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还能识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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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宁仍旧是青衣瘦削的，然而若是熟悉他的人，定然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安定多了的气息。
就好像一个孤身飞翔的白鹤，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般。
葛瑶笑眯眯迎了上去，颇为促狭地笑了两声，漫不经心的拖长语调道：“怎么是你？我哥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和宁和她也算是打小儿就熟悉的，太明白不过她的个性，毫不犹豫无视掉她满脸的揶揄，淡淡道：“玟天姬不是外人。最近也是非常的时候，胤天君一直在湾葛城，还望不要介意。”
“在下为诸位安排的住处，”旋即他转过身，朝着白胡子一大把的礼部尚书欠身，温言道：“诸位一路劳顿，还请先歇息吧，明晨再商谈事宜。”
他礼数周全无可指摘，在场的也大多是人精，清楚的很他这是想和葛瑶私谈了。
一来和宁的身份实在是晦涩的很，有限的也不过能猜测到这位在白塔身份颇高，其余基本上是探查不到什么信息的。这位显见的也不是善茬，也没谁敢去招惹他。
再者这当口向来养尊处优的京官们也确实累得很，于是纷纷愉快地顺着搭好的梯子下滑，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寒暄客气了一阵后就纷纷退了下去，只留下和宁跟葛瑶还在外头对坐。
等人都走完了，葛瑶慢悠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似笑非笑瞄了和宁一眼：“一起出去走走？在这儿说话也不大方便。”
和宁没答话，但自然而然就站起了身朝外走去，两人并肩前行，话虽不那么多，但到底有着一种无言的默契在里头，仿佛平平淡淡就道尽了光阴如洗，逝水流年。
他们索性去了演武场，潦草地看了一下这边的现状。和震这些日子已经被葛铮放在了军中，拎着长戟站在一旁，看起来竟也是颇为勇武的。
他们看了好一阵子，和宁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和震怕是……身份不那么简单的。”
葛瑶看着前面那些将士们来来回回操演，半晌后轻声笑了一下：“怎么了？再说和震那小子可是你捡来的，这怎么处置也是你的事，我可懒得去操那个心。”
“那可不是我操得起的心，”和宁意味深长道：“和震那柄匕首有点问题……回头你自己去看看吧。”
“我们白塔就不能捡孩子，”葛瑶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但也没有真往心里去：“想想当年捡到的你，感情捡来的孩子没几个是省心的。”
她顿了一下，语调中说不清是认真还是玩笑：“难得见你这么郑重，怎么，那个狼崽子和蛮族还能关系不浅不成？”
和宁眼眸幽深地转过头来，若有所思道：“疯婆子，你在乌鸦嘴方面的天赋还真是感人啊，这种事情你就没有说错过。”
葛瑶：“……怎么回事？”
“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和宁没答话，从宽大的衣袍里取出那把匕首把玩着：“你也知道我这性子，什么事都想插一手。”
葛瑶：“你当然要去啊……啧，大巫那老不死的敢拿宁姊威胁我，你自然也要过去好好恶心一下他。”
“嗯，”和宁也笑了起来，然而眸子里却冷得好像是极北之地的冰雪般百载不融：“我那一刀，捅得可是结结实实的。”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就直接出发往湾葛城去，正所谓事急从权，这种时候本来也顾不上什么虚礼。
和宁与他们一同出发前往湾葛城，他身上的伤虽算是将养的差不多了，然而到底身子的底也亏得很，再是经不起折腾了。也幸好葛铮大约早就预料到了此次出行，提前备好了马车。
那辆马车从外面看起来极是寻常，然而葛瑶中途好奇进去了趟就不由得对自家兄长叹为观止。看那林林总总的猛兽皮毛和精巧的装饰，怕就是苑州城最挥金如土的权贵都没法弄得到。
她活了二十多年，所谓的节操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见状索性大大咧咧坐了进去，打着议事的名义蹭那舒适无比的马车。那马车本来也是宽敞，坐两个人是毫不费力的。
和宁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不疼不痒地哼了声。
葛瑶笑吟吟道：“你也别跟我来这套，我可是清楚你们的很，把这样好的东西折腾成这么一副乱七八糟的样子……啧，一看就是我哥那个毫无审美眼光的人亲自干的。”
和宁半晌没有吱声，葛瑶也没有再跟上去追问，好像突然间对铺着的虎皮产生了浓烈兴趣，开始拿着那价值连城的毛皮端详把玩，直到和宁终于开了口。
“他布置完了，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和宁想起了葛铮当时献宝一般的神情，不由自主笑了起来：“横竖不过是坐罢了，我也不费什么心。”
……
又是十来天，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湾葛城。
湾葛城这个时候看起来仍是和平的很，曹禾老将军掐着时候的赶了过来，把那一堆赶路赶得口吐白沫的大小官员统统给塞进府里歇息。
他自然没那个胆子敢去管葛瑶跟和宁，也就任着这两位溜溜达达往城墙的方向走，自个儿跟在后面零零碎碎交代最近的边务事宜。葛瑶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权当心里有个底。
他们直奔着城楼的方向过去，对这块地儿也俱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没过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城楼下，看见了正大步走过来的葛铮。
葛铮对自家妹子的到来没什么感想，然而显然却实在不大满意和宁的过来，生怕他身体又反复起来，偏偏又不敢真说上几句重话，噎了老大一阵功夫后对着自个儿的祖宗道：“你怎么过来了？这事我们能解决得了……”
这句话的声调被强行的压得低了，几分小意几分讨好，葛瑶确信她能从葛铮的话音里听出忍辱负重来。
然而和宁连个顿都没打，自顾自向前登上城墙，声音随着风被吹了过来，不咸不淡道：“怎么，现在我想出个门都要征得你的同意了？”
葛铮显然已经习惯了和宁这副腔调，尴尬地朝一脸惊叹的葛瑶笑了笑便毫不犹豫追了上去，那样置面子之事于度外的精神实在值得钦佩。
他们三个人陆续登上古旧又历经风霜的城楼，俯视着下面那广袤又不知染上多少烽烟血火的土地。
天地浩大，金戈铁马度一生……到最后，也不过如这草原上最寻常的一根枯草，归于沉寂。
不过是……求得一个心安，此生无憾罢了。
三个人各有各的心思，在上头谁也没有吭声。葛铮小心翼翼将一只手搭上了和宁单薄的肩膀。和宁一手无意识抚摩着城砖，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有挣脱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葛瑶准备拔腿走人的时候，下头传来了马车的辚辚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人听得分明——那应该是蛮族身份极高的女眷，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勇士，甚至里头还掺杂了不少蛮族巫师。
马车在城楼正下方缓缓停下，后面跟着的侍卫们好一阵骚动，直将马车团团围住。那架势，半分似是尊敬，一半又好似是警戒着的。
葛瑶瞳孔不自觉的紧缩，她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一个隐隐绰绰的轮廓来，然而这种时候，她只宁愿自己的猜测做不得准。
她看见一个白色裙袍的女子从车上下来，驻足而立，无言地仰望着城墙。这个女人从上到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然而不知怎的，只要有她在，你就仿佛很难把眼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身上萦绕着太浓郁的忧伤与怅惘，足够丰富的情绪让她胜过世上所有的女人，莲步轻移间衣袍荡开的弧度都柔美异常，足以叫任何人心旌动摇。
她抬眼凝视着上方，直到与葛瑶的目光碰触上，对视良久，相顾无言。
那一瞬间，葛瑶脑子里莫名蹦出了几句话，少时轻狂她只把那几句当笑话，然而到如今，却只叫她眼眶发涩，不能自已。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十几年不见，天涯海北，各自一方，俱是面目全非。再相见，也只能……相顾无言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还能识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