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醉长安》南北一顾

4、第四章·流民巷

　　长安从听雨阁出来走在路上，似乎是感受到晏今的目光，回头朝听雨阁二楼窗边看去，却未曾看到什么。
　　青禾见状也顺着长安的视线看过去，亦是什么都没看到，有些好奇地开口：“小姐，你在看什么？”
　　长安又抬头扫了一眼，仍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摇了摇头转身继续走。

　　自南北三年末嘉和先帝将国都搬至长安起，这几年陆续有难民流入长安城，年年征战，流民只多不少。
　　战乱一日不平，朝廷便拿流民束手无策。
　　南帝为便于管理，在长安城里建了一条流民巷。因流民巷不便安在城门口，也不便安于集市之中，故而南帝将流民巷建在听雨阁附近的东郊，按年拨款，方便管理疏散流民。

　　一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乞儿为了护住一个早已经被揉成黑色的馒头，被一群难民围起来打得鼻青脸肿。
　　——长安走到流民巷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那乞儿将头埋在胸前，将馒头死死地捂在怀里，约莫是以为又是流民要跟他抢馒头，下意识地又将怀里的馒头紧了紧，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方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
　　长安安安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也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就只是浅笑着看着他。
　　他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虽衣着看起来简单的很，却干净大方，气质更是与流民巷里的人有着天壤之别。再看看自己，衣服破破烂烂，又是一副蓬头垢面的形象，顿时觉得有些局促，越发地低了低头，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往巷子里跑了起来。
　　“小姐，我们还要进去吗？”青禾很是不解地看了看跑开的乞儿，又看了看长安。
　　“去看看吧。”

　　长安和青禾沿着乞儿跑开的方向走了一段路，远远地听到刚刚的乞儿带着愉悦的声音：“娘，我们有吃的了，你快醒醒。”
　　“娘，你快醒醒，你快起来看看啊，我找到了吃的。”
　　“娘，我会想办法弄吃的，你先起来再说。”
　　“你醒醒好不好，娘。”
　　声音一声比一声低哑，到后来几乎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像是被一箭射下来的大雁，掉落在地却拼命扑腾翅膀试图再次飞翔，发现未果之后，终于绝望地伏在地上发出的那种呜咽声。
　　长安后来便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翕动，再听不到一点声音。
　　大约是她站得尚远。
　　那小乞儿依旧维持着长安看到他时的样子，捧着被他护在怀里的馒头，跪在角落里睡在稻草堆上只用几件破衣服盖着的女人面前，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
　　周围的难民也只是抬头看了看，又见怪不怪的闭着眼睛假寐起来。
　　青禾扯了扯长安的袖子，小声地问道：“小姐，那个小乞丐……他的娘……是死了吗？”
　　长安蹙了蹙眉，点头。
　　青禾迟疑了一下，又指着周围的难民，开口问道：“那这些人，为什么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有那个小乞丐怎么都不哭？难不成是哑巴吗？可是不对啊，他刚刚明明还喊他娘起来吃馒头。”
　　长安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朝着那乞儿走过去。

　　“青禾，这些难民自然是知道他母亲死了，可是流民巷每天都有人死，他们或许都习以为常了。他们更担心的，不是谁死了，而是自己还能活多久。”
　　“悲恸到极点，是没有声音的。”
　　长安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青禾看了看左右的难民，又看了看依旧跪着的小乞儿，斟酌了一番方开口道：“小姐，我去给些钱那个小乞丐，好让他将他娘安葬了吧。”
　　长安摇了摇头，很是慎重地开口：“你那般做，只会害了他。”
　　青禾愣了愣，想起了流民巷巷口的那一幕，也便明白了长安的意思，正欲问长安打算怎么办时，便见她已快步向那乞儿走去。

　　长安站在那小乞儿面前看着他，他只是执拗地捧着那脏得看不出原来样子的馒头，木然地跪在母亲面前，没有流一滴泪，就像真的是在等着母亲醒来而已，可眼睛里却盛满了悲戚。
　　她慢慢地靠着他蹲了下来，掏出随身带着的帕子想要替刚过世不久的女人擦掉脸上的尘土。只是她刚将手帕覆到女人脸上，小乞儿就像是被惊到了一样，猛地一把将她推开了。
　　长安本就是蹲着，被小乞儿这一推便直接摔倒在地。
　　青禾见状，气得指着小乞儿便骂：“你这小乞丐当真是不识好歹，我家小姐好心给你娘擦脸，你倒反推她一把……”
　　“青禾！”长安轻斥一声，朝着青禾摇摇头，复又蹲下看着小乞儿，“我可以为你安葬你母亲，但是这样的话，你就得卖身与我为奴，这样的话你可愿意？”
　　小乞儿似是没有想到长安非但不怪罪自己将她推倒在地，还主动提出帮自己安葬母亲，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愣愣的看着长安。
　　“喂，小乞丐，你这是什么反应？愿不愿意你倒是说啊。”
　　小乞儿小心翼翼地抬头偷偷看了看长安，又立马低下头，好一会儿之后才似下定决心般开口：“我会保护好小姐的。”
　　长安笑了笑站起来：“那随我回府吧，我会遣人来安葬你母亲的。”
　　顿了顿，又开口：“若是你想，也可以亲自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