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户口本带了吗》叫我麻辣烫

8、第一块碎石 （七）

　　余杭面色凝重的挂了电话，看了靠在墙壁上仿佛是入了定一样的司钧一眼，不耐的挑了挑眉：“我说，你怎么还不走？”

　　司钧闻言转过头来，他五官轮廓很深，又有棱有角，刀削一样，那双被微微垂下的眼睫遮住了一半的漆黑眼眸无声的注视着余杭，眼尾略有些上扬，透露出些冷淡严肃。

　　突然觉得心头一颤的余杭：“......得了，不走就不走吧，多个人也好帮我问话。”

　　余杭翘着二郎腿守在仍在昏睡着的那个“大功德”旁边，因为喻柏舟方才的警告，他一直都不敢伸手去碰那小子，为了防止自己大脑短路不小心伸出援助之手，他还特意将双手环到了自己的手臂上，以一种“大哥”看守小弟的姿势不错眼珠的盯着他那件“大功德”，吓退了好几个前来检查情况的护士。

　　“其实你不必这样的，”司钧突然开口，“我已经暂时压制住他的障业了，你可以碰他了。”

　　余杭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瞪大了眼睛，在空旷的病房里左右看了看，继而转过头来看着司钧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你刚才是跟我说话了吗？”

　　司钧抬起眼看着他，“怎么？”。

　　余杭干笑了几声，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突然间有点受宠若惊...”然后默默的在心里接上了后半句“受宠若惊...原来你不是哑巴。”

　　空气瞬间又变的寂静起来，除了床上躺着那位的鼾声外就再没有别的声音了，空荡荡的病房像是变成了真空的，憋的余杭又开始默默的汗流浃背，要不是床上那位的鼾声还响彻在耳边，余杭甚至都以为自己聋了。

　　他自认为交际能力上佳，舌灿莲花，八面玲珑，再加上脸皮颇厚，上到没了牙的老头下到穿开裆裤的娃娃，就没有他不能聊的，场面话恭维话几乎是张嘴就来，不管在什么领域都能混的如鱼得水。

　　不过他的确也有个搞不定的人——他家老爷子，老头子完全就是油盐不进，不管他说什么都当他放屁。再加上他心中那股对老子的天生畏惧，更是让他的功力大打折扣，每次见了老头子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恨不得当场跪下“喵喵”叫。

　　余杭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半倚在窗边的司钧，他身材瘦削修长，白衬衫整洁熨帖，阳光透进来轻描淡写的就给他镶了个金边，温暖俊美的几乎能让人生出“这个人很好接近”的错觉，他牙疼似的一咧嘴：“大概这就是第二个他搞不定的。”

　　正当他憋得实在烦闷，甚至都想薅着床上那位的领子直接把他晃醒来陪他说话的时候，短信提示音宛如天籁一般的响起来了，他拿起手机一看：

　　——林东阳，男，23岁，云城市庆县人，监护人不明。

　　简洁明了，标点符号正确，没有一句废话，的确是穆山远的风格，余杭甚至都能想象出穆山远面无表情编辑这条短信时的样子。

　　他在心里感慨了下，将手机重新放到桌上，伸出手在林东阳眼前晃了晃：“林东阳！林东阳！别睡了，到点下班了！”

　　睡梦中的林东阳显然是睡得颇为安稳，只皱了皱眉头，胡乱的梦呓了几句，然后便将头转了个方向。

　　余杭：“...这他妈到底是昏了还是困了。”

　　余杭往椅子上一靠，面上勾出了个冷笑，心里开始盘算起了自己到底该不该把他打包起来扔楼下去，正当他要伸出罪恶之手的时候，手机铃声又一次的响起了。

　　余杭皱着眉头拿起来一看，屏幕上硕大的“穆警官”几乎要晃花了他的眼，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很是严肃地按下了接听键：“穆大哥，我收到信息了，麻烦您了。”

　　穆山远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周围环境也有些嘈杂，他低低的说了句：“等一下。”应该是去了个安静点的地方，在噪音消失的同时，穆山远声音里的沙哑却格外清晰起来：“我这面有点事暂时走不开，林东阳醒了吗？要不我让沈可去看一眼？你把你们的位置信息发给我...”

　　“不用不用，”余杭立刻拒绝，“林东阳这会正睡着呢，估计马上就能醒了，我这面什么事都没有，你快忙你的吧...”

　　他用余光瞥了眼负手而立在窗前，正望着窗外风景出神的司钧一眼，才压低了声音问：“穆大哥，你现在是在忙四丰林的那件案子吗？”

　　穆山远的呼吸顿了顿，半天都没说话，正当余杭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的时候，他终于叹息着回答道：“别乱问，这不是你该问的，有什么事随时通知我...好了，我先挂了，有时间再联系...”

　　“穆大哥!”余杭才刚喊出声就听得耳边传来了一连串的“嘟嘟”声，他对着电话叹了口气心道：“还是老样子，一遇见案子立马犯病，黑白颠倒昼夜不分，不把凶手抓出来就不罢休...不过...这次的凶手，你可怎么抓啊...”

　　他很是郁闷的低头将手机揣回了兜里，面上突然露出了个笑来，弯成月牙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阴险的光：“呦，醒了啊？睡美男？”

　　卢导今天似乎有些不在状态，那场“僵尸索命”戏只拍了一条就让喻柏舟过了，接下来其他演员的戏份也是如此，只要不忘词，不笑场都是一条过。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卢立平本是圈内有名的导演，他的戏从来都不会请演技不过关的，不管对方人气多高，多符合角色，只要演技不行一切都是白搭，就算遇见了带资进组的，他宁可自掏腰包也绝不会用。

　　就是这样的一位对事业抱有极大热忱，对演员苛刻，对观众负责的好导演，在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之后，也还是不能免俗的陷入了走不出的悲伤中，哪怕仍能强打起精神来继续工作，但终究还是没法再全身心的投入进去了。

　　喻柏舟将额前在洗脸时不小心打湿了的碎发捋到脑后，露出了白皙光洁的额头，深深地看了宛如行尸走肉的卢导一眼，站在化妆棚前想了很久，还是走了进去。

　　方才还繁忙着的人们终于在此时此刻有了能够停下了喘口气的机会，东倒西歪的睡了一大片，她们的样子比喻柏舟好不了多少，甚至比他还要憔悴，每个人的眼睛下都泛着淡淡的青色，没时间打理的头发上泛着油光。

　　都是被生活逼着走的年轻人啊。

　　喻柏舟心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老气横秋的感慨，他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小心的避开了那些难得有了休息机会的年轻人们，本是短短的几步路愣是让他走出了“趟雷”的感觉。

　　他极轻极缓的停在了趴在梳妆桌上睡得很是香甜的晏音书面前，抬眼与那个女鬼对视片刻后，轻声开口道：“跟我走。”

　　那女鬼仿佛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仍是安静的站在晏音书身旁。

　　喻柏舟又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已经染上了些不耐。

　　女鬼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喻柏舟眯了眯眼，看来这女鬼是铁了心的不想走了。他面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仍在滴着水的面孔冷的像冰一样，他咬破了指尖，蘸着鲜血在左手心上画了个符咒，缓缓抬起手，又说了句：“跟我走。”

　　他手上的鲜血刹那间发出赤红色的光芒，那个女鬼终于有了反应，她像是被喻柏舟手上的光吸引了一样，不受控制的跟着喻柏舟的步伐向前移动着，正当喻柏舟退到了化妆棚门口的时候，那个女鬼突然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她居然还能有着自己的魂识！

　　喻柏舟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不过下一瞬他便重新勾勒了遍符咒，语气里也染上了令人无法违抗的威严：“跟我走！”

　　那个女鬼周身倏然燃起了圈圈火焰，她撕扯着自己的身体，在火光里扭动挣扎，锋利纤长的指甲不断的在她身上划着，身上的皮肤像是碎了的墙皮一样掉落，从喉间发出痛苦的嚎叫，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固执的不肯挪动分毫。

　　凄惨尖利的声音刺入了喻柏舟的耳膜，方才才干了些的脸颊上又有了薄汗渗出，他咬了咬牙，终于放下了手。

　　就在这时——

　　即将化成魂灰的女鬼身上突然破了个巨大的洞，黑漆漆的看不到底，那个洞中钻出了一个紫黑色的东西，它的动作很快，在刚探出头的瞬间就化成烟雾逃走了。

　　喻柏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大步上前想要拦下那缕烟雾，可那缕烟雾却在喻柏舟即将触碰到它的时候狡猾的一分为二，成了两股，让喻柏舟直接扑了个空，势如闪电的向东南方向去了。

　　喻柏舟忿忿的一捶地面，双目赤红的像是染了血，指甲几乎陷入手心，这时化妆棚内突然传来了重物跌落的声音，还伴随着几声女人的尖叫。

　　喻柏舟面上流露出浓重的杀意，眼神冷的像冰一样，站起身来回手打散了他身旁那个脑袋翻转了三百六十度，后脑勺碎的像个破碎的西瓜，嘴咧到了耳根不断发出“桀桀”笑声此时正在肆无忌惮嘲笑着他的小鬼。

　　他大步走进化妆棚，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包围之中跌坐在地上，拿着电话面上血色全无的晏音书，他手掐着自己的关节，闭上眼深呼吸了好久，才敛去了太过冷漠的表情。

　　他走到人群中，抓着晏音书的手臂重新将她扶到了座位上，手把着椅子两边的扶手半蹲在像是丢了魂一样的晏音书面前，凝视着晏音书稍显迷蒙的双眼，轻声问：“告诉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