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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皇后颜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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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发生的事太多太急,而在大多数人看来,大约不过是这么几件。
郑鲁被当堂押入天牢,白塔与彦初帝各派心腹监督审查,虽是没有一说,但稍微有点脑子的都是明白郑鲁……难逃一死,只不过不知死前会拉多少人垫背罢了。
沈濂被直接扣押软禁,念为皇后生父,且沈老夫人举报有功,罪不及亲族,仅仅是将他本人押入天牢,与郑鲁做了一对难兄难弟。而皇帝亲卫当日便入沈府,旁的是丝毫不敢有所犯,但沈濂的书房确确实实被查了个底朝天。
彦初帝当日在朝阳殿办公,而沈皇后仍旧一如往常的坐在自己的殿内,安静祥和,文雅宁静。似乎没有感受到后宫之内的动荡。
——所谓后宫前朝一体,就算这么多年来大梁朝都强调后宫不得干政,但怎么可能真的能做到呢?后宫的女人,本来便不可能受前朝影响。而沈濂被拿下之事,不过半日,便是流言蜚语飞满禁宫。
然而沈皇后却没有丝毫动静,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她身边的婢子也不敢多语,全都低眉顺目站在一边,权当没有听到满宫的风言风语。
沈皇后是个明白人,因此,她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直到夜幕逐渐降临,天色逐渐昏暗,半轮明月在天空中探出一角来。沈皇后看看天色,轻声对旁边的侍女说:“摆驾朝阳殿吧。”
她身边的贴身侍女都是自小服侍她的人,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闻言一声没吭,便出去安排。而沈皇后把自己的簪子拔了,素着的脸虽只是清秀,却有一种惊人的孱弱宁静混杂出来的美丽。
脱簪戴罪,只不过是个她该做的事情罢了。而彦初帝,自然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
这天晚上,葛瑶一直待在云赋的书房里,与云赋商讨着一切事宜。直到一个侍卫快步走了进来,在葛瑶身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葛瑶的长眉轻轻敛在一起,摆摆手让侍卫退下,然后对着云赋道:“宫中的消息,沈氏在朝阳殿外脱簪戴罪,没多久就被彦初帝接了进去。”
云赋仍是埋首案几,看着他堆成堆的书卷,顺口道:“意料之中吧,沈皇后自然没有错,但她必须要有一个态度。”
葛瑶也有自己的事,闻言边翻着案卷,边道:“论理这话我不该说,但是沈皇后也是个不走运的,难得她是个有头脑有本事的,可惜就算这这样,她也……这辈子也就是困在宫墙里了。”
“倘若彦初是个没脑子的,那也就罢了,不过我现在看着,倒觉得彦初是个精明人,而这样的人,大约是不会真让后宫得权的。沈氏再能干低调,怕也就是这么一辈子了。”
这话不知道哪里触动了云赋,云赋抬起头来,沉吟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身而为女子,还是沈家这种大家出身,她也是别无选择的。”
葛瑶状似无意,随口道:“不过沈氏会得到她身为皇后应得的一切……咱们这个皇帝,精明着呢。他不喜欢沈氏,怕也更看不上后宫妃嫔,沈氏会生下嫡长子,会后宫掌印,不是吗?”
云赋搁下笔,抬起眼凝视着葛瑶,半晌后微微笑了起来,眉眼温柔的弯了弯,道:“阿瑶,你想说什么?直说吧,别埋着掩着,你也不适合这样。”
葛瑶吸了口气,从胸腔里缓缓吐出来,才开口道:“陛下有喜欢的人,但那个人他得不到,而陛下是个极度自制的人,所以他会一切按着规矩走,沈皇后则会履行一个皇后所有该尽的权利与……义务,是吗?”
云赋温柔的看着她,眉眼间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是。”
葛瑶盯着云赋,缓缓道:“那个人……是大姐吗?”
云赋轻声道:“无论是大姐和彦初帝,在这上面都没有说开来。”
没有说开来,但彼此心知肚明。阿醉当年与林远苦恋,如今早已再没有精力再来一场,但既然他们两个彼此都心知肚明,那两人便不再适合同处朝堂。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性格处事,他们都清楚,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彦初帝身为天子,自然不能离开京城。于是阿醉趁着这个机会离开。彦初帝是明白人,更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葛瑶叹息:“大姐这样的女人,太过耀眼了。彦初帝倘若是看上了大姐,那怕是不会再喜欢皇后那样的类型——她们是两个极端。”
虽是同为胸有丘壑的女人,但阿醉倾国倾城,艳丽妩媚仿佛盛开的牡丹,当得起“真国色”三个字,而沈皇后,确实开得素雅低调,臻首娥眉又清秀可人,低调又安然的散发着自己的香味,但确实……抵不上牡丹的艳压群芳。
云赋没有答话,半晌后只是低低道:“沈氏……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两人俱是沉默半刻,直到葛瑶摇摇头,把自己头上的簪子拆下来,任着上好绸缎一样的青丝如水般倾泻。她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把满脑子的浆糊甩掉,笑道:“不提这个,他们的私房事我们也管不着。倒是最近朝局乱的很,沈濂和郑鲁已经被押入天牢了,你觉得会怎么样?”
“这两个应该没有变数了,”云赋道:“彦初帝不是傻子,他虽然年轻但是个有数的,都这个地步倘还办不好那才是无能,想必不会真出现那样的事。”
“阿瑶,只是京中权贵牵一发而动全身,沈濂郑鲁这两个人的牵扯都不少,想要只靠这件事扳倒整个权贵圈,那不大可能。只能说咬着这两个人,多闹点事出来。”
葛瑶颔首道:“那前几日我们交代大姐与大哥做的呢?这大约是后着吧,先用沈濂和郑鲁这两个筹码与京中权贵交换,得出一个我们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但是在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后,我们便差不多能收到北疆和灾荒地区的信了……那时候,本来被平衡的差不多的天平便即将动摇。”
“是,阿瑶你现在已经很通透了,”云赋轻声说:“天平动摇,关键是权贵们那时候差不多已经放下了戒心,必将乱上一场。趁着这个时候,狠狠咬他们一口。他们底蕴也算深厚,我不指望一定能把他们整得爬不起来,但至少能够……消停上十年。”
葛瑶看了云赋一眼,轻声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没这么快就全部倒下去,但等他们重新进入权利中枢的时候,已经做不到太多了,是吗?”
云赋笑了一下,眼眸深得似乎见不到底:“差不多……阿瑶,还有,京中一定有个地位相当的蛮族探子。”
葛瑶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那天晚上,葛瑶回到自己的住处,慢悠悠走了进去,亲自点上烛火,在明灭不定的光晕下托着下巴发呆。她素来不拘小节,但回京城后身边自然也有日常照顾的人。白塔祭司地位超然,她一人在屋中也没有人敢打扰,直到她轻声唤道:“丫头,去把静夫人叫过来。”
一袭青衣的丫头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是低头退了出去,片刻后静夫人推门进来,嘴角依旧挂着一抹再标准不过的笑容,偏生又让人说不出来的的觉得亲切。她年纪不小,但那种已经完全成熟,属于一个女人的韵致却仍就能在身上流转,叫她有着远远超过一般人的魅力。
所谓见之可亲,思之可爱。
静夫人快步走了进来,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嗔怪看了葛瑶一眼,笑道:“阿瑶,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葛瑶疲惫的靠在软垫上,半晌后才道:“静姨,我有点累了。”
静夫人的纤纤十指轻柔的搭在葛瑶的肩上,自然而然的把她半揽在怀里,闻言沉默片刻后,便说:“累了倦了便别勉强,阿瑶,你再这么下去,我是会心疼的。”
她嗓音低沉又柔软,悦耳舒适,仿佛低音的琵琶在风中轻吟,叫人听着便说不出的心声信赖。
葛瑶没有说话,半闭着眼睛,眉梢眼角竟是倦意,好半天后才道:“静姨……要不,明天三司会审的时候,你去代替白塔出席,行吗?”
静夫人的眼角不易察觉的一跳,在片刻后才道:“阿瑶,我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明天去,怕是不大妥当。”
“我没有办法……”葛瑶叹了口气:“静姨,你在白塔的地位够高,有威信有实权,还绝对的忠诚,明天本来就是你最合适了。”
静夫人的目光微微闪了闪,胳臂温柔发环过来,一下又一下按摩着葛瑶的太阳穴,直到葛瑶的倦意之下迷迷糊糊挥了挥手,语音都有些微妙的含混不清,道:“静姨,我差不多睡了,你……走吧,明天记得去。”
静夫人半晌后轻声答应道:“嗯。”
随后便抽身离去。而就在她起身,带好房门的同时,葛瑶在最好的黑墨般深沉的夜晚里睁开眼睛,看着她离开的地方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