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卜卜萝

35、十年（下）

　　“恨我吗？”皑瞳摊开手掌，单手熟稔的剥开云景枫糖，送到我的嘴边。
　　“如果不恨，你会认我吗？”我直视着他，咧咧嘴角，“其实你早就认我这个妹妹了，不是吗？薛天沉，想我一代女侠，聪明威武，无与伦比，怎么会有个这么个傻瓜级的笨哥哥！”我用他曾经嘲笑我的话反过来讥嘲他。
　　皑瞳不屑的轻哼一声，上齿抵着下唇，好像回忆着什么，许久才开口，“谁说我是你哥哥了？我只是……”
　　“只是个故人！”我一口咬住枫糖，恨恨的，咬牙切齿道，“是你一手计划的，利用我救出锦瑟，对不对？”我平静的语气说出咄咄逼人的话，“不顾我的死活，也许我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识破，也许根本就不会那么巧合让我见到锦瑟，也许我一个冲动就会暴露一切……可是你都不管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我哥哥！我的哥哥叫薛天沉，武功盖世，从小无微不至的保护着我，陌生人多看我一眼，都会被他骂跑，宁可自己被爹爹骂，也绝不会让我受一点点委屈。他，他，”我深吸口气，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顺着脸颊流入嘴角，咸咸的，“他总是找姐姐的麻烦，可是真的有麻烦时，他绝不会坐视不理，更别说会一手策划着把妹妹往龙潭虎穴里推了。从来都只是他欺负我们，而决不许别人对我们有一丝无礼！”我看着他紧抿的双唇，双肩激动的起伏着，“这点圣使你倒是跟他很像，都是那么霸道！”
　　“你闭嘴！”皑瞳暴怒的大吼，重重一掌落下，巨响之下，石桌的中间居然出现了一条裂纹，“你以为我希望这样吗！你以为我亲手把你推入险境，我就一点都不担心不痛苦吗！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会让我的妹妹受险？我宁愿一个人独闯慕容山庄，大不了一死，可是，可是很多事都没有安排好，我还不能白白去送死。”
　　“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切？”
　　“告诉你？”他不屑的轻哼一声，“你的江湖经验少，告诉你反而会坏事。况且……”
　　“况且你从来没打算要认我，对不对？”我讥讽的笑着，有些事不是你想隐瞒就能隐瞒的，终于还是暴露了一切吧！我伟大的哥哥，偶尔也要让妹妹耍一下，感受有人可欺的幸福。
　　“我，只是……”
　　“只是什么？薛天沉，我真想看着你死，看着你到地下后，如何向爹爹娘亲交待！看爹爹怎么打得你满地找牙，你说娘知道了会不会很伤心，还是小霜，她会不会也活着？如果她活着，她一定不会像你这样，遮遮掩掩，从小到大，她都要比你光明磊落……”我倾诉着自己的思念，连带着对他的怨恨讥讽，细声的诉说终于变成大声凄惨的哭泣，“薛天沉，就算你明天马上就死，你也不能对自己的妹妹不管不顾啊！你让我身陷险境，我不怪你，既然你是我的哥哥，我唯一的亲人，就算为你送命又能怎么样，可是你居然恨得下心不认我，让我以为找到了亲人，却又被狠狠的踢开！即使你明天就没命，即使我只能做你一天的妹妹，也好过让我后悔一生！”
　　皑瞳戴着面具的脸仿佛扭曲了一样，哽咽着道，“你真的不会后悔？”
　　我抬眼凌厉的望着他，疯狂的叫喊，“你真的敢问这个问题！？”
　　皑瞳欣然的一笑，如释重负一般，一把握住我的手，紧紧的抓着，担心我会走丢找不到家一样。
　　我感到手骨一阵疼痛，充实的疼痛。我轻笑一声，发泄一样的狠狠甩开。十年来又找到一个让自己任性的机会，我等的好辛苦。
　　“我不要，那个女人碰过的手，我不稀罕！”我抽泣着大声嚷。除了小霜和我，我无法忍受要接受另外一个女人分享他的爱，我知道，锦瑟对他不是一般的意义。从她头上戴着的娘亲当年戴过的翡翠双钗就知道。我一直压抑着，第一次看到锦瑟时，惊为天人的美貌，因为祁川的毒伤而来不及细想，却在事后心中莫名升起一丝嫉妒。而后，种种事情联系在一起，参悟出皑瞳是为了她才把我推入深渊，我却要让自己相信，皑瞳一定有他的道理，我要对这名女子产生好感，救她出去……我不要，我再也不想那样理智的生活着，至少在现在这一刻，任性，索性就任性到底。我要哥哥，小霜不在，那他便只属于我。
　　“我的右手，除了爹娘小霜，就只有你碰过了。可惜，早被砍断了。”皑瞳轻声的说，左臂伸过来，紧紧拥着我，捋着我的发丝，下颌轻轻抵在我的额头，“小，小凝，这些年过的好吗？”
　　泪水止不住的掉下，“过的好，只是时时被噩梦惊醒，时时想着你们；过得不好，可是师父师母一直都无微不至的关心我，还有祁川……”我的声音止住，想到他，不禁黯然，那时他对我好，现在呢？
　　他看着我，银色面具下渗出几滴泪珠。他仔细的看着我，为我擦着泪，手指拂过我的眼睛，我的面颊，笑道，“果然，我们小凝长大了比娘亲还美。”
　　“哥。”我轻唤一声，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怀中。
　　皑瞳轻轻抚摸我的背，安抚着我，忽而抬起头，“进来，想笑就大声笑出来，憋着不难受吗！”
　　我疑惑的转过头，只见幽涣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漾着三分感慨三分笑意三分凄哀。
　　“我在为你们守门，不感谢我，还这么吼我！真是好人难当！”幽涣对我轻快一笑，“我已经把来来往往的七七四十九名宫女打发掉了，她们以为你要谋杀皑瞳，”继而对皑瞳眨眨眼，“锦瑟安安静静在主宫带着，不会过来妨碍你们的，请继续吧！”
　　“可是你在这里很碍事！”皑瞳笑着道。
　　“真是不好意思，只不过没看过这么感人的戏码！”幽涣慵懒的斜靠在石门上，斜眼看我一眼，“小哑巴，刚刚像疯了一样，我本来是想看看皑瞳会怎么教训你，要不要我来阻止，没想到却见识了皑瞳这么温驯的一面。”
　　“幽涣！”皑瞳戴着面具，我依旧能感到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小时候闯祸被抓个正着一样。
　　幽涣侧着头自顾自说着，表情渐渐冰冷，“看样子他现在什么都依你的，让他告诉你三天后的武林大会准备做什么？他不肯对我们透露半个字，如果是要送死，你就劝劝他。”
　　我心中一惊，抓着皑瞳的手臂，“是真的吗？你在计划什么？”
　　皑瞳微微一笑，成竹在胸，“什么都不做，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哑巴，认亲了。”幽涣不知什么又走进我的房间。
　　“幽涣，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总是无声无息的出没我的房间！想吓死人吗！”我没好气的叫着。
　　“真的是皑瞳的妹妹，连脾气都一模一样，”幽涣不怀好意的笑笑，“还是突然有了靠山，底气都变足了！”
　　我不看他，不理会，静静打坐，归息吐纳。
　　他自知无趣，坐在旁边静默了看着我，待我额头因内息的翻腾而沁出微微细汗时，他拿出手帕，温柔的擦拭。
　　我站起身，自感四肢百骸暖暖的，锦瑟的药还真是奇效。
　　“没想到你还能安静的坐着，原以为你一刻不说话就会死呢！”我调皮的瞪他一眼。
　　“原本是这样，”他答道，却不笑，“只是我一说话你就会死，我只好克制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蹙起眉。来来回回好几次，不会就是故意想找个人抬杠吧。
　　“以后有什么打算？”幽涣深深叹口气，终于一吐为快，“是跟着我们，跟着皑瞳，还是，回到逍遥门，找你的祁川师兄成亲。”
　　我一愣，只顾沉浸在与哥哥相认的喜悦感动中，完全没有想过这些后续问题。
　　“这个，我……”我犹豫着，我该怎样回答，我的心意是什么，我都感觉不到。
　　“没什么，考虑一下。我只想提醒你，这个问题还是早点想的好，别弄的措手不及，像生离死别似的。如果你要回逍遥门，嫁入南宗，我，”幽涣表情轻松的看着我，语气却很凄凉，艰难的说着每一个字，“我，我永远都不会再见你，让你为难。也不会像昨天那样心软，不会再管你的死活。”
　　“如果我选择留下呢？”
　　幽涣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那我照顾你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下周五再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