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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谷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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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惜晴小居
“咳——咳咳……”似不间断的咳声,就像把无影的锯子,割锯着铁手的理智。
他原就不想去善待顾惜朝这个“疯子”,端看他只有清明才会来为晚晴坟上添上一捻清香;端看他时隔两年时间才发现顾惜朝那青衫的不妥之处,就可了解这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交集。惟有的就是那早已不知归向何处的香魂——
若不是晚晴临死前交代他要放过顾惜朝,他可能会是讨伐这个武林大魔头的众人之一。他最希望的就是指戈向那人,责问他为什么不善待晚晴——但是,铁手终究没有再辜负晚晴的请求,她生前他欠她太多,不想连她死后还负她。
“咳……”又是一阵咳喘。
咿呀——
铁手终究还是熬不过他的“侠义”,推门而入,完全不考虑为什么顾惜朝夜深了还不锁门——
“咳咳咳——”顾惜朝右手握拳挡了一下咳出的气息,却完全止不住接连而来的咳声,斯斯文文的样子,端是个文弱书生,谁能想到他是那个两年前所到之处尽缟素的“魔头”?
“你——生病了?——”铁手诺诺的问,尴尬的神情在他脸上看来那么不情愿。若不是晚晴的托请,他断不会去关照这个人的生死,铁手在心里为自己作着建设。
“咳咳——”顾惜朝咳得连眉头都锁在了一起,却强撑着在铁手面前硬是扯出一抹淡笑,摇摇头,就像铁手在说一个无稽之谈一样。
他这样的人哪还会生病?哪还有资格生病?
但是,就在铁手恼羞成怒于“疯子”的不识相,转身抬脚就要走的时候——
仿佛天也是跟顾惜朝的逞强过不去一样。
“唔!”顾惜朝右手按向左胸,以图遮住什么,以图压抑住撕心的剧痛。那不堪承受的样子,还是让将要离去的铁手给看到了。
铁手冲到顾惜朝身处的躺椅边,强制的拉开他掩饰的手,却在目及那差点被他掩饰过去的左胸之时,呆呆的惊愣当场。
单薄的罩衫下点点的渗着湿意,没有血的殷红,却透着淡淡的腥味。顾不得那“疯子”的挣扎,铁手用力扯开白色的罩衫,露出左胸至肩的一段红痕,不再流血的伤口却透着湿意,那吹弹可破的血膜包裹着的却是艳红如昨的伤口。铁手的记忆中没有顾惜朝近期受伤的“报告”,但他着实记得顾惜朝最后一次在这样的位置受伤时,就是两年前他在灵堂抱走晚晴遗体时,那穆鸠平一□□入的就是那个地方,那伤口的样子看来也似一枪而破的口子……
但是——
“为什么?……为什么……”铁手越问越不敢等待答案,他实在无法想象,要怎么折磨才能让这两年的伤口却看似如同昨日新添一般?——
“放开——”顾惜朝短短的吐出这两个字,就好似用尽了身上所有的气力一样,若没有用左手扶在躺椅的短几上,恐怕连坐都已经坐不住了。
“疯子!真是个疯子!”铁手冷着脸,从怀中摸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白色的粉末像是不足以惜的样子源源的撒在那伤口上,更像在遮掩粉饰那令人刺目的殷红。直到铁手觉得够了才放下装药的小瓷瓶,随便翻了件衣柜内的旧罩衫就撕了起来,一条一条的布条丑陋的缠在顾惜朝的胸膛。
“……”顾惜朝没有阻止铁手的行为,更没有感谢他的“多管闲事”。只是默默地穿好罩衫,又取来外衫套上,显然对铁手的举动,很是介意。
“你的伤……”铁手望着顾惜朝的侧脸,忽的忆起稍早时看那人的背后,也好似有一道血痕,是不是……
“不过旧伤,不必费心——”顾惜朝低了眼帘,遮住暗淡的眸光,不欲让铁手窥到半分心思——
“这哪只是旧伤而已?!”铁手压抑不住的低吼,这样一个疯子要怎么折磨自己才罢休?
“夜了……我要休息了,你请自便……”顾惜朝懒得同他多缀,他跟铁手不会成为朋友,也成不了朋友。除却搁在他们中间的晚晴不说,他顾惜朝也从来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别人的援手。
“你……身上有伤,就不要折腾了,到床上睡去——”铁手咬咬牙忍下直窜而来的火气,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和的同顾惜朝这个“疯子”讲话。
“床是给晚晴的……”顾惜朝躺向内侧不理会身后的铁手,淡淡的吐出一句,却是不同于刚才的不耐,反而多了一丝欣然,好似唤出那个名字就能让他抒怀。
瞪着背向自己的人,铁手才轻轻的摇了摇头,同“疯子”理论是没有用的!转身在屋里唯一的桌椅边找了个位置,靠坐着就准备休息一晚——
顾惜朝幽幽的挣开黑眸,内里全是复杂,千头万绪却是连他自己也理不清楚——
也许是他的报应;也许是上天应了他的所求。
两年前,那穆鸠平的一枪一剑,虽没伤到他的要害,却燃起了他生命最后的烛光。待那细烛燃尽时,就是他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
左胸一枪虽然强势却依旧被他的铮铮傲骨给挡住了致命的伤害,但是枪疾万人户的枪并是不浪得虚名的,又添上复仇的的蛮力,硬是震碎了些许胸骨,细小的刺几乎不易察觉,却又致命的嵌进他的心、肺,所以这两年他已型同废人。因为,剧烈奔走的气血必定会使得那细刺深深扎进心肺间。就算他日常动作太大,也会让那些小刺,磨得岔了气。所以,这两年来他经常会咳,咳得烦了,几乎想将这磨人的肺给去了。
但这样的伤,并不能左右他顾惜朝的生死,仅能使他成为普通人而已。
而,穆鸠平背后捅来的一剑才是致命的!
那一剑没有刺到任何要害,却轻轻的划过了顾惜朝的椎骨,在那上面留下蚕食他生命的元凶。他身上的伤口再没有完全愈合的可能,他慢慢修养,倒会一点点地恢复愈合起来,经历了两年的时间修养,那伤口才不再流血难止。
所以,早在两年前他的气已滞,他的血已瘀。活着只是等死罢了,这对顾惜朝来说并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反而他倒庆幸有机会实现他对晚晴的许诺,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
“顾惜朝的命轻贱,抵不了我们那么多兄弟的命。”天仿佛见不得他得偿所愿,在他满足地扬起笑意时,那刺人的话儿,又在顾惜朝耳边响起。
他知道那人只是不想杀他,才找了这么个难听的借口。
哼——愚蠢的侠义!
顾惜朝眯了眯眼渐渐沉入梦乡,梦中依旧没有晚晴,晚晴好似已不在这天地间一样,从不曾出现他的梦中,就连那一日在原上的纵情狂奔,在梦中也只是他一人寻寻觅觅!顾惜朝的梦中惟有的就是那夜的琴声,徐急徐慢伴着酒,荡尽胸臆间所有的愁与寂……
无声的夜,寂静的出奇,平时轻微却也着实扰人的虫鸟声都好像不见了似的。
夜,寂静的,教人窒息——
谷雨·益州·阴
益州算是个富足之地,虽不比汴梁的浮华,却另有一番欣欣向荣。但是,离开这繁华的市镇后,山林之中皆满布的瘴气,还有川蜀之地原就杂乱无序的蛮子村落更是让一般汉人都望之却步,不敢靠近!长久以来苗汉的对立,就这样愈演愈烈。
这里的天气闷热又潮湿,着实让漠北的九现神龙戚少商有些难受,就像手脚都灌上铅块一样行动难以利落。
坐在酒楼的窗边,戚少商手中端着的是此地最烈的,却是如饮薄水,毫无快意。思及诸葛神候交待的任务,戚少商又是一阵头疼——
戚少商这次就是要找这里的黑苗势力,试图用手上的“东西”换取一件他们极为珍贵的密宝——天机枢。
在黑苗,天机枢,就是他们种族的渊源!这些黑苗人坚信是天机枢将他们的族群守护至今,那里暗藏着他们的神祗给他们的神谕!所以,戚少商此行,可谓与虎谋皮——
找东西、骗东西、偷东西、抢东西都不是他戚少商的专长,而能将这才能发挥极致的人另有其人。那人定能把这件事办得利利落落并能将气势做到最高点,让许久之后的江湖都不得不传颂他的“神机妙算”。
再说,神候教给他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稳妥地东西。他一边要利用这“东西”谋求天机枢,一边还要防范着别人来抢——
唉……难道是天要亡他戚少商不成?
正当戚少商在烦恼着此行的困难时,街角转过的身影撞入了戚少商的视线中。
铁手?!那身影原该是戚少商很熟悉的。但是,为什么今天看来是那么的陌生?
那踉跄的步伐好似疲于奔命一样,又好似受了很严重的伤一样!
戚少商立刻站起身追向铁手的方向——
清明刚过,已如同闲人一般的铁手,刚祭拜完傅晚晴的他,应该没有什么心思,来益州这个地方游玩。若说是办事,他还真没见过铁手这么狼狈的样子。
“铁手。”戚少商出声唤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乱转的铁手。
“啊——戚少商,你怎么会在这里?——”铁手也是一阵意外。
“公务阿——对了,你怎么会来益州?还——”一脸狼狈——戚少商没有将这话说出口,毕竟人——都还是爱面子的。
“呵——”铁手心里明白戚少商的意思,不禁苦笑的摇摇头,真是一言难尽啊!
铁手望了望四周,才又面色微微凝重的开口:“顾惜朝被抓了——我兜兜转转追查到这儿,就再也找不到线索了——”
“什么?!”戚少商听闻这个名字,内心先是一激,但是马上又觉得,一阵不好的预感直压心头。
顾惜朝——这么一个“疯子”谁会想要捉他?捉他又有什么用处呢?
难道——
“会不会是——”戚少商不确定的开口,他两年没有见过顾惜朝,但是他知道那个人,是不会乖乖束手就擒的,除非,他愿意跟对方走,又或者这原本就是他自己要走。
“不会!”铁手明白戚少商的猜疑,毕竟那个人是顾惜朝啊!能将江湖、朝廷都搅得一团乱的顾惜朝啊!
“当时我也在屋里,他身上有病,起身都吃力——当时我不可能会睡着,但是就偏偏没了知觉,当我醒来人已经不见了。”铁手思及当时的情况,内心就一阵恶寒。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东西能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迷晕。也亏得对方目标不是自己,不然的话,明年的清明,他就可能要等待他人,来为他捻上一香了——
“怎么会——”若是旁的人被人迷晕,戚少商是半点也不意外。那人可是铁手啊!名捕当这么久,这诺大的江湖,有什么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放倒他?
“他们行动很快——好似顾惜朝根本没有知觉。”铁手不得不承认此事的严重性,若是顾惜朝自愿跟他们走,那他们的行速度就不会那么快的,毕竟拖了个病人。他一连十多天的追踪,醒的时间多,睡的时间少,疲于奔命成这样,却还追不上他们。
“你说他有病?”戚少商这才忆起方才铁手的话。紧皱的眉头又增了几分,到底是什么人会要捉这样的顾惜朝呢?
“两年前的伤——还在他身上,根本没好透……”铁手细细的向戚少商叙述着清明时在惜情小居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