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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六回 陈吊眼捐躯诏安 许夫人亡命峒寨 ...

  •   “寻宝圈套?”郑虎臣听了伍术之言,顿时大吃一惊。
      伍术又是一叹,道:“都怪我们见钱眼开!
      只因我们有事耽搁,来得晚了些,便占不到山寨了。于是嘈嘈嚷嚷一阵,心想还是放抢来得快些,于是磨拳擦掌、跃跃欲试!谁想走到南岭河上游,大家忽然想到:这些人不顾要道,占山为寨,倘若将他们的汲水道路断绝,不须二日,其必自乱矣。我们于是动起了手。
      结果两天刚过,他们便都熬不住了,纷纷冒死下山抢水。
      我们哪里肯让?于是双方动手相残!
      这一来,对方拼了命了,我们却也伤亡甚众!
      不想此时,鞑子自武顿山方向偷偷掩袭而至,抄了我们的底儿!”
      “真是趁人之危呀!”郑虎臣虎吼一声,震耳欲聋。
      伍术道:“岂止如此!原来他们早有预谋,同时准备了大量骑兵,向我们大肆冲击结果,就成这个样子了!”
      郑虎臣闻言叹道:“早知如此,咱们若能同心协力,屯兵当道,筑起城垣,譬如常山之蛇,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鞑子纵有十万,其奈我何?可惜,现下已是来不及了!”
      岂止来不及,而且,天大的浩劫已然迫在眉睫!
      “报——四当家的,大事不好了,山下来了好多鞑子,还运来了十多台‘回回炮’!”
      “什么,‘回回炮’?!”对于这个威力极大的玩意儿,郑虎臣虽然没有领教过,但也早听过它那“襄阳炮”的别名,知道它曾经对于鞑子收服大宋襄阳城产生过莫大的“功劳”!
      群雄自也知道它的厉害,于是纷纷进言:
      “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冲杀出去!”
      “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
      郑虎臣沉吟片刻,当机立断地道:“向对寨‘许夫人’她们发讯号,立刻展开最后决战!”
      三束红色进攻信号箭发射升空,对寨立刻进行了回应!随即,所有两寨的头陀军将士,和以郑虎臣为首的天下群雄,全副武装,大开寨门,同时高声呐喊着往山下冲来。
      “回回炮”立刻发动了,分两边狂轰滥炸:百多斤的圆石弹,就像一个个的大皮球一般,被“轻而易举”地甩过来甩过去。有的直朝人群搂头压下,霎时惨呼连连;有的砸进山寨,将寨房碉楼砸个稀烂,又顺着山势翻滚而下,不分敌我,一概毁灭!
      头陀军将士和天下群雄面对如此危境,实亦无可退避,只得舍了性命,奋勇向前。
      双方先是一阵□□对射,霎时嗖嗖有声,犹如飞蝗蔽空,有来有往。
      鞑子使的全是大型□□,威力惊人,当者披靡;哪曾料到头陀军使的竟然全是喂了毒的机弩?而且明摆着是两面同时夹攻而至!
      不用说,鞑子这回输得够呛,霎时把那“前锋”倒下了大半!
      头陀军将士和天下群雄随即不失时机地冲入鞑子队伍当中,展开生死肉搏。一时间,双方刀枪剑棍,各展所长,混战成了一团。
      鞑子虽然尽皆亡命之徒,头陀军将士和天下群雄却也绝不吃素。双方你砍我杀,咸愿争个你死我活!就这样激战了将近两个时辰,鞑子终于不敌,抱头鼠窜。
      郑虎臣不敢大意,立时整顿残余人马,趁着夜色正浓,悄悄地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郑虎臣和“许夫人”等暂别群雄,带领着侥幸逃生的小部分头陀军将士,颇感狼狈地回到武夷山大寨中来。
      他们不意这番征战回来,却只觉得寨中冷落萧条至极,全然失去了昔日的威风热闹气氛:只见宅内蛛网散布,满眼灰尘薄积;黄华不在,高日新和高从周眼里失了光彩,似是久病伤神!
      “怎么了这是?”“许夫人”快人快语,出口相询。“你们占着大本营,会比我们还糟糕么?”
      高日新和高从周对望一眼,都不开言。
      “你们倒是说话呀!真的急死人啦!”“许夫人”就是没耐心。
      郑虎臣踱到“二高”中间,一屁股挤了进去,又张开双膀相挽,亲热地道:“我说兄弟”
      “兄弟?兄弟都他妈死了!”高从周终于忍不住开腔了。
      “哦!这才几时不见,兄弟情谊怎地就烟消云散了?”郑虎臣说话连逼带诱,只为探知真相。
      “哼!此事须瞒不到头,我就直说了吧,两位可别生气啊!”高日新终于也说话了。
      “究竟是什么事,你们这么藏藏掖掖的?”“许夫人”真是急不可耐。
      清了清嗓子,高日新终于以沉重的语调道:“黄华他降元了!”
      高日新甫始说出“黄华”二字,郑虎臣和“许夫人”便觉不妙得很;只因“二高”和他情逾手足,却又对他十分敬重,每每以“大当家的”相称,从来也不直呼其名的。待到后来那几个字入耳,郑虎臣和“许夫人”便似晴天听到霹雳的一般,不由自主地重复起了这半句话:“他降元了?!”
      “不是他还有谁?日他奶奶的!”高从周终于忍不住开骂了!
      高日新这回却也不阻他骂人,只是接着愤愤地道:“黄华这一降元,立马就成了征蛮副帅,与完者都和高兴同列了,要来征讨我们这些‘蛮子’哩!”
      郑虎臣道:“怎么会这样?”
      高日新道:“此事说来话长”
      ——元军前此数度来犯,不得其果;而后陈吊眼在漳州称王,元将唆都又在湖内之役溃败,引起元朝统治者的震惊。元世祖乃从枢密副使孛罗所请,派完者都为镇国上将军、福建等处征蛮都元帅,率兵五千;同时诏命著名开国功臣、帐前的头号猛将、千户高兴为福建等处征蛮右副都元帅,两相会合,坐镇建宁府,调集拨归塔里赤指挥的4省军队进行强攻,率大军围攻畲汉义军。
      完者都入闽,先引兵鼓行压其境,军声大震,黄华惊惧不已,随即屈服降元。完者都许以为副元帅,凡征蛮之事,一以问之。且虑其奸诈莫测,因大猎以耀武。适有一雕翔空,完者都仰射之,应弦而落,遂大猎,所获山积,华大悦服。乃闻于朝,请与之俱讨贼,朝廷从之,制授华征蛮副元帅,与完者都同署。
      “我们两个实不愿‘认贼作父’,于是悄悄地回到了此间!”
      郑虎臣闻言道:“完者都此人曾经攻鄂州、讨济南、略地荆南、围攻襄樊、攻沙洋、新城,战于丁家洲、攻泰州,战扬子桥,战焦山,破常州,入临安,下扬州,可谓罪大恶极,这我早听说过;只是这‘高兴’,又是什么来历?”
      高日新递上一份敌情通报,道:“这是从元军那里弄来的,四当家的请看!”
      郑虎臣睁眼细看,只见上面记载道:
      高兴,字功起,蔡州人也。其先自蓟徙汴。曾祖拱之,祖子洵,世以农为业。金末兵乱,父青又徙蔡而生兴。兴少慷慨,多大节,力挽二石弓。尝步猎南阳山中,遇虎,跳踉大吼,众皆惊走,兴神色自若,发一矢毙之。至元十一年冬,携唐元带等八骑诣黄州,谒宋制置陈奕。奕使隶麾下,且奇兴相貌,以甥女妻之。
      十二年,丞相伯颜伐宋,至黄州,兴从奕出降,伯颜承制授兴千户。从攻宋,破瑞昌之乌石堡、张家寨,进拔南陵。行省上其功,世祖命兴专将一军,常为先锋。十一月,师次溧阳县,阵斩大将三人、士卒三人,虏四十二人,遂破溧阳,斩首七千级,授金符,为管军总管。从战银墅,斩宋将三人、士卒二千人。继至建平县境,拔之,斩其总制二人,虏知县事黄君濯;遂由间道袭夺独松关,进至武康县,擒捉了曾杀使者严忠范、廉希贤等的守将张濡。
      十三年二月,宋降,伯颜北还,留兴以兵取郡县之未下者,乃随参政阿剌罕、左丞董文炳等经略浙东,招降建德守方回、婺州守刘怡。衢、婺二州已降复叛,推章焴为守;兴率五千卒往讨,七战,至破溪,相持四十余日。兴兵少不敌,力战溃围出,至建德境,与援兵合。复进战兰溪,斩首三千级,复克婺州,擒章焴斩之。复进至衢州,斩首五百级。连战赤山、陈家山、江山县,斩首三千级,虏五百人,献魏福兴等七人于行省,余尽戮之,衢州平。追宋嗣秀王赵与择至福安县,敌据桥隔岸而阵,兴率部出其不意夺桥冲阵,杀宋观察使李世达;宋军败,斩首三千余级,擒与择父子及小王二、裨将二,获印五、马五百。未几,往攻兴化军,降其参政陈文龙、制置使印德傅等一百四十人、军兵三千、水手七千,获海船七千余艘;以功迁镇国上将军、管军万户。
      十四年春,兴佩虎符,充衢、婺二州招讨使,还守婺州。九月,东阳、玉山县群盗张念九、强和尚等袭杀宣慰使陈佑于新昌县,兴率军讨平、捕斩之。复从都元帅忙古歹平福、建、漳三州,破敏阳寨,屠福成寨。
      十五年夏,诏忙古歹立行省于福建,兴立行都元帅府于建宁以镇之。
      十六年秋,召入朝,侍燕大明殿,悉献江南所得珍宝,世祖曰:“卿何不少留以自奉。”对曰:“臣素贫贱,今幸富贵,皆陛下所赐,何敢隐俘获之物!”帝悦,曰:“直臣也。”兴因奏所部士卒战功,乞官之,帝命自定其秩,颁爵赏有差。迁兴浙东道宣慰使,赐西锦服、金线鞍辔。奉省檄,讨处州、福建及温、台海洋群盗,平之。

      郑虎臣看罢,不禁咬牙切齿地道:“原来此人不仅认贼作父,而且更是血债累累,我大宋人人得而诛之;黄华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也是一样该杀!”
      高从周猛地一捶交椅,怒吼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这狗日的自当了官儿,就和我们分开,都不知死哪儿去了!我几次三番地想杀他,都没地儿找去!”
      高日新道:“如今他们三个狼狈为奸,兼且势力庞大得很,这一时半刻地想要除掉他们,谈何容易?必得忍耐些时候,等到咱们重新羽翼丰满了,才有希望成事!”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南岭宝藏”之事来,乃问郑虎臣道:“对了,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们寻宝的情况呢!”
      “许夫人”忍不住插话道:“还谈什么寻宝的情况呢,可真把我们气死了!”
      高日新道:“被别人抢先了?”
      郑虎臣道:“那倒不是,只是那宝藏么,咱们谁也没有见过!”
      高从周嚷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四当家的倒是快说啊!别老像个娘们儿,吞吞吐吐的,叫人闷得慌!”
      郑虎臣点点头道:“原来那是鞑子有意设置的圈套,欲将天下武林一网打尽”

      元朝之以少量人马,而能一举灭我大宋,除了大宋朝野上下本身的种种失误外,当然也与其上下同心协力,以及首领智勇双全密切相关。毋庸赘言伯颜的智取大宋,也别重提“南岭宝藏”的阴谋武林,咱们如今且看元将完者都和高兴会合后征蛮的智计便知端的:
      完者都尝与高兴密谋道:“孙子曰:‘凡用兵之法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又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吾观伯颜用兵,深得其法;吾今以大军压境,不费一刀一枪,便将黄华降服,也正是用了孙子的无上计谋。至于授他个征蛮副元帅,与某二人同署又能如何?终究有名无实,还不是要乖乖地听命于吾?且听吾下一步的妙计”
      高兴仔细地附耳听了,当即称善道:“元帅果然神机妙算,高兴自愧不如!”
      完者都笑道:“吾计虽妙,若非高元帅亲自实施,怕是也难竟全功哩!”
      隔不数日,完者都忽将黄华一应家口数十人“请”到亲军营帐内安置妥了,又善加优抚,贺其团圆。
      酒宴中间,黄华对其此举的用意心知肚明,内心实在是惶惶不安,却又只得强装笑脸道:“元帅对在下恩宠有加,在下感激不尽。倘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在下万死不辞!”
      完者都笑着望了高兴一眼,道:“本帅一向乐于举贤荐能,因才施用,最讨厌人家平白无故地辱没了人才!当然啰,对于某些不思进取者,那又另当别论!”
      高兴闻言插话道:“元帅就别敲边鼓了吧,人家黄华老弟刚刚就说过‘倘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在下万死不辞!’他又怎么可能不思进取呢?”
      黄华自然知道他二人这时一唱一和,必然别有用心,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再表忠心道:“黄某说话算话,绝不含糊!”
      “好!黄华老弟真不愧是条好汉!”高兴竖大拇指道。
      完者都捻须微笑道:“黄华老弟果然是快人快语!既然如此,本帅自也不能含糊。实话对你说了吧:陈吊眼在漳州称王至今,屡剿不灭,世祖雷霆震怒,本帅实在难以担待”
      黄华听了,大感为难道:“元帅是要让在下手足相残?”
      完者都听了,登时将那脸色一沉,佯怒道:“本帅怎地叫你手足相残了?你别忘了:‘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你们称兄道弟不假,可现如今,你已是咱大元的‘征蛮副元帅’了!‘征蛮’二字你懂不懂?你不征伐他们,难道征伐本帅不成?”说罢,把手中酒杯一甩,摔得粉碎,作势欲走。
      黄华听了,大惊道:“在下岂敢?”
      高兴连忙乔作和事老,扯住完者都的衣襟道:“元帅何必动怒,瞧把黄华老弟吓的!”又连忙呼唤下人,重新换过酒杯,斟上了酒。
      完者都这才缓了脸色道:“说实话,本帅是因为看中你熟悉福建山区作战特点的特长,才给你个建功升迁的大好机会,也好光耀门庭不是?你还道是本帅故意难为你么?”
      黄华心道:“这天杀的鞑子,明明是拿我的家人为要挟,反倒处处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的气死我也!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唉!”

      隔日,黄华卒为前驱,领着大队元军,前往大举清剿漳州路高安寨陈吊眼的抗元起义军。
      黄华言传身教,令元军放弃先前惯用的进攻方法“直捣蛮窝”,改为“放火烧山,随烧随进”,因此接连攻破起义军五个寨子,致令完者都和高兴得以率领元军直抵其壁。
      陈吊眼的叔父陈桂龙、妹妹吊花等据守高安寨,居高临下,奋勇抵抗。
      完者都、高兴和黄华各自领军对其进行围攻,怎奈义军矢石如雨、倾泻而下,元军不断强攻,虽然伤亡惨重,却也不能伤及义军一根毫毛。
      高兴其时亲率手下攻打寨子西北面,他见众人数攻无效,于是心生一计:命人多伐柴薪,攻寨者各举一束以护头脸身躯,俟进至山半,则弃薪而退,以此诱敌矢石之下。
      如是者六日,高兴并且亲自出马,鼓舞士气,以致中弩矢五,犹不肯下;众人见了,立时士气大盛,无不鼓噪奋进。
      至第七日,高兴诱其矢石殆尽,乃燃薪焚其栅,攻破高安寨,斩义军黄总管及其将士首级二万余。
      陈桂龙、吊花等兵败脱走。
      陈吊眼见状堪危,乃采纳妹妹吊花的建议,主动放弃漳州城,退保诏安。
      诏安,时称南诏,位于福建南部沿海,闽粤交界处,毗邻广东饶平。这里既通大海,又傍群山。退居此间,既能盘踞在崇山峻岭,占山为寇;一旦有事,又可驰骋于大海汪洋,依海称王。
      他们针对元军的凌厉进攻,也机制灵活地改变了防守战术,一方面扼险自固,另一方面乘敌之虚,绕道出击。
      坚持到次年三月,陈吊眼等将义军逐渐发展壮大,复聚众十万,连结五十八寨,规模庞大,坚持抵抗。
      高兴则领兵步步为营,与之决斗不休;经过一年多的艰苦征战,终于攻破其十五寨。陈吊眼只得走保甚是险要,易守难攻的饶平四百岭、诏安点灯山一带,继续扼险自固,与敌抗衡。
      饶平四百岭,亦称千壁岭、四壁岭,位于饶平新圩和渔村交界处,峰峦起伏,连绵数里,因其山势陡峭险峻、山形危如绝壁而得名。站在山下抬眼仰望,主峰如玉柱冲天,终年云雾缭绕;山岭上草木繁茂、寸尺无空;几道山棱若隐若现,惊疑无路可上。好容易爬上山巅,环顾四周,只见山岭北面有一片数亩开阔的坡地,那是陈吊眼领人新修的练兵校场;环绕山顶的一条宽约八米的土石大道,那是环山跑马道。山坳里还有一口甜水井“千人井”,其井深不见底,乃是驻守岭上的三千义军的饮用水源。
      主峰南麓的一块小盆地上,修建了一座“四百岭寨”,寨门前两队卫兵各操刀枪剑戟,昂首挺胸而立,煞是威武雄壮。
      诏安点灯山位于闽粤交界处,与四百岭遥相对望;茂密的原始森林,是这里最好的伪装。点灯山自然景观雄奇灵秀,总共有三个顶峰,由南至北分别为最低的头尖(狮子头),中间的二尖(狮木尖)和最高的三尖(玉女峰),犹如三盏明灯,呵护着守卫在这里的义军将士。
      高兴步步紧逼,“擒贼先擒王”,对陈吊眼紧追不舍。
      陈吊眼等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把义军主寨转到东面的诏安乌山去。诏安乌山位于闽粤交界处,横跨官陂与红星、金星三境。其山外表呈乌黑色,故名。那里山峰更高,山洞更深,面积更大;尽多奇岩怪石、深涧巨壑、天险可恃。奇峰怪石间,四座石峰环抱着一座800米高、300亩大,积水400万立方米的硕大天池——“长白山天池”,既别具神韵,又足以养活主寨的这三千义军。那里又有一条小路,通入大海,可以建立水军。狗鞑子如果迫得太紧,就可乘木船在海上周旋,其奈我何?!

      郑虎臣和“许夫人”陈淑祯、高日新、高从周等其时与陈吊眼等南北呼应,倒也令完者都和高兴等头疼不已。
      完者都乃亲自领兵拒北,进剿武夷山的郑虎臣、“许夫人”陈淑祯、高日新和高从周他们。
      高兴则与黄华等继续进剿陈吊眼等义军。
      高兴见乌山更加易守难攻,乃歩步为营与之角力。
      一日,高兴率军攻之甚急。主寨义军不支,陈吊眼手杀妻子潜遁。高兴获马五百,乃故伎重施,对义军喊话,有意招安;并以黄华为例,许以愿降者官升三级,赏银若干。
      陈吊眼等对此嗤之以鼻,不为所动;更多的人则对黄华“认贼作父”唾骂不止。
      不意陈吊眼之叔陈桂龙本来面对眼前义军所处的困境,思想已经产生动摇,感到前途无望;这时更是见财起心、为重职所诱,以此终于变节,暗通元军,尽告义军虚实。
      高兴大喜,暗授陈桂龙官职,并当即奖赏重金。
      陈桂龙大喜过望,拜谢不迭。
      高兴趁机道:“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若能说服陈吊眼归降,本帅保你叔侄二人升官发财,前途无量!否则,一旦被我军破寨,必定宰杀净尽,鸡犬不留!”
      陈桂龙对此“两权相害取其轻”,且遑论还能升官发财哩!这样想着,陈桂龙便喜滋滋地回到了山寨。
      高兴眼见奸计得售,乃潜命一队人马,将主寨义军的入海小山径完全毁坏了。随又集中手下优势兵力,对陈吊眼等义军进行更加疯狂的围剿;不但四面合围、“放火烧山,随烧随进”,而且亲率大军节节深入,“直捣蛮窝”。究其根本目的,无非是通过软硬兼施,好叫陈桂龙趁机进谗;高兴则能坐收渔翁之利。
      陈吊眼等义军一时是四面楚歌,进退维谷。
      陈桂龙趁机进谗道:“眼下贼势汹汹,莫若暂且归降,以为保全之道!”
      陈吊花当时在侧,坚决反对,道:“此计不宜二用:上次哥哥佯降元朝,后来在漳州复叛,杀了傅全、阚文兴等;完者都和高兴岂会轻易相信哥哥?即便答应招安,势必于哥哥不利!”
      陈桂龙道:“如今义军局势堪危,岂可徒逞匹夫之勇?再这样耗下去,怕是咱们必败无疑!”
      陈吊花道:“叔叔说哪里话来?‘徒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咱们即使不是鞑子的对手,尚可拼命突围,又何须屡屡卑躬屈膝,屈尊乞降?”
      陈桂龙听了这话,内心不仅未见有愧,反倒勃然大怒道:“你是说做叔叔的‘屡屡卑躬屈膝,屈尊乞降?’”
      陈吊眼见状,生怕叔叔翻脸,大家面上须不好看,只得斥骂妹妹道:“吊花不得无礼,有犯叔叔尊严!”
      陈吊花当时却也不依不饶,道:“甚么尊严?我倒听说,他已暗通元军,变节事敌,哪里还配当我们的叔叔?!”
      “道听途说么,你也信哪?倘若是鞑子的反间计呢,嗯?”陈吊眼一向尊敬这位叔叔,绝不相信会有此事,这时已是对妹妹咬牙切齿了!
      陈桂龙见状,登时“打蛇随棍上”,冷笑道:“好!我这做叔叔的是没用、怕死,我今决计不再管你们的‘闲’事,这总可以了吧!”
      陈吊眼听他这样一说,无异火上浇油,登时一大巴掌,煽向妹妹脸颊。
      陈吊花那脸登时肿得多高,也不吭声,将手捂着,流着眼泪跑远了。
      陈吊眼这时对她不管不顾,只顾来挽留叔叔;却见陈桂龙已转身离去,于是飞身赶上,拉着他衣襟,跪求道:“叔叔赎罪,帮帮侄儿吧,侄儿一切都听您的!”
      陈桂龙这才止步,缓声道:“吊眼,你真的相信为叔的?”
      陈吊眼道:“连自家亲叔叔都信不过,还信得了谁?您总不会害侄儿吧?!”
      陈桂龙终于转怒为喜道:“总算你还能理解为叔的一片护犊之心。”
      陈吊眼道:“侄儿知道:暂且归降,确能保全大家性命;不过,咱们也该好好与鞑子谈判一番,同时做好准备,一旦情况不妙,咱们势必突围出去,您看如何?”
      陈桂龙点点头道:“唔!这样最好了!”

      得到陈桂龙暗中投递的消息,高兴大喜过望,喃喃道:“陈吊眼呀陈吊眼,今番绝不能再让你顺利脱逃啦!”
      高兴想到这里,急忙喊来黄华,计议道:“陈桂龙那边传来消息:陈吊眼愿意接受招安,但必须进行谈判。本帅以为,陈吊眼此人反复无常,此番必是被咱们逼得走投无路,方才有此表示,却未必是真的愿降。咱们正可借机将他们一网打尽,你看如何?”
      黄华素来嫉妒陈吊眼势力庞大,浑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这时更是怕他一旦归降后,势必又将位居己上,于是极力赞同道:“如此甚好,在下必当鼎力协助!”
      次日,高兴令黄华等领军暗自准备,在谈判开始后,一旦有机可乘,即以咳嗽为号,当场便将陈吊眼捕杀了;同时又组织对义军进行全面进攻,施加高压,迫使屈服。布置已毕,高兴则一如往常,来到义军大寨前的“四百岭”下,命手下士兵多人齐声高喊道:“蛮子听着,你们已被全面包围,逃不出去了。想要活命的,赶快接受招安,还有机会升官发财哩!”
      喊了几声,只见陈吊眼在高高的寨墙垛口探出头来,朗声道:“愿受招安,请求谈判!”其声不大,却人人听得清清楚楚,显见其内功深厚之极。
      高兴心中大喜,却不形于脸色,仍命手下士兵多人齐声高喊道:“同意谈判!”
      陈吊眼道:“请先罢战!”
      高兴随即挥手退兵,复命手下士兵高喊道:“请下山来谈!”
      陈吊眼“艺高人胆大”,让部将李国祥等领着部分亲军协同乃叔陈桂龙守寨;自己则手提兵刃,带着部将王猛虎等五百随从出寨下山,来与高兴谈判。
      双方一同来到高兴营帐前,陈吊眼等却不入内,只在帐前的练兵场上站定道:“咱们就在这里谈吧!”
      高兴见状,只得命人抬来桌椅,大家对面而坐,开始交谈。
      王猛虎等惟恐有失,紧随在陈吊眼身后,寸步不离。
      不期黄华等见陈吊眼未曾入彀,无机可趁,生怕又让陈吊眼逃脱了,乃将暗中埋伏的约莫千余人马召集起来,突然出现在练兵场外,将陈吊眼等五百余人团团围定。
      陈吊眼虽惊不乱,即刻操起自己那柄惯常使用的称手兵器:一口重约十八斤,长约五尺有余的镔铁大刀,和王猛虎等内围外拒,反将高兴等人围在了垓心。
      陈吊眼手指高兴等人,哈哈大笑道:“尔等美名邀约‘谈判’,竟然行此小人之举,难道不知害臊?有种的,咱们明刀明枪地干上三百合,生死由命,如何?”
      高兴眼瞅着讨不了好去,又被陈吊眼这样一说,那脸上登时就挂不住了,随即脸色一沉,怒斥黄华等人道:“谁叫你们这样做的?还不快滚!”
      陈吊眼却也并不趁人之危,只是当时便离开谈判桌,回到了山寨。

      至晚,陈吊眼与叔叔陈桂龙等商议道:“眼下咱们处境不利,我想只就今晚趁夜突围,你们大家意见如何?”
      大家皆知眼前情势,自也无话可说,无不赞成突围之举。
      当晚夜半三更,陈吊眼、陈桂龙、李国祥和王猛虎等分率部从,悄启主寨寨门,分四面冲杀下山,意欲强行突围。
      哪知元军早有戒备:义军甫至元营前,只见元军突然点亮火把,霎时满山灯火通明;元军人手一支复合短弓,将那羽箭飞蝗般朝义军倾泻而至。
      想那复合弓本是汉民族的杰作,却被蒙古人学会了制作,反来对付汉民族,真是悲哀!更糟的是:复合弓射程既远,而又力道强大,可以贯穿正规士兵的盔甲。你道陈吊眼手下如今这些个轻装汉畲义军将士,如何能以血肉抵挡?于是,这数经消耗,如今不过两千多人的义军将士,眼瞅着又纷纷中箭倒地身亡。
      陈吊眼见了,实在是揪了心的疼痛,于是立刻吩咐吹响号角,退兵回寨。
      经此一役,主寨义军又白白地损失了五百多人,仅剩一千五百人了。
      次日,高兴等复乘胜进军,陈吊眼自料难敌,只得且战且退,来到了白叶峒附近的山岭上,据险坚守。这里的寨子有着二尺厚的寨墙,寨外有着四尺深的壕沟,任你箭射炮轰,我自岿然不动!
      可是,这也难不倒高兴:他佯装和善,单人徒手踱至半山与陈吊眼交谈,赔礼道:“那日本帅确是真心实意劝大王接受招安,不期被黄华等人搅扰了,实在不好意思!”
      陈吊眼站在山坡高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高兴,将计就计道:“元帅若能将那黄华等人斩首示众,本王或能再受招安!”
      高兴坦然道:“大王此话当真?”
      陈吊眼道:“元帅如若诚心,本王绝无戏言!”
      高兴笑道:“十个黄华,也抵不上大王一人!好,此事本帅答应了!”说着,向陈吊眼伸手道:“咱们握手言和罢!”
      习武从军之人,素重然诺、讲义气,借以扬名立万;否则,不被人看扁了才怪!
      陈吊眼自度高兴能够担当元朝征蛮副帅高位,自也靠的应当就是这一点,于是当时便相信了他的话;况且,高兴单人徒手来到这里,明摆着也是显示诚信来着。再则,陈吊眼本人自恃武功高超,竟会怕了他一人不成?!
      陈吊眼一时大意,全未想到:自古“兵不厌诈”,谋大事者何拘小信?况且当时所言,仅属二人私议,一旦翻脸,谁来主持公道?再则,陈吊眼万万没有料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竟会是忽必烈帐下的第一勇士?!
      陈吊眼当时是几乎毫无防备地伸出了右手,微笑着道:“还望到时候元帅能够——”
      但听高兴微笑道:“大王中我计了!”
      陈吊眼怎么也想不到,高兴竟然在面不改色的情况下,毫无征兆地明施杀手,对他“以下犯上”;这时听他答非所问,方自错愕、却仍然未能完全反应过来的一刹间,已然着了高兴的道儿:被高兴潜运内力,拇指已牢牢地扣住了陈吊眼腕侧的“太渊穴”。
      “太渊穴”在腕掌侧横纹桡侧,桡动脉桡侧凹陷处;属手太阴肺经。肺之原穴,百脉之会。点中则阻止百脉,内伤气机。
      陈吊眼当时只觉得周身血脉忽地一滞,空有一身武功却已丝毫使不上劲儿;偌大个头便被高兴那么顺手用力掣下一甩,登时摔倒尘埃,动弹不得。
      这一下变起仓猝,义军将士全都傻眼了;片刻之后,方才有些义军将士缓过神来,仗着人多,飞抢下山,来救陈吊眼。
      那边厢的元军,却也同义军一样,由惊异而缓神,也同时抢上山来捉拿陈吊眼。
      高兴负手静立,直待义军将士近到眼前方才动手。只见他出手如电,双手起处,抓拿砍劈、扭拍捶扫,又接连擒拿了二十四人,交给身后的将士绑缚而去。
      这情景,直把陈吊眼的叔叔陈桂龙看得目瞪口呆!

      陈桂龙眼见侄儿陈吊眼被高兴使诈,徒手擒捉,登时昏厥于地。
      陈吊眼的部将李国祥、王猛虎等急忙将陈桂龙扛抬了,进到寨内,急忙喊来军中大夫进行施救。
      一会儿,陈桂龙悠悠醒转,痛哭不止。
      李国祥、王猛虎等见他醒了,便顾自商量着要去搭救陈吊眼。
      陈桂龙连忙加以喝止道:“鞑子武功太过高强,你们徒逞匹夫之勇,又有何益?倒不如坚持斗争,方为上策!”
      陈桂龙终于幡然醒悟了,只不过,他这时真是“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怎敢道出真相:至少一半的责任,就是自己害了侄儿啊!
      可惜的是,事到如今,这世上并无后悔药——能够确定的,惟有“一招之失,满盘皆输”这句话!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陈桂龙没有再将错误延续下去,而是下定决心,即使豁出命来,也要将抗元斗争进行到底!
      于是,完者都既破陈吊眼,将其斩杀在漳州集市,戮尸于街头之后,复与副帅高兴讨陈桂龙等。高元帅守上饶堡,完者都屯中饶堡。时桂龙众尚万余拒三饶堡。桂龙率余部退入乌山,又被元兵纵火焚烧,遁入二都赤竹坪、龙畲洞。
      坚守不到一个月,桂龙不敌,只得率其党纳降。陈吊眼父文桂及兄弟桂龙,满安纳款命护送赴京师。其党吴满、张飞迎敌,就诛之。流陈吊眼叔陈桂龙于憨答孙边地。
      陈吊眼之妹吊花,善用兵,驻守红竹尖,并在悬钟鼻峰设瞭望台拒敌,吊眼被俘后,率余部入广东饶平不知所终。
      本为南北呼应的陈黄抗元起义军被元廷瓦解了,黄华也因之被授为建宁路管军总管。
      陈吊眼牺牲后,留在山区根据地的部将李国祥、王猛虎等仍然坚持斗争,后来曾一度出击,攻陷南诏屯。惜终遭剿灭。
      不久,高兴入朝,蒙世祖赐银五百两、钞二千五百贯,及锦服、鞍辔、弓矢,改浙西道宣慰使。
      次年,元朝建宁路管军总管黄华再次率头陀军起兵反元,打出反元复宋的旗号,称当年(至元二十年)为宋祥兴五年,人马发展到近十万,号称二十万。以政和为根据地,攻下浦城、崇安等县,围困建宁府,范围扩展到江西的铅山和浙江的江山等地,威震东南半壁和元廷朝野。当时元朝福建提刑按察使王恽惊呼:“福建一道收附之后,户几百万。黄华一变,十去其四”。
      同年十月,元廷命卜磷古带、史弼等领兵二万二千,调江淮行省参政兀鲁兀带伯颜,征东行省左丞刘国杰,江(浙?)西道宣抚使高兴,福建行省左丞忽剌出共四行省军队围剿黄华头陀军。在强大的元军合力围剿面前,头陀军在辽阔的战区里拼死抵抗。黄华率军在铅山与高兴作战损兵八千,又率军急攻建宁,为高兴与福建行省元军合力作战所败,折将两员。黄华退守江山洞,后退守赤岩寨。寨破,黄华自焚身亡,头陀军大部壮烈牺牲,无辜平民近万人遭元军杀戮。部分头陀军化整为零,转入偏僻山区,直到至元二十六年,黄华的弟弟黄福和陆广、马胜再次发动起义未果,头陀军才被完全镇压下去。
      此皆后话,提及伤心之至!

      郑虎臣和“许夫人”陈淑祯、高日新、高从周等后来终于闻知陈吊眼等义军困窘不堪的消息,欲加救援,早被完者都亲率大量元军阻住去路,欲加歼灭。
      郑虎臣和“许夫人”陈淑祯、高日新、高从周等乃分头率领小部队义军趁夜奋力冲出重围,聚首龙岩;此时方知陈吊眼已然捐躯,由是痛悔莫名,各奔前程。
      高日新、高从周等后来不知所终。
      郑虎臣领着郑毅和曹猛,意欲潜入建宁路元军督府刺杀黄华,却于半途闻知:黄华复叛;于是掉头别去。
      惟“许夫人”陈淑祯以家仇未报,国难未解,仍然坚持反元斗争。及至黄华败死,许夫人便“罊尽定赀”,到处招纳黄华旧部,成为漳泉抗元领导者;后退守山峒,继续发动畲汉族民,希图东山再起。
      哪曾料想在闽南地区拉锯战的局面结束,元朝政权在闽南基本上确立后,时任福建行省中书左丞的蒲寿庚改变施政策略,对没有参加抗元斗争的南宋故臣颇加笼络,对幸免的南宋宗子也不再追究,但对泉州南部一带许氏家族仍然有意进行疯狂报复,烧杀掠夺,无恶不作。
      “许夫人”陈淑祯曾一度潜回晋江东石,但在目睹家乡厝巷府第已被蒲寿庚令人焚之一炬,成为废墟的惨状后,又含恨返回山峒。
      至元十九年三月初九,陈淑祯在与元军的一次血战中,因寡不敌众而牺牲,时年仅三十岁。她的部下及族人把其遗体密葬于晋江南门外林边村风炉山麓。
      蒲寿庚等在剿清闽南地区的抗元武装力量后,继而又采取更加疯狂的“清剿灭族”策略,将刀兵指向许氏家族,乃至祸及更多的无辜百姓:他们不仅火烧许汉青家乡的许厝巷、陈厝坑,迫使两乡许、陈、曾三姓族人奔走逃命;而且随后又派兵清剿诏安许氏家族——因元宵节诏安各姓有门前挂灯习惯,元军便在事先派人分饼、蛊惑百姓挂灯;并于正月十五之夜以灯认姓,对诏安许族不分男女老幼,全都杀戮不留,制造了惨绝人道的血洗南诏事件。
      呜呼!此其“我为鱼肉,尔为刀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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