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托儿来了 ...
-
看守所的上上下下都在琢磨怎么把此事由大变小,由小变无,但变无是不可能的了。
梁栋把于作君带到审讯室,这回他的神情完全不一样了,显得异常严肃。盯着于作君足足看了三分钟:“想不到你一个文弱书生领头打架?还出了人命。你疯了,傻呀!就差几步,你就出去了!唉,这下惹出大事了。”
于作君低下头嘟囔着:“他们让我们补写欠条、保证书,敲诈!”
梁栋:“说说吧,每一个细节都不能落掉。小黎记好。”
他指示一旁的书记员记好笔录。
于作君耳朵灵,他能隔着很远听到人们的窃窃私语,于是他把事情突发经过,别人私密的话,林林总总都说了出来。
梁栋心中有数了,做好出手的准备。他是这样一位警察:有勇有谋,能屈能伸;在各种复杂的棋局里能找到自己的立足点和突破口;表面妥协、让步,甚至装傻充愣,阿谀奉承,实际上是一种策略。一旦有了实力,找准机会,就像蛇蝎一样蛰下去,咬一口,或痛不欲生,或一招毙命!一切为了事成和成事,其他都不重要。他厌恶腐- 败,瞧不起流氓,不喜欢官场,却非要在这里面混,似乎如鱼得水,其实笑里藏刀;他有自己独特的价值观和正能量;别看年轻,也是老警察了,从侦查员混到预审员一步步打拼过来。说大点儿,他就是公安战线上的一个现象!
五哥、大鹏用流氓手段逼牢里的人写巨额欠条,强行收缴嫌疑人钱票,又打人在先,必须处理。顺藤摸瓜,就名正言顺的查出狱中管教与牢头狱霸的勾结;名正言顺的揭露和打击暗藏的犯罪分子,同时挖出高价贩卖打手机时间的案子。五哥想揽事,硬说自己偷警察的手机,但一查通话纪录清单,破绽百出。这样的电话居然打了上百个!丁管教、看守所所长难咎其责,一个窝案端出来。两个黑手机没收,三个管教被批捕,看守所所长免职!于作君也打过这种非法电话,也许法不责众,反正警察没怎么追究,于作君一场虚惊。问题是那场群架出了人命,法医怎么也找不到杂毛的致命伤。牢房带不进去凶器,大家互相揭发,也没查出有力证据,验尸却找不到致死原因,这到成了迷案。牢房恶战使谭云、大鹏、书记黄负伤;按惯例,凡号里参与打架的统统罪加一等。韩大拿取保候审回家的美梦破灭;五哥重罚,加刑七年。
晁朝冲五哥一笑:“没说错吧,你命穷、命苦,还那么贪。哪儿也别去了,就认命,吃一辈子官饭吧。”
人们对晁朝都肃然起敬,他面临死刑判决,但精神却秋高气爽!他自认为灭了个外域恶魔,救了一尊天神,乃上天安排。于是颇为自豪:我的使命完成,也该升天了。
梁栋立功授奖,业内人士对他却敬而远之。上面把他调到某派出所当副所长,其实明升暗降。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依然谈笑风生,感激领导对他的信任和栽培。临走时,特意与于作君见了一面,语重心长说:“这根本不是你呆的地方,希望你赶紧出去。我已经向上面反映了,你是值得信任的人。要是没这次恶性殴斗,说不定你已经出去了。不过机会一定有。我走了,对你是件好事。”
于作君不解:“为什么?”
梁栋诡秘一笑:“他们都怕我。我有这么躁吗?哈哈。”
于作君:“梁哥……”
梁栋:“弟,梁弟。你是哥。”
于作君:“呃……老弟。”
梁栋:“放心,你不会在这儿呆多久的。你是我第一个在这里叫哥的人。”
说罢,起身离开。
于作君愣愣的站在这里,其实他挺喜欢这位警察老弟。
忽然,梁栋又折返回来:“于哥,杂毛把你按倒,要掐死你?”
于作君:“嗯。”
梁栋:“那个小飞,还有晁朝,把他打疯了?你还看到了什么?”
于作君:“没,没有。我就看到杂毛撞在铁门上。怎么了?”
梁栋:“唉,很多案子在这都泡浮腾了,飘起来也没人管。走喽。”
这回,梁栋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果然,梁栋离开看守所不久,有一天,郑建初郑局长亲自带队来视察监狱卫生情况,与于作君打了个照面,像首长似的,还跟于作君寒暄几句。
书记黄、韩大拿相视一眼,俩人第一次心照不宣看出了名堂:于作君的托儿现身了,而且是局托儿!所谓托儿,行内的话就是帮你的内线人物?
书记黄像只会看事的骚狐狸,他不在乎于作君对他有多反感,绞尽脑汁接近并讨好于作君。只要有交流的机会,就上赶的与于作君聊。自称与于作君都是文化人,是号里唯一的知己。鲁迅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哪怕在号里,在地狱的门口!
于作君、韩大拿、东北六倒挺愿听书记黄天南地北的神侃。他记忆力好,知识丰富,说起话来有自嘲般的幽默,尤其对官场上的那一套了如指掌,对贪官,权力的腐 -败分析得头头是道,然后总对自己长吁短叹:什么手太软、面太薄、胆太小、心太好,错过无数升官发财的机会。这回可不能再让了,他要政治手腕、流氓手腕相结合,两手都要硬!于哥,你得拉兄弟一把。
谭云还在住院;韩大拿、小飞虽然案情不大,但受杂毛死亡的牵连,很可能要加刑;书记黄也脱不了干系,他夜晚起来独自一人向隅而泣。突然喊出自己女儿的名字,说对不起她,害了她。又抱怨自己的托儿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跟他联系?是救他,是抛弃他,还是要害他?总得给个明白话儿啊!
书记黄:“我他妈恨,恨!都一个个的咬出来,咬!要死一起死!咬死算!”
书记黄第一次眼露凶光!
钱票的内部交易又死灰复燃,管教和看守们个个都是人精子,个号牢头们心领神会,只是干得更隐秘。现在烟都卖到外面五块钱,这涨六十元!钱票大把大把的塞到于作君手里,供烟渠道已经给他点得很透,他却装疯卖傻,就是不在管教和看守面前捅破这层窗户纸。
书记黄又皇帝不急太监急:“大风都把钱刮到家门了,你怎么还像防贼似的,把财神爷堵到门外?你这得罪人啊!”
于作君:“我呀,早已看透。这人呀,为了钱,黑了心,犯了事儿。我不想得罪,也不想犯罪。我是清清白白地进来,为什么在这里把自己熏黑呢?我就想早点出去,哪怕喝凉水,能和家人一起团聚过清静日子。不干净的钱,不是我挣的,我看也不看。”
韩大拿:“真直爽。”
书记黄:“这样,咱俩联手,我出面办,你不吭声就在这坐镇。”
于作君摇头。
书记黄:“你这个人永远当不了官,也永远发不了财。麻绳拴豆腐──提不起来。放心,会有人竞争上岗的。”
新来的副所长陪富局长,郑副局长来看守所检查工作,他们走进七筒八号牢房。
书记黄失口喊了声:“富,富哥……”
富局好像没有听见,只顾跟新来的副所长聊天。郑局在一旁点头哈腰的听着,又瞥了一眼书记黄和于作君。
好一会儿,要出牢房了,富局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书记黄,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用下巴打了个招呼。
富局:“呃?你怎么在这儿?”
书记黄:“我,我犯罪了。”
富局:“有问题就好好交代。这可不是偷奸耍滑的地方。”
书记黄:“是,是。”
郑局长对于作君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擦肩而过;于作君也把眼皮耷拉下来。
富局长走后,书记黄惶惶不可终日:“完了,完了,可能我真的完了。我这招灾惹祸的嘴!”
说着,抽自己两嘴巴。
于作君:“暴露了不是?”
书记黄:“他富正局长,我们是老乡。那位郑副局长,不是你的托儿吗?”
于作君:“跟我没关系。”
书记黄:“快,拿牌,给我算算卦。我他妈真蠢!死定了。”
他越发失魂落魄的唠叨着,用扑克算卦。
管教进屋:“黄先。”
书记黄:“到!”
管教:“出来。”
书记黄被叫去一上午。等他再回牢房,神态变了,俨然像个老大。一屁股坐在被子上,抠脚丫,让自产自销给他捶背,喊于作君提前二十分钟坐板;还顺便表扬了一下东北六。
书记黄:“六,值得表扬,一开始就对自己斩首,于哥,呃,老于呢……”
小飞:“老于是你叫的吗?”
书记黄:“我是说于哥要剁手。”
于作君:“啥意思?”
书记黄:“六,用手不用脑;你,用脑别用手。大家呢,把坐板坐好了,跟谁坐在一起很重要!怎么样?我这理论怎么样?我就是点儿背,要不怎么也混个□□啥的。”
韩大拿:“你他妈癞蛤蟆打哈气——不怕闪了舌头?”
小飞过来要扇书记黄大嘴巴。
书记黄“敢?我看谁敢?”
东北六拉开架势,走到书记黄跟前。
书记黄蜷缩着:“别得罪我,别得罪我。六儿,我可一直看好你。”
东北六:“六,是他妈你叫的吗?要登基是吗?”
小飞撩起被子捂住书记黄的脑袋,众人一拥而上,暴打书记黄。
当啷!牢门打开,管教进来。
大家迅速坐好,鼻青脸肿的书记黄被东北六、小飞挤在中间坐着。
管教扫了一眼大家,宣布黄先,也就是书记黄为七筒八号的学习号,也就是牢头。顿时,大家目瞪口呆,书记黄一个仰身,到在铺板上……
书记黄当了牢头狱霸,于作君往哪儿摆?
于作君郁郁寡欢,忐忑不安。
管教出现在牢门口:“于作君,收拾东西。”
这声音不大,号里所有的人都听见了,目光刷的集中在于作君身上。
书记黄抢先来道喜:“看!看!出去了。回家真好,别忘了给我老婆带个话儿。”
忌妒、羡慕、兴奋一张张面孔,使号房里有了些许的生动。于作君掩饰不住高兴的样子。他眼前情不自禁浮现出妻子张敏和女儿秀秀的笑颜。还有什么好收拾的东西,除了不能光着脚,要穿着一双拖鞋,监狱里用过的所有的东西,他看都不看一眼。隔了一会儿,管教见于作君两手空空,皱起了眉头
管教:“把你的东西都带上,快点,快点,想什么呢?”
于作君这才被说了一愣,表情变凉。同号的人手忙脚乱,帮他把被子、褥子、杯子、衣服打成一包,塞到于作君的怀里。唉!看来好梦难成。他跟着管教走出自己的筒道,然后朝出口相反的方向越走越深。于作君的心也越走越凉,精神越来越紧张。完了,这哪是好梦难成的事儿,怎么走进了重刑犯、死刑犯的筒区里?路过了一间间牢房。从铁窗里探出的张张面孔,他们扒着铁栅栏,一言不发的盯视着于作君,目光和面部表情好像与这个世界无关。没有表情的表情,更让人心生恐惧,毛骨悚然。于作君把目光压得很低,不敢去看,好像他成了罪犯眼中的罪犯。他低着头,尽管天气燥热,但额头渗出的全是冷汗。不应该呀!我的罪再大,也不至于是死罪。怎么?有人在谋害我?我成了他们顶罪的替身?
当啷!管教停在一个门前,打开了牢门。里边只有一个瘦瘦的犯人。
管教:“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