍弃他的选择。”
眼角柔柔润润的,好像有什么向外涌出。
我突然笑了笑,走到他身旁,握起他的手,抵在唇边,用力摇了摇头。
皑瞳会死,幽涣的难过不在我之下,他们相处了十年,出生入死,手足之情只怕比我更深切。可我想不出什么来安慰他,就像我想出不什么理由来安慰我自己,以减轻我的罪恶之感。
“我们先去洛阳。青菱会在那儿与我回合,看她知不知道皑瞳的行踪。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而锦瑟也不见踪影的话,他们一定是去南宗了。”
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心情淡淡的沉重。
“其实不过是个死,有什么大不了,”幽涣试图开导我,满不在乎的撇撇嘴,“世事无常,谁没有死的那天!即使他没中毒也有逝去的那一天!也许那个时候更凄惨,天各一方,只能自己孤独的老去离开这个世界。”
我诧异的扭过头,不解的望着他。
他面露窘色,自嘲的笑笑,“其实我是在说自己,皑瞳不在,锦瑟一定不会独活。到时候,只剩下我一个人……”
“幽涣,”我正色严肃的唤他的名字,心中戚哀,感觉他的话有不尽的苍凉,“幽涣,你从来没有提过你的身世,你从哪里来,为什么被黑焰宫收养。”
“我该怎么提?我从来不知道我从哪里来,记事起就在黑焰宫。师父说在草堆中捡到我,身上什么物事都没有,想认祖归宗都没办法。”
我心中一痛,咬咬唇。这个总是被我忽略任我伤害的人,却原来他从出生就被人丢弃了。而我居然总是堂而皇之认为我才是那个最不幸的人。
“没有关系,那些不过是人间的绊脚石,”我爽朗笑道,用豪气来掩饰内心的哀伤,“何不图个潇洒痛快,只要高兴就好,何必想那些伤人脑筋的问题。”我舔舔唇,凝眸望向他黑瞳深处,“幽涣,你的身边还有紫荀蓝茵她们,即使没有她们,还有我,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的老去,离开这个世界。”
“小哑巴……”幽涣突然拉住我的手,稍一用力,我整个人跌入他的怀抱。
我没有反抗,好像拥着我的是那个久违的自己,不再惧怕内心的恐慌,而勇敢面对自己不安与孤寂的另一个自己。
“好感人啊!”讥讽的笑声的从树上传来,骄傲不屑,“原来薛姑娘这么喜欢与人拉拉扯扯,还以为那日在深潭中是令某的错觉呢!”
我们迅速分开,令弈隐也轻巧落地。
“别乱说话,小心你的舌头!”幽涣怒道。
“小兄弟,你想把我变成你的小哑巴吗?”令弈隐不怒反笑,肆无忌惮的挑衅,眼中阴险之光掠过,“小兄弟,你还真是可怜啊!不过要是我告诉你,你的身世不是凄惨,而且相当耻辱,你会怎么样呢?”
“就凭你也配说别人可怜耻辱?”幽涣悠然不羁的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恐慌。
我恍然悟出什么,看看幽涣,把他的眉眼深深刻在心上,又转头盯着令弈隐。高高的鼻梁,肤色如雪,浓黑的眉,下巴的弧线如出一辙。除了令弈隐大的出奇的眼睛,眼窝深陷,瞳孔却是赏心悦目的淡棕;而幽涣,眼窝略深,浓重的黑瞳,却是中原人典型的标志。但看下半边脸,他们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道他们……这就是为什么我对令弈隐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吧。只是他们眼睛的差别太大,让人忽略的其他的相似之处。
“薛姑娘真是冰雪聪明,看脸色应该猜出什么了吧。”令弈隐扬眉道,眼中隐隐的戾气。
“令弈隐,就凭你?你认为你的话,谁会信!”我不甘幽涣的默不反抗,声援道。
“有必要多说吗?知道我此次来中原的目的是什么吗?我们白绫山这么多年不踏足中原武林,难道你以为是像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趁乱夺取霜凝剑谱吗?”他不齿的扬起以便嘴角,我不得不承认,他眼中邪魅的怒意,正是我时常能在幽涣眼中发现的,“当年你爹伤了我爹,并且让他发誓不再踏足中原,可你猜我与我爹回到白绫山庄时发现了什么事?”令弈隐用眼角瞥向幽涣,不屑的哼了一声,“真是耻辱,我爹最爱的夫人原来早就与一中原男人勾搭上了,她以为我爹与薛慕寒比武,必死无疑,居然明目张胆把那男人领回庄。”
“够了,令弈隐,你光天化日之下四处宣扬你的家仇就不觉得是耻辱吗!”我不忍心看到幽涣受伤的模样,打断他的话。
“中原怎样我不知道,在我们域外,只要杀了偷汉子的女人和那男人,当然还有他们的野种,这个耻辱也就随之消失了。”他邪恶的笑道。
“你杀了那男人,”我喃喃道,这个不稀奇,只是,“你还杀了你娘?”
“没错,也是他的娘!”令弈隐指了指幽涣,自始至终他只是保持与我对话的姿态,似乎幽涣根本没有资格与他交谈,“不过,真是可怜啊,一眼都没有见过自己爹娘的人!”
“你住口!”幽涣爆发,声音沙哑,再也不见刚刚的悠然不羁。
“没关系,在人间见不到,我送你去地下会他们!”令弈隐手一挥,从树林深处突然窜出好多人,西域装束,全都是白绫山的人。
我霎时反应过来,一刻没有迟疑,抢身逼近令弈隐。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又不能放烟雾求救,只怕到时会引来更多的追杀黑焰宫的人。只有速战速决,所谓擒贼先擒王,令弈隐对我恐怕还是有些忌惮的。
令弈隐出其不意,身子一扭,被我逼退好几步,“不管你的事,你以为我这次还会对你手下留情?”
“不管我的事,我师父师母的死也不关我的事吗?你诬陷我的清白也与我无关吗?”剑气缭绕,我抢攻直刺,阻止令弈隐掏出他的兵刃。
“哼哼,不错,是我阻止你出破庙,可没想到你那么不堪一击。”他厉色道,“可施崇岩和他夫人不是我杀的。”
我“唰唰唰”三招连出,杀意渐起,“你果真在场,到底是谁做的?”
“今天来不是为你,若你再咄咄逼人,只怕我也会把你抓回去!”他威胁道。
“试试看,”我小腹一热,眼中冒出火光,“我倒想看看你要把我抓到哪去?南宗地牢,还是慕容山庄?”
他听到我的话,神色一慌,手上功夫微妙的停滞。我把握机会,左手虚化一个圆,右手持剑横扫而去。他躲避不及,胸口立时出现一条血痕。
突然,我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幽涣!”我焦急出口。怎么这次这样不济,以前武功可没这么差,一群小喽啰就能把你打发了。
我忙乱中回身,却看到幽涣腰间大片血迹,一滴一滴不停涌出。是他昨日受伤处!又是因为我。我飞身挥剑,替他解除身后人的偷袭。那边,令弈隐不再只是后退,而是抢步跟着我,粘着我,让我抽不开身照应幽涣!
“小心!”
我刚要上前,腰间忽然一紧,却是令弈隐的蛇头鞭,他将我牢牢缠住,无法移动半步。眼见幽涣小腿被刺,蹒跚后退,身后还有人静待攻击。我弯腰躲开令弈隐的掌心,用力一掷,剑身插入幽涣身后白绫山弟子的心窝。
我忽然灵机一动,弯腰俯身,双脚一带,提令弈隐的面门,手却向下一捞,一把草叶。
令弈隐鞭子一紧,我胸口瞬间憋闷,身子扭曲摔倒。然而不忘诡异一笑,我扬起手,指尖用力,几枚叶子飞出去,他的手腕血痕应叶而出,身子一跳,蓦然放手。
我踢开围攻幽涣的人,他们见令弈隐受伤不轻,都乱了手脚,不再攻击。可我忽然不想他们离开,因为我想要他们的鲜血!
“小哑巴,不要!”幽涣虚弱坐倒在地,腰间仍不住流出血。他动了一下,想阻拦我,可马上又倒在地。
一个,两个……这次是真的,真的有人死在我手上。我清楚的看到他们痛苦的表情,活着毅然决然的面孔。
我好怕,可是我无法停下。
“小月,够了!放过他们!”
我脑中一片空白,唯有这一个声音,像一道霹雳闪着晶光向我直刺而来。
小月,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这样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