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十二帖

4、第三章

　　和春捧着一杯茶悠悠喝着，这宫里的碧螺春自是比宫外要更清香扑鼻的。一切她都早有准备，只是她没有想到颜彩翼会直接越过了选秀，先行册封入宫，还封了妙字，足见重视。莫不是太后怕她气势太盛，找人制衡她手里的权利？
　　她嘴角不犹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她断断不会傻到大权独揽，做了出头鸟的。
　　“宵儿，扶我去给两位太后请安。”她放下白瓷杯子，瞧着外头初亮的天空，揩了揩脸上厚厚的胭脂。
　　后宫里一片寂静，空旷到如同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竟找不到一丝一毫生气。唯有枝头傲立的菊花，一朵朵含苞待放。
　　来到慈安宫门口，她就见到多了几个太监守在门外。也没太在意，通传了一声便就由齐姑姑领了进去。
　　入门之间，只是那么一眼，皇后就立刻认出了惊若天人的妙修仪——颜彩翼。她身着一身紫粉色彩蝶衣，梳了个单螺，两三朵芍色珠花陪着一只白玉簪，淡扫蛾眉之间透着妩媚。那一双凤眼在她心头那么一勾，就连女人也为之心动。
　　两人眼神交会错开，一切都那么自然，各自心底都有了算盘。
　　颜彩翼出身将门，诗书琴画样样精通，就算是久居深阁的她也早有耳闻。
　　“妹妹来的好早？”皇后走到中间，规规矩矩给太后行了个跪礼，动作行云流水，不失风度。
　　东宫太后敬润笑眯眯地打量着二人，眼角布满细碎的皱纹。令人感叹一句，这个叱咤风云的女人也躲不过岁月。
　　妙修仪付之温和一笑，轻轻唤了声“姐姐万安。”
　　三人相顾无言，日头也到了树梢上。
　　关和春就望着始终笑眯眯的敬润，似乎两人都在等着对方先说，颜彩翼则坐在紫檀的椅子上剥石榴吃。
　　她左右奈不住性子，反正也不会掉块肉，就先开了口:“母后，选秀一事不知道该不该提？”
　　敬润眼中似乎有一道精光闪过，声音不免软了许多:“你倒是有心。”
　　这话既做了回答，却又没有明确的支使。皇后心里清楚，以敬润的身份，怕是不能提这选秀一事的，左不过先磨她提出来，撇清了关系。
　　“那臣妾就让内务府拟了名单给太后过目。”她不忘大方得体，也真真想看看太后的反应。
　　敬润清咳了一声，整整仪容，不假思索地答:“你顺道携了一份给西宫那位送去吧。自己的儿子纳妾，要是不知道也忒反了孝道些。就说是先拟了给她的，糊糊那老太婆。”她说罢，玩笑一般地扯动脸上的皮肉笑，咯咯咯咯地声音一下子充斥了整个屋子。
　　妙修仪也配合着笑起来，手上的动作倒是没有停下。皇后哎哟了一声，笑得喘不上气，宵儿忙着给她顺气，也莫名其妙地浅笑着。
　　一屋子的人都在笑，宫里那棵梧桐树萧条地飘着叶子，青白色的树枝直插云霄。
　　晚了些时候去给西宫太后敬祥请安，满头银发的太后也未怪罪，像个和蔼的老神仙和关和春唠了几句，就打发她们回宫了。
　　兜兜转转，瞧着时辰，皇帝也该下朝了。她和宵儿慢悠悠快晃到锦绣宫，就远远看见江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行礼道:“娘娘快回宫准备着吧，皇上来用午膳。”
　　皇后绞着帕子，随后恢复那副冷静地表情，淡淡说:“叫小厨房多备一道藕粉桂花羹。”
　　江枫抬头犹豫不决地望着关和春，宵儿在一旁看了着急，一脚踹了上去，道:“这傻公公，还不快回去吩咐着？”
　　他一个踉跄，提了提快掉的鞋帮，飞快奔回宫去。
　　“呵，宵儿近来脾气渐长啊。”皇后掩面呵呵地笑，心里琢磨着再这么惯下去，以后怕是找不到好婆家的。
　　那小女子当真了，摒着气跪下，一口气说完整句话:“大吉大利的主子，我日后小心伺候您还不是呢，怎么敢长脾气？”
　　她用帕子拂了一下宵儿的头，自顾自向前走了两步，言:“好啦，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宵儿乐呵呵站起来，跟了上去。
　　虽说是秋天，正午宫里还是闷热的。刚下朝的皇帝懒洋洋坐在的凳子上，一张一合耍着折扇。
　　“皇上再不吃这菜就要凉了。”她夺过扇子，放在宵儿怀里，亲自为皇帝布菜。
　　显然帝王的心不再菜上，再好的珍馐美味，也难提兴趣。
　　“和儿，今个……”
　　皇帝刚开口，就被关和春打断。
　　“皇上，臣妾今日去提了选秀的事。”
　　“哦”他轻轻答了一句，眉梢上提，也未多说些什么，只埋头吃着鎏金盘中的菜。
　　下头的嬷嬷端上来一碗热腾腾藕粉桂花羹，那香气勾得宵儿忍不住多看两眼。
　　皇帝用白瓷勺子搅了搅，漫不经心地舀了一勺送入就中，刹那间，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多看了两眼关和春。
　　用完了一碗，他露出和煦的笑容，言:“夏婕妤近来胃口不适，这倒是合她的口味，你也做了送她那去。”
　　关和春没有醋意，只是心头有点惴惴不安，以往的经验告诉她，这差事断断接不了。
　　“皇上，臣妾惶恐。”她扯着帕子，顺势下跪，说的犹犹豫豫。
　　皇帝面子上更是没有表情，让人难以揣测。一宫的人见了主子的举动，也都跪了下来，低着头暗暗琢磨。
　　日光打在灰色地砖上，晃晃动动，碎了一地。几十个人在一起，静地连地上掉根针都听得见。
　　他饮一口茶，清了清喉咙，将她的手臂扶住，也不拉到凳子上，就这么开了口，语气反而越发和顺:“不送就不送了，怎么到了宫里，这么爱下跪。朕下午还要批折子，就不陪你了。”
　　“恭送皇上——”她望着远去的背影，暗暗舒了一口气，要说失望，也不是没有的。
　　宵儿去扶起她，她只觉得膝盖隐隐作痛，差点跌在地上。
　　清闲的日子转眼过去，菊花开得更盛，甚至妖艳了起来。东宫太后忙着张罗选秀一事，盼望着让新入宫的人也记得她这一份。
　　西宫照往常一样，闭门不见人。
　　关和春也偷的几日空闲，和宫里的画师学着绘图，连皇帝也夸她有几分天资。
　　夏子兰的胎，闹腾的厉害，旬太医只说定是位活泼的皇子。
　　红鸾城外热闹非凡，外地来的达官显贵也不在少数。许多外调的官员都指望自己女儿能中选，在皇帝耳边吹吹风，将自己调离回京。随便在街上走着，都能撞见一户明丽的妙龄少女。
　　皇帝早早地去了慈安宫请敬润，敬润苍白的脸上不时有些得意之色。
　　西宫里偏在后花园东北角，与外边的热闹不同，寂静的很。
　　“皇后娘娘到——”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手捧佛经的敬祥抬头一瞧，就看见了满面春风的关和春。
　　她微微点头，关和春站起身寻了处凳子坐下。小宫女捧上来一盅枣茶，那颜色红的让人看了欢喜。
　　太后放下经书，右手搭在小桌上，和她说道:“今个儿皇帝选秀，你也不跟去把把关。皇帝年轻鲁莽，你们也该留心。”
　　她颔首望着地面上的牡丹花纹，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太后教训的是。只是皇帝喜欢才是最重要的，日后多添几个皇孙叫您皇祖母。”
　　“你这样想是最好，不愧我选中了你。”敬祥收起方才的满脸的笑，一挥手，袭人姑姑端出来一个朱红色的盘子，上面摆着两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发出幽幽的绿光。
　　这不是去年西域大王送给太后贺寿的吗？
　　关和春估摸着，也不敢妄下推测，道了句“多谢母后。”，让宵儿收下。
　　一卷经书抄下来，娟秀的小字也看得人眼花。她握笔的手腕酸酸疼疼，时不时转动两下。
　　宵儿在一旁看着心疼，叫人多放了几盏烛火还不够，剪了不知多少次灯芯。
　　太后阖眼养神，推敲了时辰，吩咐:“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不由她多言，就有姑姑请了她们出来，不留半分颜面。一出宫门，就撞见慌慌张张快跑的小太监和宫女，忙到连行礼也草草率率。
　　宵儿走了一路，对着一个叫素容的宫女嗤了一声，心中闷闷不乐。
　　“娘娘，她们也忒散漫了些。”
　　关和春刚折下一朵白色的菊花，凑近闻一闻清心悠然的香气，只觉得神清气爽许多
　　“你急着什么，今年的新人，明年的旧人。记住你自己是谁就行了。”
　　她将花递给画晓，忽然抬起头喃喃自语:“还有这个月中旬十八是个好日子呀。”风搔在她脸上，痒痒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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