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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番外二:阴错阳差(7) ...

  •   葬礼在2004年6月13日举行。
      沈乔穿着灰色的西装站在克里斯托弗旁边,眼睫缄默地低垂着。拉锯了十几天他们终于达成了协议,资源互换,除此之外他要求沈乔暂时照顾他的教子,此时还只有十一岁的艾伦·奥尔德里奇。
      跟L.H.扯上关系半只脚就踏进了地狱,要保护艾伦,只能暂时送走他。
      葬礼上已经算是个英俊青年的亚当刻意把艾伦牵到他身边,沈乔知道他的意思,刻意地同艾伦说起话。毕竟是以后要长期相处的孩子,
      十八岁的亚当看着他,欲言又止许久才低声问:“Joe,你难不难过?”
      祖父去世了,你难过吗?
      沈乔忽然轻笑。那副英俊的眉眼间挥不开落寞。但那笑意几乎称得上是鲜活的。
      他想起他十六岁时,他拍完《南山》后忐忑不安地飞去英国。他不知该怎么面对查尔斯,但他想他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他的原谅。
      查尔斯是他的养父,他那样尊敬仰慕的人,他往后的人生,怎么能缺少他呢?
      “难过。”他慢慢说,“可我不是为了他。”
      我是为了我自己,那些我曾经以为无法适应的、无法接受的,已经不再没有办法了。

      他的反扑在七月初。天时地利人和,一举成功。
      他没有办法拿回聂梁手中的股份,但如果聂梁自身难保,他还会认为握住那百分之八的股份是最重要的吗?
      聂梁最后一次来他家是董事会召开的前一天。他反锁上门,也没再多说什么,径直拽着沈乔到了房间的床上。
      沈乔抓住床头的电话朝他头上砸去,聂梁侧头躲开,用皮带绑住他的手。
      他绑得匆忙,挣扎了几下便弄开了,他推开他,踉跄着跑到门边,用力扭着门把手,却怎么都打不开。
      聂梁上前把他拖到浴室,打开花洒兜头浇他浑身上下。沈乔打了个哆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听到聂梁说:“你明天如果想用这副样子去面对董事会那些人,我也能成全你。浴室里安了摄像机,你敢不敢猜,我会不会把这副录像公开给全香港的人看?”
      聂梁竭力保持眼神的冷酷。这种吓唬对他来说早已驾轻就熟,但对于沈乔来说,每一次都管用。
      沈乔的反应却有些古怪。
      他死死盯着他,而后信手带下盥洗台上的一只玻璃杯,慌乱地捡起一块碎片。
      那一刻,沈乔是真的想过死。
      七年来累积的绝望似乎一下子击垮了他,他再也不想面对这个错综复杂、尔虞我诈的世界,而死了,他就再也不用想这些。
      打醒他的是聂梁。
      “你尽管刺下去。”聂梁慢条斯理地说,“你忍了我七年,眼看就要忍到头了,你要是觉得这个时候死划得来,就去死。”
      沈乔颤了颤,缓缓放下拿着玻璃片的手。聂梁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他扛起他把他重新扔到床上,似乎发泄愤怒般尽可能粗暴地对他。陷入昏迷前他听到聂梁的声音:“忍我七年了,还这么不经事吗?”
      那声音自嘲而讥讽。沈乔一时想不明白,他在嘲笑谁,又在讽刺谁。
      他只是在听到那句话后下意识地反驳:他说错了,而他说错的那部分,是无法否认的。
      “我没有忍你七年。”
      他喃喃地说,像个委屈的孩子。
      他曾经也在这段关系里沉迷过。说不上幸福,却至少安心。
      到了这个即将斩断一切的临界点,他才恍然发现,他对那五年,亦是舍不得。

      那段时间对于聂梁来说也是不愿回首:他明白他们关系转变的每一个原因,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试过所有可行的手段,无数次把沈乔抓在手上,最后却都没能留住他。
      当年沈乔把他驱逐出香港,谢焓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乔治·洛克特同意他去纽约代替一个人的角色,谢焓本人则带着昀昭去了上海,开始拓展旗腾影业来处理黑钱。再后来沈乔带着霍霖和一个英国的远方侄子回了北京,似乎过得很好。
      他再次听到沈乔的名字是乔治·洛克特的二儿子尼克·洛克特带来一个叫程望的年轻人。他来问他有关他堂兄聂立钧的情报,言谈中透露沈期是他的哥哥。他记得沈期,他是沈乔的朋友,交情似乎还不浅。他问程望沈乔的事,程望一怔,说他知道沈乔这个人,只是没有接触过。
      “没关系。”他说,“那你帮我一个忙。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了他,帮我跟他说一句话。”
      “我很想他。”

      他曾经见过霍霖一次,他去了美国戏剧学院,看到他和两个金发少年打闹。他笑得明朗恣意,恍然间有着初见时沈乔的影子。
      他略略放下心:儿时那场绑架终究没有带给霍霖一生的阴影,他走了出来,在最当好的年纪享受最肆意的人生,就像他舅舅的少年时代。
      他看着美国戏剧学院的校门,微微一笑:
      二十年前,沈乔或许也站在这个地方。
      回国是因为乔治·洛克特终于知道了霍启渝的死因,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谢焓在北京权贵中周旋时竟然背着他干出这样的事。他们时隔多年再次见面,谢焓向他坦白那场车祸的具体细节,以及霍霖被绑架的真正凶手。
      “都是我做的。梁哥,你恨我可以动手,我是......爱你的。”他看着他,眼神从未有过的隐忍与深情,“我杀霍二是因为想让我们在北京更好走,也是为了让你......得到他,我恨沈乔,嫉妒他嫉妒得要发疯,可我知道只有和他在一起你才会快乐。”
      他把一沓照片递给他:“拿这个威胁他,他什么都会听你的。”
      照片上的人是霍霖。七岁时那个安静又内敛,乖巧漂亮地像个陶瓷娃娃的霍霖。
      他抬头看着谢焓,他张皇不安地等着他的回答。他收好照片,淡淡道:“谢谢。但阿焓,我不希望你自作主张。”
      谢焓眼中的光慢慢熄灭。他明白了他的憎恨,与他的拒绝。
      他有一刻是真的恨他入骨:但恨谢焓,难道就代表他自己全然无辜?
      他利用的是他的爱,他想成全的也是他的爱。
      他将照片给了沈乔,又将霍二夫妇的死因透露给了孙泱,在沈乔对他动手时默认了罪名。可他没想到谢焓还没有死心。
      谢焓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已经安排好了船,他可以带沈乔一起走。
      他本该不理会,可在他听说沈乔已经在京郊时,他忽然很想见见他。
      他想见他,人生最后一次想见他。哪怕相见又是仇恨与无话。
      他没想到沈乔会告诉他他喜欢过他。他在医院里说了谎,折磨了他一生,也折磨了他自己十五年。
      他们唯一一丝相爱的机会,是被他亲手毁掉的。
      他最终明白这一切时,一切已无可挽回,也不愿挽回。
      无法挽回他破落不堪的人生,和眼睁睁看着流失于指缝的爱情。
      整整半生,他明明深爱,表现出来的却不过是喜欢。
      他固执地要留住他,想把他握在掌心,最终伤己伤彼,两败俱伤。
      他无法挽回那一切,可沈乔不一样------他有深爱的人,有未竟的梦想,他还来得及如年少期许的那样痛快恣意地过完余生,重新活成他一见钟情的模样。
      所以最后他什么都没告诉他。
      举枪自尽前,他再次想:为什么会这样?
      好像相遇以后,他无论如何抉择,都达不到他最想要的样子。那是个无奈至极的事实------哪怕是最好的时间,最好的机遇,他们也做不了最相爱的人。
      他没遭逢变故前眼高于顶,如何会将青眼施加到他身上;后来遭逢变故,他又怎能再全副身心地爱一个人。
      除非改变他们的相遇。
      除非在相遇的时候,沈乔还不是那个骄狂的少年。对财阀□□没有敬畏,心里也没装另一个少年。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一个他与沈乔曾无限接近,却因他的不以为然失之交臂的机会:当年老师问他,要不要与离岛沈家结盟时,他就该答应他。
      他能看着他长大,参与他成长的每一个细节,在他的生命中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哪怕不是以爱人的名义。

      当谢焓在聂家旧宅,告诉沈乔聂梁苦心隐瞒的真相时,他忽然想起得知霍二死讯的夜晚,他去找聂梁告诉他可以趁此机会得到沈乔时的情景。他先是不可置信厉声呵斥,眼底的犹豫却被他收入眼里。
      于是他继续劝说,并最终成功。
      如果他当年能坚持住贪欲,发乎情止乎礼,那也无所谓背叛,更况论纠缠。
      聂梁和沈乔当局者迷,他却始终旁观者清。
      他们都以为他们差了机遇,被突如其来的命运裹挟以至于永远不可能全无芥蒂地相爱,可他们不过是在看不到的地方错过了无数次,并且至死不知。
      阴错阳差,即是如此。
      他为得不到的人疯狂半生,自以为算无遗策,却在临门一脚时栽倒在一个年轻人手里。他欠霍二的他到黄泉下还,而霍霖欠聂梁、欠聂昀昭的,可不能是一死了之那么简单。
      只是他的报复如何实践,就是他看不到、也不必看到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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