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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雪莲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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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杰想尽了办法,在秋天我还是被告知可能再见不到春天了。杰差点杀了那些太医,但是这丝毫改变不了我残喘的事实。我开始出现昏厥,开始只半日,后来时间越来越长。到后来,我醒着的时候已经很少了。
这一日,我在昏睡中醒来,见杰正坐我不远处低头写着御批。阳光斜斜的从窗中透进来,看来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杰。”我用尽力气开口喊他的名字,却依然声细如蚊。
可是他听见了。他急忙回过头来,见我醒了,匆匆几步便来到床边,一把将我抱在怀中。
“青青,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已经睡了五天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庆幸。
“五天了,我这次睡得的太久了。”我有气无力的笑着开口道,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杰一边吩咐宫人们去传太医,一边让我靠着他坐起来。看着宫人们慢慢喂了我参汤后,才开口道:“你这次太贪睡了。你睡着的第三天便下雪了,今年数九隆冬的第一场雪。我吩咐他们不许扫,要留给你看。可是这两天天气晴好,只怕雪都化去了。”
我听了他的话,笑了笑,无力的说:“今天也不晚,你带我去看看吧!莫辜负了这场雪。”
只要是我开口,再难的事杰都会做到。如今听我如此说,他马上吩咐宫人取了狐裘将我裹在其中,然后把我抱到了莲池前的长廊上。
那边早有宫人准备好了一切。杰抱着我靠在软塌上,我看向廊外,一片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我知道你担心你的莲池,所以抱你过来这边。”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已经吩咐他们在池底加铺碎草,保证不会冻坏你的莲。”
我静静看着莲池,突然开口道:“可惜了,你带回来的雪莲,我此生怕是无缘得见了。”
“这有什么难的,我这就吩咐他们将雪莲的种子种在池底。只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等到雪莲开花。”杰的声音说到后来有些颤抖了。
“好,青青答应你。”我仰起脸看着他无比认真的答应着。
第二天,杰亲自将我存放在盒中的种子拿了出来,用黄绫包了,让人种在了池底。从那天我们又多了一条让我活下去的理由。虽然我心里知道,此生我们是不可能等到了。
刚刚过年,我的病情又加重了,在醒着的时候开始出现幻觉。我经常会见到死去的母妃。见到她哭着指责我,指责我有违伦理,指责我丧尽天良,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有时我还会见到父皇,见到他惨白着一张脸,冷冷的盯着我一言不发。尽管我心中明白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我还是不断的不断的哭着向想像中的母亲和父皇忏悔。
杰想尽一切办法告诉我,我们没有违□□理,我们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甚至试着让我相信,我不是青青公主。他通告全国,说青青公主逝于温泉宫。可是那幻觉还是如影随行。
终于不断反复的昏睡和幻觉终于耗尽我最后一点的生命力,我已如风中残烛,残破不堪了。
这一天,我又一次挣扎着醒过来,看到杰睡在我身旁。看着他略带疲倦的睡容,我伸出手来想抚摸他的脸。不想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刚抬起来手臂,便重重的压到了他的身上。
他马上惊醒过来,见我醒来,高兴得几乎落泪了。
“青青。”他紧紧将我抱在怀里,生怕我会化成烟飞了一般。
“杰。”我费力的喘着气,叫着他的名字。
他听到我的不适急忙放开,扶我坐起身来。
谁知我刚坐起身,便看到母妃坐在床边,满面怒容的看着我。我几乎尖叫着向杰怀中缩去,一边缩一哭着说:“母妃,青青知道错了。错都在青青,一切都是青青的错。”
我病态得不断在杰怀中流泪重复着这些话。吓得杰急忙将我紧紧抱在怀中,安慰着。
“青青,别怕,还有我。一切的罪孽,都由我来承担。”
听了他这样说,我急忙抬起头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不断的说着:“是青青的错,所有的因果都该让青青随担,是青青的错。”
“你有什么错。我们都没有错,我们是命中注定该在一起的。”杰双手用力的抓着我的双肩。
听了他的话,我不信的摇着头。
杰稍稍用力将我拥在他胸前,开口道:“你昏睡这几日。我终于从父皇的起居注查到。你的母妃是于多年前的一个秋天被从属国强掠来的。进宫后甚是得宠,可是她却在进宫不足六个月,便生了你。可我从太医院的底档记录中查到,你出生时没有任何早产迹象。也就是自你出生后,父皇便再没有召见过你的母妃。得此消息,我又派人重回故地去查访。原来你母妃在属国被攻时,曾在一臣子府中避难三个月之久,与那臣子家的公子日久生情,从而珠胎暗结了。可惜你的生父在你母样被掠走后便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这一切都是当初被你母亲留在府中的贴身宫人说的。”
听了杰的话,我吃惊得不能自己。我呆呆得抬起头看向杰,不知该如何说,不知该如问。
杰以为我不信,立刻吩咐宫人取来那些旧档,让我查阅,果然如此记录。我看完后凄然一笑,然后将它放在火中烧了。
也许它是真的,也许这只是杰为了让我安心而一手造就的。我现在无从查证,所以我便在心底相信它是真的。我和杰不是兄妹,只是两个被命运捉弄的人,是两个有资格相爱的人。
想到这些,我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整整一天幻觉都不曾再出现,当晚我还开始能够少许吃些东西了。杰对我的好转几乎心喜若狂,整晚寸步不离的守着我。不断在我耳边说着等我好了,他要带着我看遍大江南北。
而我看着他的脸,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吻上了他。惹得他不能自持,终于忍不住将我压在了身下。
第二天清晨,我突然被窗外若有若无的鸟叫惊醒了。这平静的清晨,使我想起我和杰第一次相守的那个早上。周围似乎也是这样安静,鸟儿好像也是叫得这般悦耳,杰也是这样守在我身旁。让我满心怀疑是否昨日种种都不过只是一场残酷而甜蜜的梦罢了。我转过身去,仔细端祥睡梦中的杰,一时弄不清自己的身在何处了。
“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杰也醒了过来。
“杰,你将雪莲的种子种下了吗?”我不能确定的询问着。
“对,不久它便会发芽了。”杰睡眼惺忪的笑着对我说。
“我想去看看它。”我不放心的说。
“行,等我下了朝,我便带你去莲池边。”杰一边说一边起身。因为叫早的太监已经跪在帐外报时了。
“不,我现在就想去。”经过昨夜,我变得更加虚弱。我躺在床上可怜的抓着杰的衣角,不让他下地去更衣。
杰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了我片刻。而我只是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传旨,今日早朝免了吧。”杰对候在帐外准备服待的宫人太监们说。
然后,杰将我抱到了池边的走廊上。如今已是初春了,虽然依然春寒料峭,但四周已经开始有一种萌动的活力了。
我们靠在软塌上看着空无一物的池水。
“你看,我让他们将它种在最中间了。”杰用手指着池中间说。
“是吗?”我抬头看着杰,“杰,那种子真能发芽吗?”
“能。一定能。”杰安慰我道。
听了杰的话,我平静的说:“杰,你放手吧。我怕是等不到雪莲开花了。”
“胡说,它会开花的。”杰听了我的话,拥着我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
“你我都知道,种下去的木头种子,怎么能开花?”我哽咽着点破了恒久以来的谎言。
杰无言了,只是紧紧拥着。
“你放心,我再派人去找,普天之地一定还有。青青你要好好活着,等我找到雪莲的种子,让它为你开放。答应我,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们永远永远都不分开。”
我无力的笑了笑,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从此以后,杰便不再上朝了。每日里只陪我坐在池边,等着寻找雪莲的消息。
我的身体还在恶化着,代替昏睡的是每日里无边无尽的疼痛,慢慢地连起身都不能了了。我不停的求杰放手吧。可是杰疯了似的想我留在身边。
我们就这么一日一日的捱着。我只能看着杰在我发作时感同身受的痛苦神情,看着他因不能替我分担而痛苦的攥着拳头。
又是一个午后,杰拥着我坐在池边的软塌上。春天的阳光照得人心上痒痒的。春天,我还是见到了。
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胸口传到了全身。我的身体开始巨烈的擅抖。为了不让自己尖叫出声,我又一次咬破了自己的唇。
杰把我紧紧抱着。身边的宫人又一次乱作了一团。
杰的拥抱丝毫不能缓解我的痛苦。听到我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杰痛苦的看向我,然后将手轻轻的放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明白,他终于下了决心,决定放我离去了。
“杰……你答应我……要好……好好活着。”我已经痛得力竭了,拼了最后一口气才说出来。
杰痛苦的看着我,泪慢慢的掉了下来,“我答应你。我替你好好活,我们永远在一起,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永远都不分开……不分开……”
他一边说,一边加大了力量。我们的眼睛一直对视着。旁边的宫人吓得跪了一地。
原来死并不痛苦,我呼吸困难的想着。
不知何时恍惚间,我看到池中早已满是莲花,尤其是正中央那朵大如食盘,色若冰雪的,不正是我心怡已久的莲。我笑了,只觉此生再无遗憾。
于是放下了心中的遗憾,不顾杰那声嘶力竭的痛苦哭喊,我沉沉的睡去了。
新帝登基,改当年为康宁元年。立属国公主为后,帝后和谐,康宁二年,后因病薨逝。帝大哀,终生未立。康宁十八年,传位于太子,太上皇入山寻找雪莲,此后无踪矣。
据北夷国志,雪莲为圣物。其种子遇人血为金黄色,遇酒为巨毒,此毒无试无解。人误服后,若心悸症状。故北夷国藏于神庙,使其不得外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