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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新婚的第三日,沈昕伴着许舞情回了许家。书香世家的许家有一对儿双胞胎女儿,大女儿许舞情温婉娴淑,小女儿许辰情则俏皮的多,常常换了便衣偷偷外出,被父亲抓到过好多次,嘴上嚷着是去外面陶冶性情,看看景,看看人,好文思泉涌,终是在父亲惩罚下来之前忙改了嘴,乖乖巧巧地数落着自己的“错”,夸着父母对她的好,又再三保证着不会再随便出深闺,且母亲姐姐也帮忙劝着许父,于是许辰情自然次次都逃了过去,她亦更时常出去走走,没想到走着走着便把一颗真心许了田间农家子。

      许家人宗族里从未出现过如此离经叛道之事,本以为辰情还会如以往在受罚前般改了口,竟没想到她却硬生生的抗下了所有的惩罚,连着打断了几根藤条,她的手掌也红的肿得厉害,可辰情丝毫未退缩,直挺挺的跪着。看在眼里的徐父更是生气,下手也是越发狠,只是每次放下胳膊时,藏在长袖里的微颤的手才透露出许父的苦楚。许母与舞情站在一旁相互依扶,两人皆是僵硬的站着,眼神不敢触碰辰情。如此执拗的辰情生生跪了两天三夜,最后羸弱病倒,吐了血出来。

      “辰情,辰情。”许舞情在床畔轻轻唤着昏睡的辰情,手里端着汤药,许母在一旁不停流泪,衣袖都湿的深了一色,许父却是在门外不停徘徊,皱紧了眉头,神色凝重。

      舞情用手微微晃了晃辰情,“你快起来吧,不要再吓着父亲母亲了。你若这么去了,你心里面的那个人可就等不到你了,此生他可不能再与你见一面了。辰情,辰情。”舞情遵着医嘱尽力唤醒辰情,怕她如此继续无知无觉,舍了这人世。

      都说情深不寿,那世人难道皆会舍了情?

      这几日的许府愁云惨淡,辰情的面容越发惨白,窗外的桃花碾落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的花香也浅浅,若仔细闻便能嗅到败落的气味。

      “她是我的心头肉啊,你不能逼着她去啊。你舍得,我舍不得。”许母攥着许父的衣袖,眼睛里的泪水不停的涌出。

      “若是她走了,我也跟着她走。”许母终是控制不住,双手掩面哭了起来,身上不停的随着呜咽而发抖。

      “你疼爱她,难道我不爱惜她吗?若是往日我对她多加约束,她又怎会遇到他!”许父不忍看妻子伤心,转头看向一边。

      “你若爱惜她就应该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舞情已经成为你所期许的样子了,还不够吗?”

      许母擦了擦泪水,神色严肃地拢了拢略微凌乱的衣衫,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许父连忙伸手去扶,被许母一把推开。

      “妾身自十又四岁嫁给了夫君,夫君便是我的天,我的地。娘家母亲曾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不信。我嫁予夫君是因钦慕夫君的才华与品德。这么些年,证明我没看错。我的两个女儿自幼也跟在夫君面前研读诗书,她们虽无所成,但大都也开了智,她们也似她们的父亲一般,看重的是真情与品德。”许母扬起风姿依旧的脸庞,含着泪花的美目深深地望向许父。

      惨淡的许府寂寥无声,许久堂屋里隐隐约约的漏出许父叹息的声音,只见许父用双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妻子,用手轻轻擦拭着她脸上哭花的红妆,“我应了你了,莫要再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许父把妻子安抚下来便直接来到辰情的屋内,遣了舞情去煎药,自己一人默默地一直立在辰情的床边,看着面容憔悴的小女儿,一时之间不禁红了眼眶。他不舍得,舍不得让他的宝贝女儿的人生受到一点波折,他不敢肯定辰情嫁给了她的爱情,那小子便永不会负她,他不能让他的女儿有任何受伤的可能。他以为这次辰情又会哄着他,表面上顺着他,没想到她却是用命来表明她的心迹。

      许父弯下腰用手摸了摸辰情额间的有些失去光泽的头发,慢慢启了口:“我允你们的亲事了,快些好起来,父亲亲自送你上花轿。”一边说着,许父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哑着嗓子一遍一遍的唤着病倒的女儿,一下一下捂热女儿有些冰凉的手。

      屋外吹来一场春风,唤华了庭院里的棵棵桃花树。

      辰情的病在这天竟出现了转机,慢慢好转了起来,终于九日过后能稍稍起身靠在床上看看窗外的景色。

      “怎的又把窗子打开了?”舞情把药放在桌子上,说着把窗棂掩了。“最近雨水有点多,别又浸了寒气。”

      辰情握住了舞情用锦帕替自己擦汗的纤手,“姐姐,我的好姐姐,他怎么样了?你派人通知他一声,莫要让他担心我。”

      舞情看着虚弱的辰情,本就没多少力气,可辰情的眼睛里还是透出亮的有些耀眼的光。她的这个妹妹模样与自己无异,性情确是与自己截然不同,她只求现世安稳,平平淡淡复制母亲的人生,可辰情确是一个不畏艰辛,敢爱敢恨的人。她以前也常常与她说起过不希望过着一眼便知晓全貌的人生,现下她终于是得偿所愿了。

      “好,我会遣人告诉他的,你别担心他了,好好养病,父亲说待你康愈,便着手准备你的婚事。”舞情把药在嘴边吹了吹,递到辰情的嘴边。“你可得抓紧恢复啊。”

      “谢谢姐姐。”

      辰情痊愈后,许母携着两个水灵女儿去虹莲山上的庙宇里求平安符,只愿两个女儿日后都平平安安的,莫要再出现伤病灾祸。

      那日祈福完毕后,俩姊妹贪恋虹莲山上的晚霞,便携手登了望霞阁,眺望远处朵朵红霞。舞情用丝帕轻轻扫了一下阑干,坐下来看着眼前兴致很高的辰情,嫣然一笑。

      辰情瞧着霞光下美的不可方物的舞情,步步莲花地来到舞情面前,“姐姐与我同一日嫁人可好?”舞情瞬间脸颊染了红晕,“这红霞可真是慧眼,竟也落了些在姐姐脸中。”

      “莫要胡说,你一天不戏弄我,你就难受。”说着便要追着辰情打去,辰情偏偏也跑开,朝着阁下的母亲处躲去,辰情最终讨了饶,俩人又有说有笑的在一块儿准备回府。

      “哎呀,我的锦帕!都怨你,若不是你取笑我,我怎么会忘了它,定是在那望霞阁。”舞情用纤手轻轻戳着辰情。

      “那妹妹我前去取来向我的好姐姐赔罪。”

      傍晚的望霞阁被晚霞映的更红了些,微风凉凉,赏霞的人却心中温热。一绿衣男子迎山而立,手中握着十样锦帕。

      “打扰公子的雅兴。”林籁泉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男子匆匆转身,只见一绰约多姿的女子亭亭玉立,身着嵌有精白色衣边的嫣红交领上衣,镶银白边的广袖垂在身侧,下穿品红束腰垂地长裙,领如蝤蛴,螓首蛾眉,头上簪着点翠的垂珠步摇,随着她的还礼一直在摇,摇到了他的心里。

      “公子手中的方帕可否归还于我?”
      沈昕一动不动,直直的愣着,“公子?”

      “啊?好。”沈昕堪堪回神的递了过去,姑娘欠了欠身便离去了。直到望不见人影,沈昕才垂下眼去,轻轻合了方才握着香帕的手,细细的摩擦着指腹,回想着那里绢着的一个舞字。

      许舞情与沈昕给上座的父母亲行了礼,许父许母笑语晏晏,四人在堂屋里饮了茶,而后舞情与母亲去了内室细聊,空留了堂屋里的两人。不一会儿,有人来通报许父,说是二小姐回家省亲了,坐在一旁的沈昕也是有些好奇,他听闻妻子有个胞妹,据说长的很像,但到底多像他倒是没有见过。

      只见一女子与一男子穿着粗布衣服手里拿着一个食盒向堂屋走来,她虽穿着简朴,但丝毫不掩风姿。

      由远及近,沈昕终于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她的脸与舞情一模一样,但她的眼神明亮似东珠,竟与他那日在望霞阁中一见倾心的舞情别无二致,沈昕汲汲稳住了心神,凝眸看去,看到许辰情发髻间插着那支让他日日在梦中梦到的步摇,他止不住身上的颤抖,失手打碎了手中素白的茶具。

      沈昕不敢相信,他拜了天地的人竟然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他自望霞阁归来,便日日思念着那个女子。他寻了很久,打听到了人,怕认错,看了画像,又对了名字,方确定那日便是许家大女儿许舞情,便托了媒人定了亲,十里红妆来娶她。虽自婚后便未再看到那时的眼神,他却只当是她放不开,但万万没想到,虽是许舞情丢的香帕,却是她妹妹来寻的。到底是什么错了,是错付还是错娶?

      沈昕自那日从许府归来,便再未曾去过舞情的房里。舞情也只当是沈昕忙着家业顾不得儿女情长。哪知一个月过去了,她竟连沈昕的一面都没见到。舞情心想莫不是沈昕身体抱恙,不想惹她伤心才会避而不见,于是更加担忧起来。

      可她万万没想到,不过几日,沈昕便抬了一房姨娘,那天从侧门抬过来的花轿,她也去瞧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直到赵姨娘向自己问好时,唤的那声姐姐,才终于让她恍然大悟,原来她的眼眸那么像她的妹妹辰情,原来她的沈昕心里住的人是她的妹妹。舞情有些恍惚的看着站在赵姨娘身边的沈昕,他的眼神温柔似水,她认得这个眼神,在归宁前沈昕瞧她的那个眼神。

      “小姐先睡下吧,少爷今儿宿在赵姨娘那了。”小莲看着夜深依旧端坐在那的舞情,不忍的道。

      “小莲,我比辰儿差哪了?他为何,为何不再看向我?”许舞情伤心的轻轻地扶上自己的眉眼,“明明都是一样的。”许舞情含在眼眶的泪终是太重了滴落到她右手边的香帕上,瞬时,她忍不住用右手捂了嘴无声的啜泣起来。

      她不懂明明新婚之夜就已许了彼此,明明他曾那么珍惜她,可为何不到一个月便厌弃了她;她不懂她与妹妹一摸一样的脸,就连父母也常常弄错,为何他却执着于她的妹妹;她不懂为何他宁愿不要她这个精仿,而要星点相仿的人。夜幕低垂,她的泪水从赵姨娘过门的那一日起夜夜不止。

      “小姐,少爷从外边回来了,正去给老太太请安呢?”小莲从屋外高兴地飞跑进来,最近几日她看小姐好像想过来了,夜里也不常哭了,她心里盼着远出经商的少爷归家,能与小姐好好过日子。

      “回来了?”许舞情欣喜地扔了手中正在绣的香囊,慌忙起身,不小心碰到桌脚,导致站不稳又跌落回凳子上,小莲看到着急去扶舞情,“快,快去把那只点翠的垂珠步摇拿来,沈郎看见会欢喜的。”许舞情摆手止住小莲的搀扶。

      沈府厅堂内,沈昕正向许久未见的父母请安,完毕后立在父亲的身旁听着父亲的教诲。此时,舞情上前来添茶,沈昕看了一眼戴着垂珠步摇的舞情,狠狠地把手中的茶杯扔在地上,狼藉了舞情的浅绯色流仙裙,沈昕不顾她脸色苍白,疾言厉色地说道:“脱下步摇,以后不许戴”,说罢向父母行了礼拂袖而去。

      徐家一双娇艳的并蒂花,于一日分送两家,一朵入了高门,一朵进了寒门。本该各自安好,却因执念而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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