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民国逸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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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厚霖身边逗留几日，云贞不得告辞了。
“去吧，你有你要做的事情。”张厚霖坐在轮椅上，笑着说道。在他面前是一池鲜活的鱼儿，奋力地摆动尾巴去追逐主人洒下的鱼饵。
多年未见，他比以前平和了不少，这般的语气正像是一个温和的兄长。
云贞微微一笑，弯腰将他腿上的毯子往上带了带，起身后，不自觉地道出了心中所想：“这次能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哦？”他洒下鱼饵的手一顿，抬头看她。
云贞点点头：“看了报纸之后就一直想着你会在哪儿，是否能扛过这次的难关。如今见你这般活蹦乱跳地，我总算是安心了。”
“活蹦乱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云贞笑着将手搭在他的轮椅后侧，抬头平视远方的屋顶，道：“时逢乱世，有这样的造化已经不错啦。”他作为许多人想射中的靶子，能仅仅是落个骨折便全身而退，已然很了不起了。
张厚霖镶在嘴角的笑意渐渐散去，他的“全身而退”是多少兄弟付出生命的代价换来的，这些，她可能完全不知，只会将这份人为的幸运归结为老天的功劳。
这些年，他虽从未停止过寻找她，但也未尽全力，只是在偶尔闲暇的时候问问手下的人是否有她的消息。此番能在南京重逢，实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
“不是还要事要忙吗，去吧。”他轻轻道。重逢虽值得欣喜，但他已经牵连了许多人了，现在更不能将她也拉入漩涡，只好催促她离开。
云贞抿了抿唇，念念不舍地看着他。
“总会有再见的机会的。”他不必回头，便知她的心情。
云贞问：“我不能在这里来找你吗？”
“你我都不是普通身份，无须在给对方找麻烦了。”他稍显冷淡的说道。
实话。云贞心中一涩，表示理解，点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嗯。”他转动轮椅，面朝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她来不及去品味这个笑容后面的深意，低头苦笑一声，匆匆离开。
他向来是很能断辨形势的人，既然他明确拒绝了她，那她也不能再不识趣地纠缠了。
纠缠……她走出大门，转头看了一眼那掩映在绿树中的房屋，什么时候她也会如此留恋一个人呢？难道是因为多年前并肩作战的友谊吗？
来不及多想，她努力忽略心中的那一丝丝苦味。
……
来重庆的第三天，云贞便和组织的人接上了头。
“久仰久仰，您能来这里支援我们真是太好了。”来接应她的也是一位年龄相当的女性，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朴素的蓝色旗袍，一派双爽利的模样。
云贞笑着和她相握：“你们的处境比我艰难许多，得知你们这边差人，我这才不自量力地毛遂自荐了一次，日后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还望多多指教。”
“不敢，您是前辈了，该是您来指导工作才是。”接待云贞的人姓江，别人都唤她三姐，性情爽利，雷霆作风，是位个性分明的女性。三姐对云贞露出了欣赏之意，热情地接待她下榻到安排的地方。
“这里环境虽一般，但还算干净整洁。”三姐将她领到一个僻静的小楼上，开了门，告诉她，“这也是之前那位同志住过的地方，一直有我们的人打扫。”
云贞进门，环视了一圈，的确干净卫生。
“多谢，你们费心了。”云贞道谢。
“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三姐挥挥手，笑着道。
云贞走了一圈，关上门和窗户，这才小声地询问三姐，道：“关于我来这里的任务，组织一直没有具体交代，你可得到消息了？”
三姐难得严肃了起来，道：“我听说了，但不知道做不做得准。”
“方便告诉我吗？”
“自然，只是万一是……”三姐难为情的道，“你可别怪我误传消息啊。”
“当然。”
“好，我之前听上面的人说过，似乎是有重要人物来重庆，我们要负责和他接头。”三姐道，“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只道是很重要的人物，与如今的两党局势有关。”
再多的，她们这些下面的人也不甚清楚了。
云贞点点头道：“这样我就明白了，心里也算有个底了，多谢三姐告知。”
“你别我多嘴就是。”三姐笑着道。
……
重庆这地方与上海南京不同，地方风俗浓厚，街头巷尾吆喝的都是他们的地方话，有几分粗俗，但较之云贞待过的地方来说，却多了几分生活的气息，给人强烈地活着的感觉。
云贞走在街上，很轻易地就融入了人流，与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别无二致。她喜欢这种感觉，像是一滴水入了江河，有种舒适的安全感。
从街上采买归来，她才知道三姐带着人等候她多时了。
“这是冯鱼先生，负责重庆地下情报站。”三姐介绍道。
云贞放下东西后与他握手：“宋云贞，幸会。”
“早听说过你了，欢迎你来支援我们。”冯鱼四十余岁，穿着一袭长袍，带着黑框眼睛，相貌毫不起眼，那真是放到人群中难以搜寻出来的长相。但他一笑，又给人一种很纯粹的感觉，如沐春风，大约是这一身温和的气质使然。
双方认识后落座，云贞坐独沙发，冯鱼和三姐坐长沙发。
“之前便听说关于你很多事迹，件件都让人钦佩不已。”冯鱼叹道，“尤其是刺杀周佛云，简直是大快人心。”
“你不知道，周佛云的死给了我们多大的震撼，很多同志都因此受到了鼓舞。”三姐也在一旁补充道，“组织上一直没有通报你的名字，我们也是此番才知道竟然是你做成的，都很期待见到你。”
“实在是过誉，也是当时运气到了。”云贞虚心地道，“要不是当时有人协助，估计周佛云虽死我也逃不脱的。”
冯鱼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女中豪杰，你不知多少人钦佩你。”
云贞单手摸脸，笑着道：“你们二位就别夸了，再夸我这脸也挂不住了。”
三人相视一笑，这才开始切入主题。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此番是有大人物来渝。老蒋一直对我们多番打压，虽然现在是合作的局势，但说不定哪天就翻脸了，我们实在不得不做好他再插一刀的准备。”冯鱼恢复了正经的神色，道，“这次来的人地位非凡，若他能站在我们这一头，于组织便是如虎添翼了。”
“究竟是何人？”云贞和三姐都十分好奇。
冯鱼严肃地道：“东北军大帅，张厚霖。”
“是他！”
“他不是死了？”
前者是云贞，后者是三姐。
冯鱼耐心的解释：“东北军虽内乱，但总体的实力还是在的，不过是暂时避其锋芒罢了。张厚霖自然活着，外面散的都是假消息，为的就是此次合作。”
云贞坐直身子，有种在原地打转的错觉。
她主动来渝，主动参与此次任务，竟然是为了他？
“那他现在……”
“已经在前几日安全抵达重庆，就等着两方协商合作事宜了。”冯鱼道。
“他愿意投靠我方？”这才是云贞感到最诧异的地方。
冯鱼笑着抚了抚眼镜，道：“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共产主义才是解救中国于水火的唯一之道，军阀那一套早就过时了。”
云贞面上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如此一来，东北军就得编入集团军，他这大帅的名号就算是一去不复返了。
他真的愿意吗？云贞难以置信。
冯鱼已经交代清楚，这次他们的任务便是保证此次会晤的安全进行，其余的都不需要他们去操心。
三姐拍着胸脯保证手下的人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毕竟这是影响深远的一步棋，或许两党形势的逆转就在这一招了。
云贞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既想当面去找他问个清楚，但想起他当时的话，又觉得没什么资格去过问。
……
十号，两方人马低调会晤，地点选在距离张厚霖落脚地方不远的枣园。
云贞接到的任务是潜伏在西北线，随时注意周围动态，保证里面的会晤顺利进行。
三姐与云贞一道，两人躲在附近的小楼里，透过窗户观察周围的情况。
“云贞，我多嘴问一句，你这个年纪怎么还没结婚呢？”三姐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随口问道。
云贞守着另一个窗口，道：“没遇上合适的人，耽搁了。”
三姐回头看她，笑得十分意味深长：“我看不是，你是心里有人了。”
云贞惊讶回头，不知她哪里来的这般笃定的底气。
“你心里有人，那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三姐又转头看向窗口，一边侧头看街上的人一边道，“第一次见你我就在猜，这么个美人儿，怎么会一直单着呢。后来接触了几次，我就想着你肯定是心里有人，现在时机不到所以你们没能在一起。”
“什么……时机？”云贞问。
三姐耸耸肩道：“局势啊，异地啊，这些都会成为干扰你们在一起的因素，尤其是做我们这一行的，一般人可接受不来。”
云贞垂眸，睫毛颤动了一两下。
“我随口诌的，要是不对你也别生气啊，这不是无聊嘛，随便聊两句。”三姐见她沉默，赶紧找补道，“人和人想法不一样，我就是瞎说罢了，你别见怪。”
“没，怎么会呢。”云贞抿唇，掀开窗帘外枣园里面看去，眼神深沉，“说不定真是你说的原因呢。”
她一直没有去思考自己的感情问题，或许是见惯了寻寻常常、平淡无波的感情，所以没有生出什么向往，这些年便耽搁下来。
此番三姐一提，她才想起来，过了年她便三十了，寻常的女性早已儿女绕膝了吧。
她的感情将落在哪片土地上呢？
透过窗帘她往对面的矮房子望去，那里有她牵挂的人，不知这般时刻为他忧心的感觉是不是意味着一些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民国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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