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春秋》莫道安

7、7.残念

　　陈寰从传功堂出去，空无一物的剑匣负在背后，心中演练着刚传承的几个招式。
　　本就刻苦的他这几日更是未曾合眼，奔波于传功堂与演练场，短短几日，宝光初期的境界愈发稳固，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精气神，让人移不开目光。
　　可也相比之前，更沉默寡言、冷漠不近人情了。
　　几个想向他请教的师弟看着他的背影，硬是没敢喊住，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尴尬道：“下次吧……”
　　虽然心中羡艳嫉妒陈寰被长老们青睐，但陈寰的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也不由叹服。天资人家有，悟性也不低，偏偏又一门心思放在修炼上，他们拿什么跟陈寰比？
　　陈寰以前没在意过他人的想法，现在更不在意。他如今唯一想的就是增强实力，越快越好。
　　现在还是太慢了。
　　倒幸亏他人不知道陈寰的心思，不然得吓坏多少人。十九岁的宝光初期，在皇朝中都属于绝世天才，要被冰封到下一世以作积蕴。他竟然还嫌慢？
　　可于陈寰而言，又怎么不慢？每一分每一秒，与赫连微分开的时间令他觉得呼吸都是痛。
　　他要将这时间缩短，并且，不是由赫连微来找他这么虚无缥缈的事，而是他有实力找到赫连微，牢牢跟紧对方。
　　在演练场与几位师叔切磋较量后，陈寰回了星剑峰，皱着眉想道，这种程度的训练太安逸了，根本无法激发出他的潜力。
　　但有婚约之事在，桓宗主没做好决定之前，是不会让陈寰离开宗门的。
　　他想要去参加试炼的心思也只得按耐下来。
　　有了几日的缓冲，被提升实力弄得有些魔障的心也清明了些，陈寰暗地里收集些试炼的所需物品，总不能横冲直撞进去。
　　上古鲲鹏留下的试炼之地，充满背叛与杀戮，但……实力至上！
　　那可不是沈焰这种金凰幼崽，是真正大成，称霸上古一方的大能。不过陈寰偶然得了地图后，就一直在做准备，这时候却也不慌不乱。
　　陈寰又闭上眼，神魂控制沈焰去向柳依依探话。随着沈焰金凰血脉的唤醒，他这寄神之术也受到了沈焰潜意识的抵抗，不得不多用几分神魂之力。
　　但好处也是极大的，不仅得知凤凰一族诸多秘事，还了解她们还打着紫宵剑派玲珑福地的主意。
　　所谓夫妻情深，也不过如此。
　　陈寰想着，缓缓睁眼，正欲再去见见韩老，想办法离开紫宵剑派，一转身，见赫连微正看着他。

　　仍是离去时那身青衣，看向他的目光也淡淡的。陈寰却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说不出话，只好对赫连微笑起来。
　　“……老师，这位是？”
　　谢子盛的存在这才被陈寰注意到，但舍不得移开目光，贪恋的看着赫连微，问：“微微，他是？”
　　赫连微淡淡道：“谢子盛，吾记名弟子。”
　　但他对陈寰就没有介绍了。
　　陈寰强压下激动，猜测赫连微是不知如何介绍他们的关系，便出口道：“谢道友，在下紫宵剑派当代真传行七，陈寰，耳东陈，天宇寰。”
　　赫连微接道：“他是连雨尘的传人。”
　　这句话立即让没什么表情的谢子盛动容。他有种傲气，本来对比他低一个大境界的陈寰有些看不上，但听完一番细看，发现对方年纪不足二十，暗道自己这年纪也才至蕴灵后期，当即生出结交之心。
　　“陈道友，我无门无派，目前在皇朝执法队做事，日后若有需要，但来寻我。”
　　陈寰自然又一番客套。
　　赫连微看他们其乐融融，不由蹙眉，他迟早要杀了陈寰……不过又一想，对谢子盛这样的人来说，也不会有什么过深的感情。
　　之后他问了陈寰福地之事，陈寰全盘道出，毫无隐瞒。
　　赫连微吩咐道：“你继续留在这里，谢子盛随我去玲珑福地。”
　　陈寰神色立即淡下来，看向谢子盛的目光也没了方才的佯装亲近。本来就觉得微微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么刺眼，现在他更是要丢下自己，和这人一起……
　　谢子盛眼观鼻鼻观心，他对赫连微除了崇敬畏惧之外，没别的特殊感情。
　　这时候面对忽然冷淡的陈寰，就有些不明所以。

　　陈寰与赫连微离的很近，潜藏在神魂血脉中的契约让他的心跳速度渐渐与赫连微的接近。
　　恍若一人。
　　他定定的看着赫连微，企图让对方改变决定。他当然也可以以主人的身份强行命令赫连微，但他也无比清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赫连微蹙眉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陈寰对他笑，“没什么。”其实他想说，有点疼。但说出来赫连微也不会在意，他也不想将脆弱暴露在外人面前。
　　陈寰看了眼谢子盛，退后一步，道：“早去早回。”
　　大殿里又变得空荡荡了。
　　陈寰走到赫连微刚才站立的地方，还有冷香残余，淡淡的围绕着陈寰。
　　冰冷、阴沉。
　　这样的陈寰从不会让赫连微见到。
　　如果没有遇到赫连微，陈寰依然还是他的天之骄子，探险、修行、机遇、比斗……或生或死，百年后进阶大罗，初窥仙途。
　　但在遇到赫连微之后，他的世界就只剩下赫连微，所有的一切都只为赫连微服务。
　　正常吗？
　　对一个陌生的存在这般用尽心思，如若魔障。
　　陈寰并非没想过原因。
　　但他想了一个不应该对赫连微如此痴恋的原因，便有无数的否定汹涌而来，就好似天生注定，他应该如此。
　　遇到赫连微，爱上他，直至死亡亦不休。

　　正当陈寰心思越发冰冷阴暗之时，忽然心神一颤，看向西方，他隐约感知到，那是紫宵剑派的洗剑池。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吸引着陈寰前去。
　　另一处，赫连微正要强力破开封印，打开玲珑福地的入口。他身旁的谢子盛忽然神色一动，看向西方，皱起了眉。
　　“怎么？”
　　“老师，那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血脉中吸引我前去。”
　　谢子盛低着头，不敢与赫连微对视，便也看不到他少有的诧异。
　　等他抬起头，赫连微依然是清冷淡漠的神色，只看了一眼他，就不再理，专心破开紫宵剑派对玲珑福地所下的封印。
　　隐其形，固其灵。
　　道劫程度的封印，对于现在的紫宵剑派来说，估计也很难打开。
　　对赫连微而言，却不算困难。他可以武力强破，不过造成的动静定然会引来人，对他算是个麻烦。但前提是，这个封印他不知道解法。
　　不巧，他对封印、禁制、法阵的研究虽然不多，也有六七，而眼前的，正是他教给连雨尘的一种。
　　半刻钟，赫连微解开了封印，露出玲珑福地的入口。
　　山崖间，平淡无奇的一个山洞。
　　赫连微率先进去，谢子盛慢了点，回头看了一眼引起他血脉呼应的地方，转身跟着赫连微进去。
　　……
　　陈寰很少来洗剑池。
　　他此时站在池边，周围没有其他宗门弟子，更没有巡视的人，风吹动池水，涟漪阵阵。
　　他以前有过四把剑，或者说五把，凡胎时的木剑、九真时的灵剑、蕴灵时宗门赐予的法剑，到他宝光境，他在蕴养剑丸，但宗门想让他得到剑阁中的镇宗圣剑。
　　然后他遇到赫连微，这五把剑就都被他抛弃了。
　　洗剑池底的呼唤让他的神魂都有些不稳，只是站在池边，却想跳进去。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另一个自己。
　　陈寰轻轻呼出一口气，往前一步，灵力包裹着身体坠入池底。到池底，原以为就停住了，没想到忽然裂开一个大洞，池水纹丝不动，唯有陈寰被卷了进去。
　　黑暗与迷雾汹涌而来，全身的灵力都无法动用，他像凡人一样昏睡了过去。

　　不久之后，紫宵剑派上下戒严。
　　陈寰无故失踪了。
　　沈焰不明原因陷入沉睡。
　　桓宗主按例去检查玲珑福地，却发现福地整个被搬走了。
　　连韩老都被请去议事，神色严肃起来。但一群人讨论个半天，都找不到凶手和半点蛛丝马迹。
　　爆发争执之后，桓宗主离开大殿，只有韩老跟了过来。
　　“……难道，是有人发现了寰儿的身份？”
　　他揉了揉眉头，不确定的猜测道。
　　韩老幽幽道：“不会的，这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乾长老、柳夫人他们只晓得玲珑福地需要寰儿开启，不知具体缘由。就算掳走寰儿，也不会想到那里去。”
　　“与寰儿的安危相比，玲珑福地也可暂且放置，但绝不能让人知晓。”
　　韩老点头道：“老夫明白，不过他们都不知其中轻重，一心想寻回玲珑福地，对寰儿不由疏忽，柳夫人又要带沈丫头回凤巢，用秘法唤醒她。真是诸事齐来，多灾之际……”到最后，又神神叨叨，声音沙哑。
　　“多灾之际，兴盛之机。”桓宗主自语道。他眉须皆白，面容若知天命，年纪却已过百。
　　对大罗修士而言，寿千载，但少有人真能活到尽头。
　　与人争，与天争，赴灾劫，度苦厄。在寿终前因各种原因就陨落的太多了，不然大罗境界即便再难晋升，千年下来也总堆积有数百上千了。
　　如陈寰、海清月、沈焰之类，铁板钉钉的大罗修士，但前提是能活到那个境界，不因意外早亡。
　　世间不缺少天才，尤其是这一世，每个大罗修士都能预感到。
　　盛世将临。
　　“太上尊者他，或许生错了时代。”桓宗主轻声道。这个太上尊者，指的是连雨尘。
　　“如果尊者生在当世，或许就不会说那句话了。”
　　连雨尘曾被他那个时代的皇主夸赞，言他是万载仙材，但他却笑道：“非我天资好，而是当世所谓天骄，都不值一提。”
　　的确，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而这一世，传言仙门重开，天地兴盛。若连雨尘在此世，定然是登仙之人。
　　可他不在。
　　“但是，寰儿足以弥补这个遗憾了。”
　　韩老确认无人窥探之后，望着群山远峰，低声道：“从某种方面来讲，寰儿就是他……”
　　连他和桓宗主自己也想不到，当年会那么大胆，竟然将连雨尘守护宗门的残魂送入轮回，转世重修，更没有想到，竟然成功了。
　　一魂一魄都不够，只是残魂而已。
　　只是继承原身零星残念而已。
　　最开始他们都很清楚，这是一个全新的生命，说不定连雨尘的残魂已经消散在轮回中。
　　但陈寰踏入仙途后，所表现出来的天资实在为人侧目。他们两个都不由生出另一种心思，暗想连雨尘修为通天，只一点残念便能复生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