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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直到此刻,在余小峰他抽象风格的客厅里,循环回荡着李忪鸽曾用心拨动的那些弦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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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忪鸽始终记得他写完《向日葵》这首歌时,整个人都浸在了倒满兴奋情绪的池子里。而当他迫不及待拿给制作人,唱给苏闰雪,甚至余天,却同时收到了所有人的质疑。没法儿唱。不会火。曲子单调,作词青涩。也就自己仍旧少年气儿的嗓子把这歌衬得还能听。唱着玩玩可以,但不适合放在专辑里。
于是李忪鸽一脚又从池子里蹬上了岸。他特失落。虽然后来努力学习,作曲作词都更贴近市场,但没有一首像他当时写《向日葵》时揣着被人夸奖的期待。
至于这歌最后能放进专辑里,也不过是因为要凑够五首曲子,迫不得已才加进去的。他从没在舞台上唱过这首歌,也很少听人说这首歌不错。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就像忘记这首歌了一样,因为不合格,也就不愿意去提及。
直到此刻,在余小峰他抽象风格的客厅里,循环回荡着李忪鸽曾用心拨动的那些弦音。
单薄的身体在颤栗,他眼前发红,疾步走到了音响跟前,疯狂找着电源插座,然后用力把插头拔了出来。
很仓促地,吉他声就这么断了。
刚刚觉得氛围舒适的屋子,霎时陷入了只有电风扇机械运作的空洞。余小峰面无表情地蹲在门口看他,好一会儿后,叹口气说:“这首不错的。”
“……你别招我烦成吗?”李忪鸽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带着点儿颤栗。
“这不至少把你叫下床了。”余小峰毫不抱歉地轻笑。
手里攒着劲儿,李忪鸽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噔地就断了。他朝余小峰走去,到跟前揪着肩上的衣服把人带起,狠狠推在了玻璃门上。
听见门发出了不小的震颤声,余小峰眉头都皱了。手上虽没动静,语气也开始不善,“啧,你别把门给我弄坏了。贵着呢。”
两个人身高线相持,李忪鸽凑近些就是脸对着脸。
“弄坏了我赔。我只想警告你,以后别再放我的歌。我他妈烦。”
眼跟前长得干干净净的人嘴里吐着脏字儿,余小峰听着觉得特反差,很刺耳。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抬了起来,抓住对方的手腕,用上劲儿,于是看见李忪鸽眉头都紧了紧。
再张嘴,态度就挑衅十足了:“你妈烦,我不烦。”
六个字,足以点燃李忪鸽眼前干涸的荒原。他没正儿八经打过架,拳头朝着余小峰的脸揍下去,半路就被对方给截住。于是又抬腿去顶对方的肚子,眼看快顶着人,胳膊突然被反转,整个身体调了方向,下一秒李忪鸽的背就狠狠挨上一掌,脸紧紧贴上了玻璃门。
玻璃大门再次发出嗡嗡的震颤声。余小峰在后面心疼地抽气,想让李忪鸽别再这么闹,手上一丢劲儿,对方没二话地又扑了过来。
余小峰原本想躲,但意识到背后又是扇门,对方挥着拳头过来的时候,他也就偏了下中心,带得李忪鸽脚下失衡,身体晃了晃,斜着就要倒下去。下意识的余小峰就伸出手,连同对方胳膊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正是夏天。一个穿着短袖,一个套着背心,两个男人胳膊挨胳膊,肉贴着肉,李忪鸽光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热度就烦躁得要命。人侃侃站稳,就又挣扎个不停。
“唉?妈的,你别闹了行不行。”余小峰终于忍不住爆粗了。
“你他妈放手!”
“啧,谁妈?你这么大人还嘴里就离不开妈呀。”
李忪鸽翻腾着想挣脱,但被人箍着胳膊怎么也使不上劲儿。他脚下乱蹬,人都被余小峰困得抬离了地。对方微重的气息声喷着他耳朵,“你说不闹,我就放你下来。”
他气急,兔子咬不过土狗,但逼急了总能咬上那么两口。李忪鸽把脑袋狠狠朝后一仰。人体最坚硬的后脑勺问候脆弱的鼻骨。
“啊!”被撞的人痛呼一声,终于撒开手。
李忪鸽摆脱执拗,又比起拳头朝后一挥。转头,眼前却空无一人。困惑间低头,高大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捂着被撞疼的鼻子。
“我操,老子流血了……”余小峰郁闷地呻吟。
鲜红稀薄的血水啪嗒啪嗒砸在余小峰家的水泥地面儿上,李忪鸽瞅着,眼里的愤怒顿时消散了大半。他没真想把人揍出事来。
肇事者愣愣地站在受害者跟前,有被惊吓的成分。
那让人耳朵怀孕的声音此刻是瓮声瓮气、狼狈不已,“你就干站着呀,给我拿点卫生纸成吗?”
李忪鸽瞬间惊醒,原地转一圈,又往沙发那边儿跑。
“啧,这边儿!墙角货架上。”
“哦哦!”
李忪鸽脚上仍踢着穿反了的拖鞋,没跑到货架跟前人先一个趔趄。货架上一堆各有特色的保险套,他眼花缭乱,一时真没找着纸巾在哪儿。
身后又传来余小峰不耐的声音,“最下边儿。”
于是低头,看见一卷被用得稀薄的卫生纸。
他拿着纸奔到余小峰跟前,“那个……快没了。”
余小峰正仰着脖子不让血流进嘴里,从白森森的天花板移开视线,斜睨了一眼李忪鸽,抽抽鼻子,“够了。”
然后就夺过纸,擦着下巴附近的血迹,又拿纸揉成一团,塞进鼻孔里。被后脑勺磕坏的鼻子在发酸,余小峰抬着胳膊抹了把飚出来的眼泪。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站着的内疚地低头看蹲着的,蹲着的委屈地抬头瞪着站着的。
那一双幽怨的大眼睛盯得李忪鸽实在良心难熬,别扭地别开眼睛,道歉道:“对不起,我……那个……我冲动了。”
小明星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神飘忽,不敢再和余小峰对视。让人看着还以为有些不情不愿。余小峰干瞅着两秒后,突然觉得有趣。就一个你成天在电视机里看见的人,现在大喘着气儿站在自个儿面前,还在跟你怄气。这新鲜感,大概就跟小孩儿第一次见到游戏机似的。
余小峰掷出手里卫生纸卷筒,砸在对方穿反拖鞋的脚上。
“走,出门。”
“……呃,医院吗?”
余小峰吸吸鼻子,有些哭笑不得,“兄弟!没那么恼火。陪我买卷卫生纸,顺便接我儿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