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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夜色阑珊入险境,青荷亭亭终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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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大,可山里的空间却很大。除却之前她与空木一同落入的密室和隧道,左侧角落还有两个巨大的石屋。它们彼此互联,却又不完全相通,粗粗看去,左边的小屋里空空荡荡,右边屋要大一些,中间有一圆形的器皿,旁边竖着两个立架,因是虚影,她看不甚清,但也大约可以认出,那像两个人形。
她收回手。
既然藤妖不出来,那她进去找它便好。
这般想着,她人已化成一道青烟,直奔那间大一些的石屋而去。
她没有看错,那屋中确有两个架子,那两个架子上也确绑着两人,一在左,是数日前就被抓走的莲妖,一在右,是她破坏了命格的空木,他们皆被绑了手足,头均垂在胸前,赫然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至于中间的圆形器皿,是一方正烧着的锅炉,炉灶内没有柴火,可火却烧得极旺,上方锅内的粘稠浆液也在滚滚冒着热气。
很明显,这锅,是用妖术烧的。妖术燃火,却能掩住妖气,若没有一定道行,断不能达到如此境界。
想来,这里便是前段时日,莲妖说她被抓来过的地方了。
思索间,前方忽响起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她抬起眼,正好碰到空木挣扎着看过来的目光。
他脸色苍白如纸,唇上也无半点颜色,可他仍弯出一个笑道:“你来这儿,不怕碰到妖物么?”
“那算得了什么……”宣成魅回得不屑,“我倒巴不得碰上它,可看现在情形,它应该已经不敢出现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凝起术法。淡紫的光剑在她掌心凝出,她将剑柄握住,而后朝空木一挥,他四肢上绑着的绳索登时断裂开来。
没了支撑,他整个人朝前跌来,宣成魅一惊,连忙闪身到他面前,赶在他倒地前扶住了他。
“你……”他整个人依在她身上,全身虚弱得没有半点力气,“你其实不必……来救我的,反正你我……也非亲非故,你护住自己就好!”
“我记得我说过……”宣成魅有些无奈,这货都已伤到如此程度,却还想逞强,也不知他是真的自信过度,还是嫌自己活得太长,“我是来为你渡劫的,如今你遇了一道生劫,我若不管不顾,那我待在你身边这么长时间,还有什么意义?”
面前人低下眉。他是男子,依在她身上便似一座小山压了身。她努力调整姿势好让自己轻松些,那人却忽然抬起头,以一种惋惜的口吻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救上一次吧!”
“什……什么?”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然那人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纯良无害地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宣成魅心一抽,敢情,她来救他,反倒还让他受了委屈!
若不是看他伤重,她真想把他扔到地上,直接将他踩成肉地板。
是时,日已落下,洞里忽窜起阵阵阴风。明明是夏日,可这风却格外地冷。
宣成魅心觉不对,在又一阵风吹来时,她跨步闪到空木面前,旋身一掌打向空中。无形的波浪荡漾开来,起初毫无声息,后听一声尖锐的惨叫,风中现出一片浅棕的色泽,下一瞬,那里又重归了透明。
她收回掌,厉声道:“出来!”
无人应答。
她手一紧,巨大的力道在腕间聚集,将屋中的木架与锅炉都震得颤了起来,就连已晕过去的莲妖,亦感受到这种压力,连眼也未睁,便低低地哼起来。
空木闻声,对前面人道:“你先收手!”
然宣成魅的注意力在那片棕色上。若她没猜错,那是藤妖隐匿了身形,试图乘着晚风来杀她一个措手不及,得亏她及时发现,否则此时,空木与她,大约非死即伤。
“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她声音愈沉,腕间压力也愈大,“再不出来,小心我让你灰飞烟灭!”
莲妖只是小妖,她话未落,她便“哇”地一声吐出血来,鲜红的血染了她淡粉的衣。空木看她一眼,冷声喝道:“你先收手,她受不住了!”
是命令的语气。
宣成魅回过身,见将将还瘫软无力的空木,此时已到莲妖面前,他拖着她脸,极轻柔地问着:“你还好吧?”
莲妖本浑浑噩噩,听他问,她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几不可闻地回了句:“大师……我……我难受!”
音还未落下,她又耷下了头去,任凭空木如何唤,她都再不发一语,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宣成魅连忙收手。
她只知道要逼出藤妖,却忘了,他们身边,还有更脆弱的一只小妖。刚刚她那一招,便足以让她五脏俱裂,粉身碎骨。
“她……她怎么样了?”她问得小心。
可空木却像没听到她的话般。她将绑着莲妖的绳索解下,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打回原形,一朵淡粉红莲悬在半空,他将它收在怀里。
宣成魅又问:“她还好吧?”偌大的空间里,她的声音显得尤其清澈,且透亮。
“她没事,你不必操心!”
是很平和的语气,可宣成魅却恍惚觉得有些不对,可具体不对在哪里,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终没能唤出藤妖。
离开石洞时天色未晚,可洞里已漆黑得不能视物,她扶着空木出去,到外面后她欲走大路,可空木却拧着眉头,沉声让她不要声张,只走小路便好。
她不知他是何意,但还是依他所说地做了。一路上霞影漫漫,两人默然无言,只听得微风扫过,带起的草叶卷地的声音。
待到他屋里,她将他扶到床上。他靠在床靠上,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那朵淡粉红莲。它受了伤,故本体也形容枯槁,本来粉粉嫩嫩的花瓣像被霜打过一般,恹恹地没有一丝生气。
宣成魅撤开两步,问道:“要我为她疗伤么?”
空木本将那莲花望着,听她问,他抬起眼,两人目光相接,是一贯地眸清如水,瞳黑胜墨。
“不必了!”停了停,他又道,“多谢!”
他甚少这样与她讲话,就连身处危险之中时,也还说着笑话,此时忽然一正经起来,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遂移开眼,努力放缓语气道:“你不必客气,反正要治她,也就是动动手的事!”后想想,觉得这话说得过于轻浮,又加道,“嗯,只要你开口,我定会竭力治她!”
她不知莲妖的命数,只知她与空木有着命中注定的情缘,那么,她就只能依着空木的决定,来确定她的人生走向。
这是她的所有想法,所以她并不知,这样的夜色阑珊里,夏花醉人时,有些东西,已经潜移默化着,悄无声息地变了。
从空木屋里出来,天色已完全黑透,渗着热气的晚风摇摇而过,也不知是妖气太盛,还是天气本就不好,浩淼的天上空无点缀,就连一颗星子也没有。
她低下头,兀自在云衣上附了些法术,盛放的幽萝锦忽泛起浅浅光芒,她全身便似一颗玉制的明珠,氤氲闪起了幽光。这是灼妖的术法,只要妖物一靠近,就会被它伤得体无完肤。
待做好这些,她又一次去了后山。
白日去寻空木时,她将山肚子里的情形看过一遍,粗略看去那里有密室近十,全密密麻麻如蜂巢般挤在一块,只左侧深山里孤零零坐落着两个石屋。
空木与那莲妖,便是被关在这其中的一间石屋里。至于另一间,她未细看,只觉里面空空荡荡,唯角落处有一黑影蠕动。
她此时去,便是要弄清楚,这团黑影到底是什么。
因是晚间,她没有隐藏实力,所以从她院子到那石屋,也不过瞬时的功夫。这里不似隔壁大屋,没有火炉没有光影,整个空间闭塞至极,纵是有着云衣泛出的浅淡光芒,也只能看到她周身半尺处。
她回忆了下黑影在的地方,正要朝那方去,那里却忽然传来个畏畏缩缩的声音:“你……你别过来!”
是个女子,听起来,她已相当虚弱,可说出的话里,却满满溢着恐惧。
宣成魅顿下脚步。她不知她是何人,可为保险起见,她还是试探着道:“你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真……真的?”那人有些怀疑。
宣成魅小心往前两步,前方已隐隐地能看到点轮廓,那人蹲在角落,将身子蜷得极紧,她稍一动,她便似受惊般又往后狠狠一缩。
“真的!”为让她安心,她又道,“我是薛老爷请来的异士,听闻府中有妖,方才来……”
她本想说她是来捉妖的,可她话还未说完,那人便似受了极大的惊吓般,一边把自己努力缩成一团,一边惊恐地大叫出声。
空间小,声音大,厚实的墙体将她的声音折叠成重重叠叠的回音,她抱住头,后又嘤嘤地哭起来。
这个声音……宣成魅总感觉听过。
她又靠近她两步,她整个人便彻底暴露在了柔光之中中。她已躲无可躲,于是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抬手挡在自己眼前,一边哭一边道:“你……你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她身上裹满泥土,衣服也已破烂,露在外面的皮肤全是脓疮,油绿的脓液和暗红的血水留在身上结了痂,后又被她自己拉扯着撕下,带出更大更深的伤来。
宣成魅蹲下身。她将手覆在她手上,涓涓暖流从她掌心窜入她身体,她一颤,方抖抖索索地抬起眼来。
宣成魅干脆握住她手,小声道:“你别怕,我真的是来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