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春秋》莫道安

6、6.前世

　　玉安界有九域五海，凡人与修士俱都生活在这里。此外，更有隐匿于各处的七十二洞天，三十六福地，灵气氤氲，可比上古时期。
　　紫宵剑派日渐式微，尽管在凡人眼中仍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修士却看的明白。
　　连雨尘说他仇敌很多，不假。
　　在他死后明里暗地打压紫宵剑派，逼的一退再退，原本占据的洞天福地仅余一二。
　　玲珑福地在福地中也属于上等，群狼环饲之下，紫宵剑派的先辈为保住它将其封印，随着老一辈的逝去，知晓玲珑福地所在的也只有宗主及几位太上长老了。
　　陈寰正要去向桓宗主旁敲侧击，以确认地点，才一出门，就见他的养父韩老领着宋家兄弟过来了。
　　“……寰儿早啊。”
　　宋蕴蔫了吧唧，半死不活的打了个招呼。
　　宋芜点点头，问：“听说夫人让你去乱墨林，却不巧被炼魂谷的人偷袭了，有没有受伤？”
　　陈寰摇头，说：“多亏掌门及时带人赶到，虚惊一场。”
　　韩老浑浊的双眼看着他，意味不明，陈寰无惧回视，韩老笑了笑，“你一直都有想法，能自理，老头子我就不管你了。”
　　陈寰淡淡道：“人总要成长的。”
　　“那就不能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了。”
　　“选的路不同而已。”陈寰忽然一笑，道，“您总说选定了路就别回头，我是听你的。”
　　韩老深深看他，笑了下，“你怎样都有理。”
　　宋家兄弟看着韩老转身离去，对他俩的哑谜有听没有懂，倒是突然意识到了个事，“寰儿，你怎么总是喊宗主为掌门呢？”
　　陈寰不用猜都知道是他们二人告诉的韩老，神色淡了下来，道：“我幼时，宗主经常讲些凡人江湖里的事，笑他自己若在江湖，是要被称为掌门的……”
　　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自从清都幻兽入侵一事后，被伤了根源的桓宗主抵不过寿轮，容颜老去，他们就没再亲近过。
　　他忽然沉默，若有所思，想起乾长老说他父亲本是凡人江湖中一位大侠，这么说来，桓宗主定然早就知道他的身世，却一直不曾告诉他。
　　不过陈寰也不会因此就同意娶了那位未婚妻，暗叹了声，看了宋蕴一眼，“宋师叔对我的婚事很着急啊。”
　　宋蕴僵道：“呃，不是……”
　　“看来宋师叔对那位姑娘很有好感，不如师侄去向掌门说说，改了婚约。就这么定了，师侄先走一步，两位宋师叔慢聊。”陈寰自顾自说完，看也不看他们就御空而去。

　　宋蕴与宋芜面面相觑，半响，宋蕴咳了声，问：“不然我们去看看那位姑娘？”
　　宋芜立即鄙视的看着他，一幅看透你了的模样。
　　宋蕴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着清月门的使者不是正好来了，我们去帮寰儿看看……好吧，其实我只是想看热闹。”
　　宋芜点头，“正好我也是。”

　　凡人间的集市。
　　赫连微与谢子盛走过的地方，都被人让开了一条路，人们却恍然不觉，根本看不到他们。
　　谢子盛微微低着头，虽然没看走在前面的赫连微，却晓得他必定是一幅冷漠不耐的神色，不由暗自苦笑。
　　他的师尊是无灾之事，除了他们师徒也就赫连微知道了。平日在外，谢子盛都以皇朝执法队的身份，为上面除去不臣之人。
　　赫连微见他接了个任务，也不知怎么想的，一起跟了来，连去紫宵剑派的事都暂且放下。谢子盛反而束手束脚，不敢丢下赫连微，但带着他却又太麻烦，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手下的人查到他躲在这里，不过凡人太多，一时不慎就会死伤一片。”
　　谢子盛虽这样说，但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凡人的死伤，大多数的修士都不在意，他也只是听皇朝之令尽量不使凡人受伤罢了。
　　赫连微站在桥边柳下，看上面人来人往。
　　几个清丽的女修也在人群中，笑颜如花，对什么都很惊奇。
　　谢子盛的声音响起：“清月门的人怎么也在？”
　　以他和赫连微的修为，那几个女修自然发现不了踪迹，没多久，又有两个修习紫霄剑诀的男子到了附近。
　　赫连微不用特意窃听，便听到他们的交谈。
　　一人问：“到底哪个是曹映？”
　　另一人吐槽：“我怎么会知道。”
　　“好吧……但既然是凡人，定然没有修为在身。欸，你看那个蓝衣的是不是海清月？”

　　赫连微漫无目的的随之看去，桥上，人流中，清幽淡雅的蓝衣姑娘款款而来，或许是巧合，她也看向了赫连微。
　　几个女修便惊奇的发现，自家冷淡高傲的大师姐竟然笑了。
　　清浅一笑，动人至极。
　　“许久不见了，赫连哥哥。”她低喃。
　　赫连微看着她，道：“别来无恙。”
　　谢子盛安静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想探究清月门的大师姐，被誉为九域五海年轻一辈前十高手的海清月，怎么会认识自己临时的老师。
　　海清月的师妹们也很诧异，不过她们听不到海清月的话，只对她为何浅笑比较好奇。
　　几个女孩围着她，叽叽喳喳的问着什么。
　　只有一个少女在一边，冷静的看着这一切。忽然，她眸光转向宋家兄弟的方向。
　　赫连微将心思从旧友转世上拉回来，略有些诧异，这少女无半分修为，却对修士的窥视甚为敏感，也算是不错。
　　但赫连微悄然探查她的根骨，不由皱眉，实在太差了，别说修行，活过三十都是问题。体质倒是特殊，是能助人助己修行的灵慧之体，但她无法修行，也用不到。
　　宋家兄弟恍然不觉，大概是没想到会被个凡女给发现踪迹，直到曹映一步步离他们越来越近，才噤了声。
　　宋蕴懵道：“她是来找我们的？”
　　宋芜点头，看着面前冷漠的少女，淡定道：“曹姑娘灵觉之敏锐，恐怕贵门没几人比得上。”

　　有一段时间，赫连微被皇朝请去做了客卿，并非无权挂名，他掌管皇朝的执法队，对一众皇室与臣民有着生杀大权。
　　听到谢子盛竟然混进了执法队里，地位还挺高，赫连微不由意动，跟着来看他怎样完成任务。
　　目标是谁过程如何他都不在意，只是想看看而已。
　　倒没想到会见了个故人。
　　谢子盛去完成他的任务，海清月支开了师妹，同赫连微漫步在人潮中。
　　“清月门原是你建立的。”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赫连微便有过些许预感，是以语气也淡淡的，并无惊奇。
　　海清月浅笑道：“毕竟不似赫连哥哥或东御星君，总要留些后路给自己。你看，这不就用上了么？尽管耗时千年之久，总还是活着的。”
　　转世重修不多见，成功的更是极少。
　　一则，有这个实力的，若不是被逼到无路可退，也不会选择转世，但敌人又怎会给他时间呢？
　　二则，胎中之谜，九成都想不起前世的记忆，最后泯然众人，再无消息。
　　三则，转世后的身体天资根骨不能掌控，若是凡根，即使有前世记忆，也无法修行到前世那般高的境界。
　　如海清月这样的，天生寒月之体，与陈寰年纪相仿，境界却已至宝光中期。给她百年岁月，未必不能回到前世境界。
　　是幸运还是她有特殊方法？若是后者，恐怕诸多大罗尊者就要按捺不住了。
　　赫连微无意多问，他本为剑，不似万物生灵有转世一说，对这些便也不在意。
　　不过陈寰被紫宵剑派誉为青域第一天才，九域五海负有盛名，海清月同为青域人，传言中却低了陈寰一等，也不知她心底如何想。
　　赫连微不擅交际，与海清月说了两句，便一路默然无语，出神想着些其他的。

　　一树残梅边，海清月停了下来，似是觉得残梅可惜，伸出手拂过，太阴之力进入到梅树根叶内，霎那间舒展枝叶，梅花盛放。
　　赫连微若有所思，“你在太阴之道上造诣匪浅，知晓如何抵御牵引之力么？”
　　海清月诧异看来，感应到赫连微放出的诸天星力，不由了悟。
　　不过她陨落的时候，东御星君和赫连微还没有闹翻，因着赫连微的关系，兼之修行之道接近，她是女修中少有的和东御星君关系亲近的了。
　　转世后又因为一些原因，不好去见昔年故友，是以她现在还不知赫连微已经和连雨尘如若仇敌。
　　海清月按自己猜测的来解读，浅笑说：“东御星君对赫连哥哥仍如此好呢，连星辰本源都给了你……”如此植根于神魂的力量，没有本源根本无法存在多久。
　　“诸天星力对修炼好处极大，不似太阴之力伤魂，太阳之力伤身。尽管会有沉沦之危，但以赫连哥哥意志，又怎会迷失在紫微星上？”
　　太阴太阳等星辰之力，本就非人能所有，经常有修士被牵引去星辰上，留作星辰本源的“肥料”。
　　尤其是太阳，还未上去便被烧死了，太阴好一些，但都比不得紫薇帝星。若这等事落到海清月身上，她倒情愿一直留在星辰之上，远离凡尘。
　　以她女儿家心思细腻，不由想到，难道这就是东御星君的目的吗？

　　赫连微神色冷凝，他与海清月不一样，不愿困拘一地失却自由，连雨尘此举，无疑更让他厌恶。
　　“……驱除星辰本源，便不会再受到星力牵引？”
　　海清月迟疑说，“理论如此，但还没有人会这样做……赫连哥哥，你若将其炼化入剑中，实力定然会更上一层，未必不能抵挡牵引之力……”
　　赫连微忽然道：“你师妹来寻你了。”
　　海清月又恢复了冷淡高傲的模样，没了在他面前的柔顺。
　　来人是曹映。
　　收她入门是海清月的决定，倒没什么其他心思，只是看曹映意志和毅力都属上等，给她一个机会也未尝不可。
　　名义上是这一代的大师姐，实际上是清月门开山老祖的海清月的决定，在高层之中自然没有异议。
　　不过，让曹映与紫宵剑派的陈寰结亲倒不在海清月计划中，她亦是之后才从这代门主那里得知。
　　曹映刚入门一月，尚是肉体凡胎，看不见隐去身形的赫连微二人。
　　从梅树下匆匆经过，忽然感受到呼吸的气息在颈处，不由神色一冷，身手凌厉的擒拿过去。
　　却只触摸到空气。
　　海清月的身影在一米外显现出来，清丽绝伦，淡雅幽冷，似月中仙子。再看曹映，一身干练劲装，全然一幅江湖女侠的姿态。
　　曹映不由垂下眸，口中道：“大师姐……”
　　她心中却不像表面那么冷静，繁杂错乱，只觉得这一月都恍如一梦。
　　仙山宗门，御剑飞行，皇朝修士，妖族神兽……
　　这一切都原来只存在于小说和神话中，建国后不许成精，她也没见过什么灵异事件，一直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直到她一梦醒来，有人喊她的名字：
　　“曹映，清月门的人来了……”

　　对于那位据说和本尊有婚约的仙门天骄，曹映毫无兴趣，她只想找个办法改善体质，不说能修行长生，起码也能平安百岁。
　　但清月门的人明显密谋着什么，她的身份让她成为了一枚好用的棋子。
　　这些时日下来，也就这位大师姐还算对她友好。
　　彼此客套了几句，海清月随着曹映离开，临行前向赫连微隐匿的地方浅笑了下，以作暂别。
　　赫连微点点头。
　　他刚才用神识侵入了曹映心海，对她的所思所想模糊中能感知到，但反而更不明白了。前世？曹映也是转世重修的？
　　难道是胎中之谜未解，还没有恢复前世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