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先生的烟》苏空崖

43、Chapter43

　　“小烟姐姐你敢信，我们班竟然还有开飞机来上学的！天呐我真是被惊呆了！”
　　“还有还有，你知道我们班同学每个月零花钱有多少吗？十几万！天呐这个学校真是太疯狂了！”
　　“……”
　　左小烟和季狸选的位置在角落，左小烟全程戴着帽子，这会儿大中午大家顾着吃饭，也没人发现她。
　　小姑娘一脸激动地说着自己遇见的趣闻乐事，两人说说笑笑，左小烟原本低沉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可她还是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一个小时三十五分钟了，凌非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她低头喝了口可乐，把手机攥紧在手里。
　　忽然，“叮咚”一声。
　　手上一震，她愣着还没反应过来，季狸笑着指了指她手里的手机：“小烟姐姐，你手机响了。”

　　左小烟心一下子悬了起来，点亮了屏幕。
　　她收到的不是什么消息，而是一条转账信息。
　　“凌非”向您转账100000,00元。
　　她一怔，数清0的个数，心口仿佛被那个孤零零的1扎了一刀，猛然坍缩。

　　十万块。
　　这算什么？她的酬劳吗？还是凌非承诺的让她请小粉丝吃饭的钱吗？
　　他凭什么以为她是为了钱才会帮他这个忙，又凭什么以为她真的会稀罕这些钱！
　　可转账记录里，之前那两笔三十万的巨款还赫赫出现在屏幕上，她现在的自尊和自傲，似乎又变成了无理取闹。
　　如果凌非知道她现在的心情，一定会觉得她有病，明明最开始那么爱钱，现在又是一副根本不在意钱的样子。
　　可他知不知道，她现在的心境，现在对他的感觉，已经和最开始完全不一样了！

　　看着那串冰凉的数字，想到自己对凌非的担心，又想到他对自己的冷漠，左小烟只觉得泪腺一酸，她按灭手机，咬着牙，艰难地呼了口气。
　　明明从头到尾，他接近自己都是为了演戏，都是有目的的。
　　是自己自作多情，又怪得了谁？

　　“小烟姐姐……”季狸察觉到左小烟情绪不太对，松开被咬扁的吸管，问，“你怎么了？”
　　左小烟回神，强忍着眼泪勾起嘴角：“没事。”
　　“你别骗我了，”季狸皱着眉指着她的眼睛，“你眼睛都红了。”
　　“啊，”左小烟赶忙用手指抹了抹眼角，继续强颜欢笑，“昨晚没睡好，眼睛有点不舒服。”
　　季狸不相信，还想问什么，视线里突然出现了男人熟悉的身影。
　　玻璃窗外，一辆黑色宾利停在路边，展易祁从前面下来，凌非跟着从后面也下了车。

　　季狸吃惊地瞪大了眼，蹭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惊呼：“展叔！他怎么会来！”
　　左小烟也扭过头去，视线刚好迎上戴着鸭舌帽的凌非。
　　凌非皱着的眉头还没松开，看到左小烟，下意识把右手往背后藏了藏。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沉默。

　　季狸却是着急坏了，背起书包，一把拉起左小烟冲了出去，边跑边喊：“完了完了，废了废了，我这次肯定小命不保！”
　　出乎意料的，展叔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
　　见到跑得气喘吁吁的季狸，展易祁只是微微皱了下眉，上前把她沉甸甸的书包卸下来拎到手里，说：“说过多少次，出来不管干什么都要让我知道。”
　　“对不起展叔，我错了，”季狸红着脸低头，“见到小烟姐姐太激动，忘了告诉你了……”
　　“当时激动，冷静下来也不知道打个电话？”
　　“可是从见面到刚才……我一直都很激动。”
　　“……”

　　左小烟没想到凌非会和展易祁一起回来，不过看眼下的情况，
　　凌非已经很好地解决了这件事。
　　而他嘴里的那条“大鱼”，应该也就是小狐狸的这位叔叔了。
　　虽然不知道中间到底有什么纠葛，看着眼前一个嗔责一个认错的两人，她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暖暖的。
　　又隐隐，有一丝羡慕。

　　她抬头想看一眼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凌非，眼睛刚抬起来，那双幽深的眸子就撞进了视线。
　　从刚才到现在，凌非一直看着她，神情很复杂，表情却只有一如既往的冷漠。
　　左小烟抿了抿唇，慌忙移开了视线。

　　那边展易祁已经对季狸进行了简短的批评教育，走过来，向左小烟伸出右手：“左小姐，又见面了。”
　　“展先生。”左小烟和他握了握手，今天这事在场三个大人都明白怎么回事，只有季狸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她心里生出几分歉疚，说，“让您担心了。”
　　“不会，”展易祁笑了笑，视线落在身边的季狸身上，眼底生出几分温柔，“阿狸见了女神，还被女神请吃饭，她今天很开心。”
　　左小烟有些不好意思，颔首笑了笑。
　　而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说话的凌非，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他们握在一起还没分开的手上，拧起了眉。

　　几人寒暄完，展易祁把季狸拎上了车，自己又回来，问凌非和左小烟：“你们怎么来的？需要找人送你们回去么？”
　　“不用麻烦了，”凌非还没说话，左小烟抢先一步说，“我们早上开车来的。”
　　展易祁点了点头，从胸前的口袋掏出两张名片，递给两人一人一张：“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是私人号码，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
　　“好的，展先生。”左小烟收起名片，笑了笑。

　　从刚才起凌非眸色就一直敛着，接过名片也没说话。
　　展易祁看向凌非，神情严肃了几分：“不出意外，今天我就会让何鹰联系你。”
　　凌非淡淡地“嗯”了一声：“多谢展总。”
　　展易祁又从口袋掏出一张透明的卡片递给凌非，凑近，压低了声音：“还有这个，你拿好。”
　　凌非接过卡片，上面的凹槽刻着浅浅的一行字：Deep Web Password.
　　他眸色暗敛，问：“这是？”
　　“你会用到的，”展易祁说，“需要的时候，一定记得联系我。”
　　他说完，朝两人挥了挥手，大步走向宾利。

　　展易祁的车很快消失在眼前，空气中足足沉默了半分钟，左小烟叹了口气，往凌非跟前走了一步：“你想把血流干身亡么？”
　　凌非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左小烟说的什么，他下意识把受伤的右手往背后藏，被左小烟一把抓了起来。
　　刚才他全部心思都在见展易祁上，早都忘了伤口的疼，这会儿手上覆着久违的柔软，那种钻心的疼才一点点重新涌进脑海。
　　凌非的右手被左小烟温柔地捧在手里，不受控制地抽疼几下，他咬着牙，垂眸看着眼前的女人。

　　凌非的右手早已被鲜血染红，纵使两人之间有再多的间隙，左小烟心里再不舒服，看到这只手，心还是狠狠地疼了一下，她小心翼翼拆开那条血淋淋的纱布，咬着牙嗔骂：“你以为自己铜墙铁壁还是刀枪不入？”
　　这会儿身心全部放下戒备，凌非扯了扯苍白的唇，微笑：“没事，不疼。”
　　“不疼？”左小烟有些恼了，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凌非咬着牙，仍是“嘶”了一声。

　　鲜红的布条终于被解了下来，那道深深的伤口也毫不掩饰地闯入视线，左小烟咬紧牙，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去医院么？”
　　“小伤，不用去，”凌非说，“回去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如果被宋先生查到也是麻烦。”
　　左小烟似乎早就料到是这结果，叹了口气，把旧布条扔进垃圾桶，从背包拿出一小包塑料袋，上面印了一个红十字。
　　凌非愣了愣：“这是？”
　　“瞎吗？”左小烟没什么好语气，把凌非拉到街边的长椅上坐下，解开了塑料袋。
　　里面有药棉，双氧水，酒精，还有无菌纱布。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凌非看着她，“你刚看到我受伤了？”
　　“别自恋了，”左小烟拧开双氧水的盖子，语气很淡，“在剧组拍戏会受伤，我平时包里自备这些。”
　　凌非当然不信，他很淡地勾了下嘴角，没说话。
　　左小烟帮凌非把袖口推上去，抓起他的手腕伸到垃圾桶旁边，说：“先冲一下伤口，杀杀菌。”
　　“好。”凌非看着左小烟，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

　　左小烟低着头，眼睛被遮在帽檐下，午后的斜阳倾斜在她身上，勾勒出好看的曲线，仿佛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她举着双氧水，温柔又小心地倒在凌非的手上，只倒了一点，就拧眉回头看他，问：“疼么？”
　　凌非摇摇头，轻笑。
　　这些年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受过多少伤，甚至还亲手为自己缝过伤口，这些小伤他从来都没放在过眼里。
　　可这会儿看着为自己处理伤口的女人，他忽然觉得，心口那空缺了许多年的地方，忽然被一团柔软所填满。
　　这是人生的前二十九年从来没有过的体会。
　　就像午后洒在身上的阳光，温柔缱绻，让人沉醉迷恋。
　　如果自己的这场漂泊终究需要停靠，他希望这就是他的彼岸。

　　冲洗完伤口，左小烟用药棉沾了酒精，向凌非手心的伤口凑近了些，又抬头看他一眼：“忍忍，会有些疼。”
　　凌非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
　　左小烟艰难地吸了口气，咬咬牙，一狠心把酒精擦了上去。
　　突如其来一股钻心的疼，凌非咬住牙，这疼痛他早已习以为常。
　　左小烟扯下纱布开始为凌非缠伤口，缠到最后打了个结，说：“好了，先简单包扎一下，不过回安城得去打一针破伤风。”
　　看着女人紧皱的眉头和垂落在侧脸的碎发，凌非勾着唇角，情不自禁伸出左手。

　　耳边忽然一热，左小烟一愣，等反应过来凌非在帮自己把碎刘海别在耳朵后面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一顿，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掉到地上。
　　脸跟着泛起了红。
　　她承认自己从来都无法拒绝冷漠如凌非突然的温柔，可当她冷静下来，脑袋里那个理智的小人总会一遍遍告诉她：虽然不知道凌非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做，可这不是喜欢，一切都是假象，是你抓不住的温柔。

　　左小烟用了几秒冷静，放下手里的东西，向后挪了挪：“你干什么？”
　　这声也把凌非拉回了现实，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显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凌非，”忽然间，压抑已久的委屈泛上心头，叫出他的名字的一瞬间，左小烟再也忍不住眼泪，她吸了吸鼻子，说，“我有没有说过，如果不是喜欢我，就不要对我这么好。”
　　“说过。”凌非看着她。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左小烟红着眼眶看向凌非，也顾不得现在是在大街上，吼了起来，“你是觉得我贪财？还是觉得我可怜？我求求你，不要再这么对我了！我是没什么钱，是十八线不入流女星，可这不代表我帮你一个微不足道的忙就需要十万元的酬劳！我是可怜，在安城没地位没朋友没亲人，我没资源没戏拍，我蹭热度活该被全网黑，我从生下来就是个错误，活该被一次次的抛弃，可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帮我接戏！凭什么帮我公关网上的黑评！凌非，你到底凭什么一次又一次管我的事，你到底为什么要闯入我的生活！”
　　她一口气说完，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周围围的人越来越多，凑在一起看热闹似的看着长椅上坐着的两人。

　　左小烟说完，捂着脸，低头哭了起来。
　　凌非咬紧后压槽，他抬头看了一眼，利落地脱下外套，盖在左小烟的头上，扶起她的肩膀，大步朝停车的地方走了过去。
　　“刚那人有点眼熟啊，怎么突然想不起来是谁了。”
　　“我也是我也是，好面熟啊。”
　　“……”
　　身后议论纷纷，凌非把左小烟紧紧抱在臂弯里，走得更快了。
　　走到车跟前，他把左小烟扶进副驾驶，自己坐进驾驶座，踩下油门，车子飞了出去。

　　耳边重回安静，左小烟深深舒了口气，搓了把脸，她觉得自己最近真的太情绪化了。
　　正要开口道歉，就听到身边人不冷不热地开了口：“如果我说是呢？”
　　她一愣，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听到凌非提高了分贝：“左小烟，你说如果不是喜欢你，就不要对你那么好，如果我说是呢？”
　　“如果我说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忍不住对你好呢，会怎么样？”
　　左小烟愣了愣，足足用了半分钟才消化这句话，她一脸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入眼是凌非冷峻的侧脸，不同以往，他的眼底一片暗红。
　　左小烟记得，那是欲望的颜色。

　　“你……”左小烟这会儿心里很乱，根本理不出头绪来，想说很多，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从来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也从来没有不信任你，有些事，我只是不想把你牵涉进来，”凌非说，“可如果这样会让你难过，让你误解，我宁愿把这些都告诉你。”
　　“不是说……一个月么？”左小烟小声问，她并非无理取闹，还清楚地记得凌非说过一个月后好好谈谈的话。
　　“一个月，”凌非咬了咬牙，“太久。”
　　他原本只是想把自己的那摊事处理完，不想把她牵涉进危险里，等自己拥有足够保护她的资本，再和她坦明一切。
　　一个月是他完成计划的最快时间了，他已经紧罗密布做了很多准备，可现在看来，一个月，还是太久。
　　他已经等不及了。
　　有的感情，早已在心里溢满，再也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