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崽子吃醋日常》江意难平

3、你个流氓

　　窒息感从四面八方紧紧迫来，他迫切地需要空气，循着本能破开水面，往上猛地抬头，一下便得了救。

　　天清云薄薄，孩童凫戏水。

　　宋春堂大口地喘着气，耳朵里嗡嗡地堵了一层水，传来了孩童的嬉笑声。他的眼睛涩了好半会都才睁得开，他虽在树荫下，可仍觉得阳光刺目。

　　几个孩童在木堤上指着他咯咯直笑，他隐约间辩出孩子们在笑他憋气时间短。

　　杨柳岸，旧木堤，哪有一望无际的黄沙漫天，这分明是十方池，是十里巷的十方池。

　　他双手抓着木堤，泡在池水里，头发湿了大半，他胸膛上下起伏，无论怎么看，都是从水中憋气方起的模样。

　　宋春堂伸手抹了一把眼眶的水，望向四周。

　　黑夜无月的水潭一片寂静、以及倏忽间窸窣窜出的毒蛇、还有脖子被掐着动弹不得的实感，他还分明记得清楚，怎一抬头便是欢笑平和的十方池了。

　　腿肚子一阵抽搐传来，他面上表情甚是怪异，不会罢……竟然抽筋了？

　　他当即从水中出来，爬上木堤，湿哒哒带上来一滩水，用力地去搓了腿肚子，半盏茶便缓了过来。

　　他脑子里压根就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身上湿了水的衣服贴身难受，宋春堂望着这条走了千百回又通往他家后巷的木堤，既是向往，又心生畏惧。

　　他不知怎的就回到了十里巷，那头有他的家，可爹娘、春拂皆不在了。

　　周遭的孩童渐渐离去，他坐在木堤边想到西边暮落，衣裳半干到干透，也没想出个头绪。

　　十方池都静了下来，木堤上走动的步子已散。

　　宋春堂感到熟悉的步调从木堤的那头走来，一步一步地踏在其心上，他不敢回头，怕一切都是虚妄。

　　“哥！爹说你再偷懒不回去给他打下手，他便要来打断你的腿！”宋春拂的声音娇娇弱弱，唯独在他面前，才敢细细地吼，仗着是妹妹，很是有底气欺人了。

　　这吼人的阵仗，分明是从梁京玉那儿学来的。

　　虽事情着实怪异，但他却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

　　宋春堂回了头，柳叶弯眉肤若瓷的宋春拂一步快、两步慢地向他走来。

　　他旋即站了起来，向春拂小跑而去，凑到她面前，二话没说，就上手掐脸。

　　春拂猝不及防被掐了一把脸蛋儿，可她反应极快，反手往宋春堂手上一拍。

　　春拂虽被掐，宋春堂也不好过，他虎口那处皮肤被她拍得发红，可他脸上却笑得傻呵呵，看样很是开心。

　　“哥，你怕不会是凫水凫傻了罢？”春拂揉着脸蛋儿，语气里满是嫌弃。

　　宋春堂才不介意呢，他此刻心里涌满了真实感，咧了嘴，拉过春拂笑着一同回了家。

　　炊烟轻逸，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晚膳了。

　　傍晚匆匆路过十里巷的行人都赶着入城，宋家饭庄也无食客落座，近日生意萧条，宋爹爹闭了门，早早做饭。

　　桌上摆了两菜一汤，秋娘站在桌旁摆着碗筷。

　　春拂与宋春堂从后门进了院子，他看见娘亲一如既往地行止温柔，连摆碗筷这般简单又家常的动作，都让人觉着她周遭流动着祥和平静之气。

　　他心里乱溢无序的激动之情，在看见娘亲的一刻，便全安定了下来。

　　秋娘抬头冲儿子女儿一笑，连忙招手喊两人过去，“快过来帮忙，阿堂，你爹正等找你呢。”

　　春拂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便推了他一把，他才踉跄地走到秋娘面前。

　　宋春堂怯怯地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秋娘目光俏皮又柔和，宠溺地小声嘱咐道：“待会你爹要是骂你，你就说是我让你去顽的，我就不信他还敢说你。”

　　宋爹端着一碟菜从灶房，正好听到两母子在嘀咕，便轻咳了两声，表示自己都听见了。

　　秋娘尴尬地打着哈哈，连忙护短地训宋春堂道：“还不快去帮你爹刷锅。”

　　秋娘向来就宠着儿女，宋爹爹摆了摆头，无可奈何，这副模样就算是饶了宋春堂了。春拂见自己爹爹吃瘪，就在一旁掩嘴偷笑。

　　此情此景，让宋春堂眼眶一热，这种家常安宁的生活，便是被他争厨斗艺给毁了去，他连忙听了娘亲的吩咐，躲到灶房里去洗锅，怕爹娘、春拂发现他的异样。

　　宋爹随后便跟了进来，把宋春堂指挥得团团转，他可半点时间也没得想这是怎的一回事了。

　　宋家食不言的规矩倒没那么厉害。

　　秋娘想起一件事，便咽下口里的饭菜，同宋春堂话道：“方才京玉来找你来着，说是让你记得给她做馕饼。”

　　宋春堂一脸懵然，疑惑道：“馕饼？”

　　春拂见了便提醒道：“明日便是会试了。”

　　会试？做馕饼？

　　该不会是要给陈西修做馕饼罢？莫非这是……

　　宋春堂吞了口水，突兀地发问：“陈西修参加大黎二十一年的会试？”

　　他这番话问得奇怪，但春拂也未曾在意，她夹了一箸咕噜肉，点点头，嗯了一声。

　　宋爹独自摇了摇头，看起来很是可惜，可嘴上还是吩咐道：“你今夜便早些睡，半夜起来给京玉把馕饼做了，陈西修明儿早早便要入贡院了。”

　　宋春堂咬着一口咕噜肉，点了点头。

　　他心里皆是震撼，在桌下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真实的疼痛感传来，证明着他真真切切地活着。

　　他竟回到了两年前？所以爹娘春拂俱在，家里一片安宁……

　　忽而一阵头晕脑胀传来，十七年里的零碎繁琐片段，一幕幕涌上宋春堂的脑海，可信息过于庞大，他承受不住，一下就放下手中的饭碗，痛苦地抱着脑袋缩在原处。

　　这一动静将宋爹、秋娘、春拂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秋娘连忙凑到宋春堂身旁，眸中慌乱，声音颤颤，怕的很。

　　宋春堂强忍着难受，摇了摇头，安慰着连声说了几声无事，说可能是凫水久了，有些头昏。

　　他扶着桌站了起来，说要先行回房歇歇。

　　三人自是不敢强留，原想去巷口寻周大夫前来，可宋春堂笑着说无须这般夸张，这才做了罢。

　　宋爹扶了秋娘起来，三人见宋春堂回房的脚步还算正常，便也任由他去休息了。

　　宋春堂一入了房门便将门阖上，倒在卧榻上。

　　既是两年前，他就可以定心安神地谋划，想办法避了两年后的那场劫难去，将爹娘、春拂、一家子都保全下来。

　　他忆起小时候被揍，忆起顽家家酒，忆起两年前初遇练潋后又钟情于她，又忆起梁京玉与陈西修是一对儿。

　　等片段皆显了一遍，已至半夜。

　　锅里烧了热水，春拂催了好几次，他都未缓过来，应了几次，这才勉强去抬了水入净房。

　　他解了衣裳，边洗涑边思忖着，等洗涑完了，这才明了现时是怎么个情况。

　　明日是大黎二十一年的会试，梁京玉托他给陈西修做足三日份量的馕饼，好让陈西修在贡院熬过这三日三夜的会试。

　　而在被流放的两年前，他确实与梁京玉只不过是青梅竹马而已。

　　他们各有钟意的人，各有想定终生的人。

　　宋春堂念及此，心有些不舒服。

　　泪眼盈盈的梁京玉，前几个时辰还在他怀里心疼他，现时却是他人名正言顺的对象，与他，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罢了。

　　宋春堂方穿好了松垮的亵裤，便听到门悄悄地吱呀一声，他精神一紧，不知来者何人。

　　他听见外头的人提着步子往床边去了，他瞄了自己一眼，身上的亵衣还未穿，可他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了，生怕是入屋行盗的带刀小贼。

　　宋春堂蹙着眉头，取过凳子上的木瓢守于门后，静静地候着。

　　怎知那步子声却有些急促又准确地往这边赶来，他一脸惊，不知是自己哪儿露了馅，他亵衣都不敢穿，动都不敢动一下啊。

　　净房的门被推开了去，他秉着呼吸望去，月光透过窗，映入眸中的却是满脸担忧急色的梁京玉。

　　这幅担忧，同两年后追到黄沙漫天地里，心头刻了一个勇字的梁京玉，是一个模样。

　　梁京玉是在房里寻不到他，怕他出事了，才这般着急罢……

　　他被她的担忧模样触动，一下就放开了手中的木瓢，不顾身份地将她拉入怀中。

　　木瓢掉落，嘭当两声，梁京玉被一个力道拉近，等反应过来，脸蛋儿已紧紧贴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玉儿……”头顶上方传来深情缱绻地唤声，这声音她熟得很，可不是宋春堂么。

　　她觉着脸上的触感不对，上手一摸，这流氓，竟未着衣裳！

　　她敛指握拳，一把就捶在他的胸膛上，大骂一声：“流氓！”一下就推开了宋春堂。

　　宋春堂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打，他揉着被捶的地儿轻咳两声，抬眸看去，见梁京玉双腮鼓鼓，眼睛瞪圆，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方才之举很是鲁莽了。

　　他取过木屏架子上的亵衣，来挡了一衣未着的上身，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转移注意力道：“人家姑娘家的都是粉拳，你那分明就是铁拳……”

　　“宋春堂！你给我闭嘴！否则我一拳捶下去……”梁京玉装腔作势恶狠狠地握了拳头，摆出一副你敢说下去，我就捶哭你的模样。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你先出去等着，等我穿了衣服再说。”宋春堂咬了下唇憋着笑，这梁京玉，好像谁真的怕她似的。

　　梁京玉瞥了一眼宋春堂露在空气中结实的大膀子，飞快地就收回了眼神，面红耳赤地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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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堂堂：人家要拿小拳拳捶你胸口……
玉儿操起四十米大长刀：？？？你给我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