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哪里逃？》钟于归

14、第十四章 玉蝶元君

　　夜风凄寒，白饮露醒过神来，却哪里有待杀的人，哪里有未报的仇。面前清清楚楚立着的，尚是那梦中之人。
　　或许，她终究不忍心。
　　朱砂呢？大限将至的师父呢？
　　白饮露拼命在记忆里搜寻答案，然而什么都没有。
　　绿苇笑道：“师姐啊，看来以前的事你都忘记啦！”
　　白饮露冷冷道：“这同你无关。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何要阻碍我招魂？”
　　绿苇道：“这可真同我无关。虽然是我熄灭了你的灯，这主意却是小师叔出的。”
　　白饮露看向钟陵：“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钟陵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法子并不可行，我不想看到你白白伤了身子……”

　　白饮露淡淡道：“如此说来，我还要多谢你的关心了？”
　　钟陵不语，半晌才道：“我们毕竟是故交，你何须如此？”
　　白饮露便道：“故交？九重天上，我身死骨消的时候，你们这些故交在哪里？”
　　绿苇插话道：“师姐，这不怪我们，你要是不勾引师父……”
　　白饮露一记眼风冷冷地扫过去：“我勾引他？实情如何，怕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吧？”
　　绿苇讪讪地笑：“师姐啊，师父他老人家为了这件事自愿降神为仙，已经受够了惩罚，你难道还不能原谅他吗？”
　　白饮露看向钟陵：“怎么？你也是来做说客的吗？”

　　钟陵神色难辨，片刻后轻声道：“我希望你不要执着于仇恨，以至于生生世世难入轮回……”
　　白饮露闻言，忍不住冷笑：“不入轮回？那又如何？你以为我很在乎成仙成神吗？”
　　钟陵只好岔开话题：“……我知道你想救方七郎，不如我替你守着阵法……”
　　白饮露断然拒绝：“小师叔美意，我心领了。”
　　钟陵便道：“你以后做何打算？”
　　白饮露看他目光中大有深意，想了想，便道：“反正是不会再修仙。上次就同你说过，我觉得这里蛮好，以后就要这里漂泊红尘了。”

　　钟陵道：“你捉妖作何用处？”
　　白饮露警惕地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日常总要吃饭吧？我又没有什么别的本领，只能靠捉妖养活自己了。”
　　钟陵愣了愣，看向绿苇：“你身上带银子了吗？”
　　绿苇摸了摸口袋，摸出一点碎银子。
　　白饮露止住了她递过来的手，冷笑道：“我白饮露还没有到靠别人救济的地步。”
　　绿苇不屑道：“师姐红尘里待久了，也沾染了他们的酸腐。什么“贫贱不能移”，简直是自欺欺人。”

　　白饮露白了她一眼：“我既然已经跌落凡尘，同玉蝶宫便再没有半分关系，你也不必假惺惺地在我面前扮好人。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我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还不是拜你所赐！”
　　绿苇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师姐说这话可真是屈心！好好的，你要是不去勾引师父，能落到这个地步？说起来，你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当初师母把你从大荒带回来，待你是多么好，你就这么报答她！”

　　白饮露最厌恶别人在她面前提起玉蝶元君，是以不等她话落便怒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同玉蝶元君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置喙！”
　　绿苇看向钟陵，委屈巴巴道：“小师叔，你看大师姐，一点也不念及昔日情分……”
　　白饮露冷笑道：“当初是我瞎了眼，你当我现在眼睛还没好吗？如你们所愿，我堕入凡尘，现在过的猪狗不如，你们还不满意吗？”
　　钟陵劝绿苇道：“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绿苇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小师叔，我在青灯园里等着你啊！”

　　等绿苇渐行渐远，钟陵走上前来，柔声道：“是我的错，你不要为此伤了身子。”
　　白饮露余怒未消，淡淡道：“小师叔道歉，我可是受不了。”
　　钟陵无奈，苦笑道：“你呀……不是说和玉蝶宫再无干系了吗？既然这样，又哪里来的小师叔？喊我钟陵即可。”
　　白饮露道：“我知你是为我打掩护，只是我实在不知，他们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可是我现在只想好好地在红尘呆着，这也妨碍了他们吗？”

　　钟陵想了想，目光直视她：“你能保证，你在红尘呆着，只是为了好好地生活？你真的肯抛下过去的仇恨？”
　　白饮露目光黯然，沉默不语。
　　钟陵便道：“连你自己都不能否认，九重天上那些人，你以为会相信吗？”
　　白饮露许久不说话，直到钟陵以为她要沉默到碧月西沉时，她突然幽幽地开口道：“玉蝶元君……她，还好吗？”
　　钟陵道：“看来你是决意不肯要这个师父了……”
　　白饮露叹息道：“师父我倒是有一位，只是我许久不曾见过她了。”
　　钟陵疑惑道：“是云山那位？”

　　白饮露点了点头：“正是。我本性凉薄，自己最是清楚不过。天上也好，人间也罢，只有玉蝶元君和这位师父，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她们失望的。”
　　钟陵唏嘘道：“也许，她们不过希望你能幸福。”
　　白饮露道：“你说的我都懂。关于玉蝶元君，你不说，我也知道她过的不开心。”
　　钟陵道：“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怪你。”
　　白饮露笑得伤感，如夜风中摇曳的树影：“我知道。她待我那么好，定然知道我不会伤害她。可是，有时候我巴不得她恨我、厌我，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钟陵了然：“正因为懂你，不能怪你，也不能为你去怪她夫君和一众弟子，她只能怪自己。这样，必然是自苦。”
　　白饮露颔首：“纵然她不怪我，我却再也不能见她了。绿苇来意，我也明白。九重天的猜疑，并非空穴来风。既然最终仍要对不起她，又何须自私地陈述自己的苦衷，惹她伤神！”
　　钟陵道：“你放心，但凡我在，定会替你还了这份恩情。”
　　白饮露遥遥望了一眼天幕，玉蝶元君此刻想必已经入了梦。她的梦里，可有那一年大荒中两人的邂逅？她可曾后悔将她带回玉蝶宫？
　　走了这条路，便再不能回头。
　　白饮露想起过往，隐然有清泪湿了眼角。再不能得您的庇佑，也再不能得一句叮嘱。此后日日夜夜，唯有为您祝福：
　　生生不见，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