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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教工宿舍的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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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不好意思请问您一下…” 宋薇捏着书包带，极力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任晗没回头，手上动作也没停下。
“…沈老师…他是有什么事吗？他明天的课会来吗？”
“嗯，他是有事，明天还是我替他来。”
有事？有什么事？
宋薇心里正奇怪着，不知不觉就嘴上问了出来。
“…”任晗放下了黑板擦，转身回头看向身边的女生，他有些好奇：“怎么，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宋薇被问住了，但她突然灵机一动，抬头说道：“其实是有件挺重要的事，沈老师让我每节课都记下笔记，发给他批改，然后贴在公共讨论区，让选了课的同学都可以看了拿去做参考。
但是我上周发给他的笔记，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回复，已经有不少同学来问我了，我也没有老师的其他联系方式，所以想问一下您，嗯…”
“我姓任，叫我任老师就可以了。”任晗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是，任老师，我想拜托您问一下沈老师，看看他怎么说，如果他忙着，没时间批阅的话，我先把有把握的部分发上去，也和同学们说一声。诶对了，沈老师是去参加什么研讨或者会议吗？但是最近也没有听说啊…”
“哎呀，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任晗嘟囔一声，宋薇没有听清楚，问了一句：“任老师您说什么？”
“我说，我也…” 任晗想到今天他本来是轻轻松松，无课一身轻的，本来准备去和他前几日才认识的美女医生约个会，就收到了这个讨厌的短信，’任晗，替我上一周课，如果我积到后面一起上，学生们可能会接受不了’。他想象着沈悟那幅令人讨厌的冷淡嘴脸——请人帮忙也不说个“请”字，也不说个“谢”字，真令人恨得牙痒痒。
突然，看着眼前的女生，他脑子里就转过一个念头。
他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说：“…我说，我也很担心他，你们沈老师一向是很敬业的，”
任晗看着宋薇果然一脸赞同地点点头，满意地接下去说，“…所以我决定去看看你们沈老师，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生病了，就他那种傻不隆咚的性子，又不懂得照顾自己，唉，真是…”
生病了？！宋薇一下子心提了起来，任晗说的对，本来男人就不怎么懂得照顾自己，更何况像他这样的工作狂？想着两三天前在食堂遇到沈悟时，他一副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样子，就越觉得心焦。
“那，您要去看他？”宋薇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泄露出一点过分的关心在意。
“是啊，他现在就住在学校雁北园那里，我看看要不先去食堂打点吃的过去，估计这呆子还没吃饭呢，然后，嗯，然后再看看。”
任晗一副也有点迷茫的样子，看着宋薇心如猫挠——这位老师看起来也是很不靠谱的人啊。
“任老师，现在都两点多了，哪个食堂也没有开着的呀，就算西边那家“老聃小炒”还开着，他们家口味那么重，也不适合病人吃啊。”宋薇心里着急，可又不敢体现出来，只好拐弯抹角的提示。
“ 嗯，还是女生比较细心，你说的有道理，”任晗摸了摸下巴，抬头认真地看向宋薇，“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我们，哦不，您可以去菜场买点西红柿和鸡蛋，煮那种细细的儿童挂面给沈老师吃。这种餐又有营养又容易消化，而且口味酸甜，如果是病人口淡的不想吃东西，这个面应该会挺美味的。”宋薇一下子回答道，想当年，言郤胃不舒服的时候，她也是做这些给他吃。
“可是，我是厨房白痴诶。”任晗苦恼地双手撑在桌子上看向宋薇，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差点让宋薇笑出声来。课上严肃霸气的任老师，课下竟像是一个大男孩。
她撒了个小谎：“正好我还有一本书要向沈老师借，也想去找一下他，不然，我和您一起去？”
任晗看着一只懵懂的小白兔磨磨蹭蹭，探头探脑地，但终于还是跌进了他的陷阱，不由得笑出声来：“好啊，那你们沈老师的病号餐就拜托你啦！”
这简单的一句话，竟差点让宋薇的心跳出嗓子眼。她勉强安抚下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认真说：“’有事，弟子服其劳’，不胜荣幸。”
这句话倒让任晗刮目相看了一点。他收拾完东西，招呼了一声宋薇：“那你就跟着我走吧，咱们去探望你们那位身娇体弱的沈老师。”
P大的菜场不是很大，就在从食堂到学生宿舍的路上。两人一起从教学楼出发朝着菜市场走着，宋薇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兴奋，一路上她的耳朵都在发烫，她不敢讲话，怕一讲话就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只乖乖地听着任晗吹牛皮。
原来任晗和沈悟当年就是一个宿舍的舍友，不过沈悟跳了太多集，两人升入大一的时候，沈悟不满14岁，而任晗作为一个正常升学的正常孩子，正是18岁的风华正茂。
沈悟作为这样的特例，在强者如林、弱肉强食的大学小社会里，刚开始是很受排挤的。沈悟学术方面确实不差，不然也不能一跳跳四年，跳进了聚集全国最优秀的学生的地方。可是大学这个地方，不光拼成绩，还拼些有的没的隐性的东西。
有些人面上背地都会“关注”他、“评论”他，这里的“关注”和“评论”都是隐隐带点恶意的，甚至当时有一句话很流行，说什么“小孩就该滚去少年班这种过家家的地方呆着”。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点出谁，但沈悟确实背负了很多压力。
任晗在这种情况下，就罩着他罩了七年。任晗是当年P大的风云人物，学生会主席，人帅、学习好、运动好、活动也搞得好，领导喜欢、老师喜欢、学生拥戴，自然，也就没什么人找沈悟麻烦。
“那时候沈悟就在黄院长，就是那个老爱来院里晃悠的老头，在他手下读直博，那个时候，’产业经济’理论在他心里已经有雏形了，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他发在《Economies》上的第一篇讲这个模型的论文就是和我合著的。” 任晗随意地东扯西扯，手里提着的西红柿袋子晃啊晃的。
宋薇正挑了几个鸡蛋，还在手上没放进篮子里呢，就被这一句话吓得手一抖。她想起当时看那篇论文的时候，作者写的是“Wu SHEN”和“Han REN”，赶紧放下蛋，就转过头惊慌地问：“您，您，您就是那位’REN Han’ ？”
“是，是，是我。” 任晗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孩一脸惊慌的样子，故意学着她口吃的样子，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女孩含羞带怒的一记眼刀。
“原来如此…”宋薇蹲在原地，喃喃自语，难怪这位老师把沈悟的理论讲得深入浅出，头头是道。原来，这根本就是他曾参与亲手创造出来的。
“那后来呢？” 宋薇忍不住要问，后来为什么这个理论里没有了您的身影？她给鸡蛋付了钱，又买了挂面，可一直没等到回答。
后来，哪里还有什么后来呢？他任晗就不是做科研的料，他的心太浮，总在追逐着那些金光闪闪的东西，而不像沈悟那一根筋的家伙，能沉下来，沉到地底。
他一直追逐那些普世价值观里重要的东西：学生时代是名，是学生会主席、学生代表，工作了后是利，是企业外聘、是变着法儿的申项目。是，黄院长批评过他，可是人各有志，现在的学术环境就是这样，有哪几个人在真正做事？他也比不了沈悟那种无情无欲的人，那弟若尔奖也不是谁都能拿的不是吗？
他爽朗地笑了笑，就像全世界的阳光又都聚集到他身上。路边几个学生注意到他，很开心地跟着他打了个招呼，他也很开心地回了——看看，这点沈悟那家伙就比不上自己吧？在学生里，他肯定比不上自己，有这么高的人气。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雁北园。宋薇看着楼下的门卫有点怯，不过任晗走上前跟保安说了几句，就招手让她一起进去了。
宋薇还是有点怵，她看着前面任晗爬楼梯的身影，迟疑地问：“任老师，我就这样进来没关系吗？”
“你不是要借书嘛？不进来怎么借？难道叫你重病在床的沈老师拿下楼给你啊？别废话快上来，煮了面拿了书然后就麻利地走。” 任晗眨眨眼，有点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这老师脾气变得可真快，求着她来的时候好声好气的，现在她真来了就想着赶她走了。宋薇有点小生气，不过她没发现，自己心底萦绕的小紧张也随之烟消云散。
“沈悟，沈悟？沈悟！有人在吗？有人吗！我进来啦！” 任晗喊出这句话用时不超过三十秒就麻利地从后裤袋里摸出了沈悟的钥匙，宋薇看得目瞪口呆——感情这位根本没想等沈悟来开门，而是准备直接合法地破门而入啊！
“沈悟？” 任晗早已前脚迈进房子，宋薇迟疑了一下也勇敢地迈了进来。她环顾四周：教师宿舍虽然是单人间，配了厨卫加一个小客厅，但是看起来条件还是很差，墙皮剥落，地板砖也有裂纹，看起来竟比她们学生宿舍的条件还要差。房子看起来很冷清，没有什么东西。客厅处就墙角有个饮水机，看起来也很久没清理了。窗户上还有不知哪一代住客留下的样式非常古老的褪色的窗花。
“沈悟，你怎么样了？”宋薇听见房子里头传来任晗焦急的声音，连忙跟过去，但她没敢走进房间，而就站在房门外偷听。
“我没事，你别嚎丧一样的。” 沈悟标志性的清冷无机质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情绪，可是很明显地，听起来非同一般的虚弱，就差要断气一样的。
“你这还没事？” 任晗大惊，往他额头上摸去，诶，也不烫手啊？
“说了没事，就是前两天胃不舒服，上吐下泻疼的厉害，然后上网一查，说要断食让胃休息一下。”沈悟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脸真的显得很可怜了。
“那你现在...是饿的？”宋薇是看不到任晗的表情，但从他这语气里也可以听出一股难以置信的意味。
“嗯。”沈悟理直气壮的嗯了一声。
“你这呆子！” 任晗气的忍不住，朝“病人”耳朵大吼了一声，“你有毛病啊？这么大人了不会点个外卖吗？！”
宋薇在门外偷听着，忍不住偷偷笑起来：沈悟在学术方面是不让人先的，可在生活方面真是有些弱智，这样的反差竟给他带来了意外的萌感。
沈悟手快地先捂住了耳朵，见任晗吼完了才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点出点餐APP的页面，放到任晗面前，“你看，这些有哪些是适合一个胃不好的人吃的？”
任晗看了满屏幕的炸鸡、奶茶、黄焖鸡米饭、麻辣烫、酸辣粉，竟说不出什么来。他冷静下来，收拾好情绪，冷冷地问了一句：“那你就准备在家里坐着，坐到天荒地老，坐到自己饿死？”
这句嘲讽意味明显的话并没有伤到沈悟，他往后一仰，一脸无辜地看着任晗说：“这不是有你吗？我推断你今天下课的时候一定会来看我的，你可是大厨啊，我就等着你的病号餐了。”
“大厨？”任晗诡异地笑了笑，竟让沈悟没来由地有一股后颈发凉的危机感，“今天我可不是大厨，我是’厨房白痴’。”
还没等沈悟发问，任晗就扬声向房门外喊：“哎那个谁，快去给你们沈老师做饭吃，你们沈老师饿了！”
谁？还有人在自己房间里？“你们沈老师”？
“嗯！”那头一个女声答了，“蹬蹬蹬”就跑进厨房。很快沈悟就听到了烧开水的声音、切菜的声音和打蛋的声音。
什么情况？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拿眼去瞧任晗，任晗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喂，你把什么人往这里带了？别是你什么相好的吧？”沈悟要起身去看，却被任晗按回到座位上。
很快，面就做好了，其实很简单，就是把西红柿先熬出汁来，再加进挂面去煮，煮到九分熟了打进蛋花，宋薇往里撒了点盐，又撒上一圈葱花，一碗里有红有绿有白有黄，看起来还挺喜庆。
她端起面，走出厨房，来到沈悟房间里，把面放下，说到：“沈老师，您好久没吃东西了，我也不敢做大油大荤的，那都不好消化。这个面吃下去能暖胃，您先趁热吃了吧。”
任晗趁机凑到沈悟耳边说：“不是我相好，但恐怕是你相好。”
这本来是句玩笑话，任晗被沈悟差使来替他上课，平白无故少了一天假，本来就有点不爽，找个学生来就是本着玩个恶作剧的心思，想看看一向严肃的沈悟被吓一跳的糗样。
没想到这句话实际上踩中了沈悟一直以来心里那根将断未断的警戒线。他心头一冷，先是一把推开了任晗，这一下有点狠，配上他那冷冷的一眼，竟让任晗有些无措。
然后他冷冷瞥向刚把面放下的宋薇：“你来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