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生》rivercastle

8、七

　　高三生活愈近尾声，气氛就愈发干燥。傍晚时墨言站在门口看着惨白的日光灯照耀下座无虚席而杳无人语的教室，一阵无意义的空虚突然掳住了身心，张了张口，竟发不出声音。
　　后排靠窗的男生一手支脸正在看书，这时抬起了头，微微一笑。
　　鼻梁英挺，唇色浅淡，眉目淡定。发色纯黑，零落几缕额发微微卷曲地荡在眉间，气质优雅。
　　本是线条凛冽的脸庞，这样一笑，居然漾出些温柔的感觉。

　　墨言怔了一下。
　　江源宋微笑扩大，附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
　　墨言再怔，然后脸上腾地红起来。
　　手扯住校服衣领，拼命往上拉了拉，又干脆扔下书包，谨慎地扣好衣服最上面的扣子。
　　不出声地咒骂。
　　见鬼，不是可以戴围巾的季节了。
　　江源宋，老子早晚，早晚……

　　最近，三年一班班长大人，脾气越发大了。
　　这一点，只要从每天早晨被罚蹲在校门口的人数激增就能看得出。
　　一直都是临上课才到的墨言同学，突然开始很早到校，靠着传达室的墙恶狠狠地咬着手里的早餐，非常挑剔地审视每个同学的仪容着装，一点不满立刻就是一声充满戾气的“同学……”。
　　在走廊里，也是常常浑身散发着闲人莫近的气息，动不动就挂上危险的笑容，对追逐打闹等行径一概毫不姑息。
　　一时江化一中高三年级人人自危，不晓得究竟是什么惹恼了一向温和的副会长大人。
　　揣测和流言沿着种种途径传播、衍化……

　　一号教学楼三楼的学生会议室。
　　女生A：哎，看副会长的脸色，果然不大对劲诶。
　　女生B：不愧是副会长，这样带有邪气的笑的样子也好帅～
　　女生A：什么啊，我是说，你以前什么时候见过副会长露出这样笑容啊？还有时经常紧锁眉头很生气的样子……好担心哦……
　　女生B：对诶……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女生A：什么传说？
　　女生B：就是副会长和母亲不和的传说啊，他最近都不吃早餐便来学校了诶……
　　女生A：不会吧……那我以后天天做早餐便当送给他吧……
　　女生C：你们不要乱说了，副会长这个样子，其实是因为蕾拉学姐没有按预定时间回国的缘故呢……
　　女生D：什么啊，我听到的明明是……

　　“咳，”齐颜注意到角落里的不安定，开口道：“我说……”
　　“安静！”
　　这一声并非发自齐颜口中。
　　墨言站起来。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毫无歉意的语气里全是不耐烦，“不过你的报告根本就全无实际意义，宣传部长。历年的经验已经告诉我们，在高考来临之际让各班拉标语，搞口号竞赛，策划集体宣誓这样的活动从来收效甚微而且经常沦为笑柄，不要告诉我你以前没有嘲笑过学校在高三楼挂的大标语，对于减压这些也是有弊无利。取消原有所有方案，重新计划，周二前交上来。另外风纪委员，你最近的工作疏漏很多，请多注意。就这样了。”
　　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发言完毕，目光沉沉的扫视全场同学一圈，坐下来便开始整理文件夹。被点到宣传部长和风纪委员耷拉着脑袋暗自郁闷，今天轮到自己倒霉啊……
　　学生会长维持要说话的口型继续呆滞两秒，才想起要补上一句。
　　“呃，散会。”

　　走廊里，齐岚一跳一跳地奔过来揽住墨言的肩，兴高采烈。
　　“托你的福诶，今天的会开得好短～”
　　没回应。
　　“连大哥都能盖得住，果然不愧是墨言呢！哈哈想起刚才齐颜那个张口结舌的表情就想笑！”
　　依然没回应。
　　“哎，墨言啊……”终于开始觉得不对劲，“是在生气么？最近大家都说副会长似乎发生什么事了呢，说你变得又刻薄又毒辣……呜……”
　　一手捂了弟弟的嘴，赶上来的齐颜忙着转移话题。
　　“墨言啊，最近学生会的工作做得很好呢，不要太累啊。”
　　“不会。”言简意赅。
　　“……呃，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吧？”
　　“没有。”
　　“一定有什么吧，我听有女生说啊，墨言最近是因为和江源宋学长夫妻吵架……”
　　“齐岚！”急忙拦住，可惜最主要的部分已经说出来了，齐颜看着突然停下脚步，浑身开始散发出危险气息的墨言，感到背后冷汗直冒。
　　说中正题了……齐岚个白痴，不知道话不可以乱说么……上次看到墨言发飙还是在高二刚开学时，蕾拉突然转学后……而且没有波及其他，只在学生会整整持续了一周的恐怖气氛……这次……

　　“我说……”墨言露出危险的笑容，“不该听的事情不要听，否则后果很严重……明白么？”
　　“呃，哦……”
　　墨言快步走远。
　　齐岚不明所以地转向齐颜：“哎，齐颜，有没觉得刚才气压好低哦？”
　　被狠狠地敲了头。
　　“白痴，回家收拾你！”

　　至此，在高中结束前一个月，墨言三年建立起来的温和友善的形象彻底崩塌。然而纵使同学们对其的形象认知只是由帅气温和变为邪魅迷人继而更加深了崇拜的热情，也丝毫不能减少副会长大人发自内心的怨气，这种怨气在他被原老师叫到办公室关切地询问最近是否是高考压力太大后达到了顶峰。
　　不能怪他。
　　试问，若你新交了一个朋友，却因此被鬼怪袭击，还发现他其实早已认识你却隐瞒不报，你气不气？
　　再问，若你冒着夜半寒意专门前去询问真相，却只听到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被催眠进入梦乡，你气不气？
　　再问，若你不但被催眠，第二天醒来还发现自己就睡在那混蛋怀里，脖子上居然还多了个吻……吻……吻痕，见鬼，你能不气么？
　　再问，随后那混蛋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你母亲，居然就住进了你的家，还借口保护每天强占你的床，你怎么能不生气？！

　　如此如此，偏偏罪魁祸首仿佛毫不自知，冷面也罢冷言也罢，一概当作看不到听不着，照旧欠扁的笑着粘在身旁。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当天晚上，吃过饭后，墨言径自坐在床上酝酿气势。
　　偏偏江源宋一反平常回来的特别晚。
　　墨言等的几乎睡去，才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立刻甩了甩头抖擞精神。
　　待江源宋走进来时，一跃而起，扯住对方衣领开骂。
　　“喂 ，你这家伙，借住在别人家里不知道要懂礼貌吗？虽然我不在乎，但是这么晚才回来，要是妈妈在家会担心死的！抬头啦，你这是什么态度！你……”

　　突然被按住肩膀压倒在床上。
　　不对劲。

　　墨言看着垂在自己面前的凌乱的黑发，往下瞧看见有几处撕裂的校服，上面还有斑斑点点可疑的痕迹，像是……
　　血。

　　“喂，你……”
　　小心地伸手，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过长的额发拂开。
　　看着那双血瞳危险地眯起来。
　　冰凉的修长手指抚上自己的脸。

　　“墨言，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