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扇》唐无乱

8、女魔头？

　　打小她便一直备受夸赞，见过的人无一不说她天生是个习武的好材料。
　　她父亲也是所谓武林正道门派中有头有脸的人，而作为嫡女的她也一直是家里极力培养的对象。
　　若按照家里安排好的路一直走下去，大概不久的将来也会大有一番作为吧。
　　直到她逃了出来，转眼成了江湖上人人喊打喊杀的女魔头。她当然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笑，所谓的正道人士呵。
　　江湖上四处都是有关她的种种传闻和猜测。闲来无事时到小酒馆小酌两杯，说书先生也好侠士过客也罢，嘴里胡编乱诌的听着也算有点意思。
　　是，她确实是随心所欲滥杀无辜，但是杀害对象都是她筛选过的好不好，不要瞎说。
　　更离谱是那些猜测她杀人原因的。说什么她饱受情伤历经折磨所以看不惯所有恩爱的有情人。简直可笑至极。
　　最可笑的还是那些断言她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巫婆的人。本姑娘现在可就坐在你面前，芳龄二九，羞花般的姣好模样，说她是老巫婆？岂不荒唐？
　　但也难怪他们会这样想，毕竟死在她手里的不是成双入对的小鸳鸯就是有了相好的男人。
　　随便捻几个例子来说吧。
　　她杀的第一个人是她亲生弟弟，比她小一岁。
　　那时的弟弟与一门当户对的小姑娘订了亲，平日也时不时看两人卿卿我我的模样羡煞旁人。
　　说起定亲，她曾经也有过一段姻缘。只不过那家的小公子还未来得及惺惺作态地向她许什么山盟海誓就先染上花柳死了。
　　那个时候旁人都一个劲地安慰她，说什么让她节哀。
　　她只笑。
　　难过？有什么好难过的？这事说出来难道不是引人发笑吗？
　　说回弟弟的事。
　　她当时也和旁人一样由衷地祝福他，也愿两人早日成亲，然后三年抱两给她生一窝可爱的小侄子。
　　每天看着两人你侬我侬花前月下，一遍又一遍说不够似的重复那些天长地久的承诺。
　　身为长姐，她是倍感欣慰的。
　　谁想到呢，一模一样的，什么此生只愿偕你一人之手共白头之类的话，会听到弟弟对别家姑娘说出来。
　　家里不少害怕她的人，觉得她反复无常阴晴不定。她不以为然。自己分明是个简单易懂的人，也从不动怒，只爱笑。
　　于她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只有她不在意的无所谓的事，和她能不能够理解的事。
　　自己亲口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转过头就和别人风花雪月了？她绞尽脑汁，她不懂。
　　她无法理解的事情她就会一直想下去，这个事让她很困扰，困扰得心烦意乱茶饭不思。
　　那日又见弟弟对着未婚妻深情款款矢志不渝的。她就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一手托着头，一脸迷茫。
　　不对。这不对。
　　越想越迷茫，她随手提起剑走向依偎在一起数星星的两人。
　　“你爱他吗？”她不声不响地站在未来弟媳身后忽地开口问。
　　两人转过头看向她都吓了一跳。
　　小姑娘脸红红的，有些不知所措，没有回答。
　　“阿姐你做什么？”弟弟有些害怕。
　　“你呢？你爱她吗？”她歪了歪头，眨着眼问弟弟。
　　“此生唯一。”
　　她想起那个死于花柳笑话一般的小公子，又想起那个在他之前第一个向她作出承诺的人。
　　小姑娘很好骗，是吗？
　　很有意思，是吗？
　　“好哦。”
　　她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抬手一挥。
　　伴随着尖叫声，衣裳也被溅了一身。可惜了，这裙子她很是心水。
　　她撇撇嘴，收起剑。溜了溜了。

　　也有的小姑娘憧憬她为她抱不平，说她是专杀负心汉的侠女，把她夸得天花乱坠说她为天下女子伸张正义。
　　可别开玩笑了。
　　比起像弟弟那样满口谎言的，她更喜欢向那些新婚燕尔或是初谙情事的小两口下手。
　　让他们去地下做一对地府鸳鸯，真真正正的长长久久岂不美哉？
　　每看到一对男女，她都能预想到两人不久后的未来。让他们在这最情深意切的时刻，毫无准备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
　　不就，可以永远停留在最幸福的一瞬了吗？
　　不是她不相信人们口中的誓言，她不过是不信这无常的世道。
　　什么都可能会发生，唯独圆满大结局不会。
　　幸福美满？梦里寻吧。

　　可没日没夜的这样杀戮下去终究是会乏味的。旁人根本不懂她的用心良苦，她眼里该杀的也始终杀不尽。
　　到头来，她自身的存在，意义又在哪里呢？
　　说到底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她又钻起了牛角尖，想不通了。
　　所以当那天她察觉到来者不善的时候，她想，就这么完了吧。
　　来的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凶巴巴的。
　　“小妹妹是来杀我的吗？”
　　“来向前辈讨个原因，然后杀你。”
　　她听罢又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原因？哪有什么原因。故事倒是有一个。”

　　近日来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所有自诩正派的人士都发誓不会放过的女魔头最后竟死在了处于灰色地带的杀手阁手下，江湖正派颜面尽失。
　　阁主显然对这样的场面喜闻乐见。毕竟他一开始派银扇去取她性命也不求什么，失败了就当凑个热闹，成功了还能顺带羞辱一番那些正道。
　　真是个无聊的人，杀人就杀人吧，还非要她打听完那女魔头为何杀人才许动手，这样他才有故事可听。
　　“那么，故事带回来了吗？”

　　女魔头除了当初的定亲对象，再之前还是有过一段桃花的。
　　两人爱得深切爱得死去活来，男人也几番承诺改日定当上门提亲，一生一世绝不负她。
　　无常的不是人心，是世道。
　　谁会料到男人不久后出于意外丧命。
　　从此那可怜的姑娘便疯魔了，再没好起来过。
　　情再深再真有何用？有何用？
　　等闲变却故人心，即便是故人心不变，敌得过世间变数吗？
　　敌不过。

　　“最后呢？”阁主问。
　　最后她说。
　　繁华皆凉薄，红尘终成空。
　　可谁又能看透呢？
　　她说小妹妹，我愿你永远不会懂得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开心圆满大结局？不存在的，梦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