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公主录》钟于归

8、第八章 约定

　　不过片刻，韩东野带着已然吓晕过去的董之礼离开，临走前不忘对着连慕蝶眨了眨眼，那眼神徒然让她想到一个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连慕蝶顿时觉得不妙，抬脚也要跟着走：“太冷了，我也要回去了。今天谢谢你了，改日……”
　　陆归鸿淡淡道：“回来！”说着，解了月白长袍，把她拉回屋内，轻轻披在她的身上。
　　连慕蝶吓了一跳，连忙推辞道：“不，不，我不用……”
　　这人今天太反常了。
　　陆归鸿丢开手，冷冷道：“你不用感激，我不过是受了你哥哥所托，将你安全带回。怕你中途冻死，辜负他的信任罢了。”
　　连慕蝶本来不想理他，今天着实太累了。然而看他这么傲娇，忍不住想怼回去：“是么？我哥哥的面子就这么大？依你这么说，将董之礼送到南风馆，也是我哥哥的主意啦？”说完瞧着他面色不善，忙笑道，“……我看我还是赶紧走吧，不然这寺里人烟稀少，我们孤男寡女的，到时候可说不清楚！”
　　既觉出危险来，还是先逃走为上。

　　陆归鸿今日气昏了头，恨她不知道保护自己。心中怒气无处发泄，好不容易借着处置董之礼压回去一些，此刻被她的话一激，全都冒出来了：“呵，你倒知道同我避嫌，那姓董的呢？你怎么不避？”
　　目光冷到能冻死人。
　　连慕蝶没来由地一慌，又强作镇定道：“我做什么，凭什么和你说？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再说了，他又伤害不了我……”
　　陆归鸿气极反笑，道：“伤害不了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被绑住的是你呢？呵，说不定现在都要闹着自杀了吧！”
　　连慕蝶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澄澈：“即使被绑的是我，我也会好好活着。在你眼里，女人的贞洁顶珍贵吧？”
　　话里的讥讽比夜色还浓。

　　陆归鸿一霎时眼里要冒出火来，然而终于颓然地低了头，望向她的目光里含着一丝压抑的柔情：“……遇到这样的事，如果你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害，不留下心里阴影，不惧任何流言，贞洁……根本不算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似乎忍了极大的悲痛。见惯了他的冷嘲热讽，连慕蝶突然听他这样说，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你，你可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她渐渐走近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他的情绪已然恢复过来：“没有。”顿了顿又冷冷道，“如果不想再经历这样的事，下次最好学聪明点，记得出门的时候带着脑子。”

　　那一丝心软转瞬即逝，连慕蝶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想起刚才的示弱觉得无比羞愧，此刻借着话锋毫不留情地还了回去：“我的事，不劳七王爷记挂。七王爷如果有时间，还是多操心自己的婚事吧！”
　　陆归鸿低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三公主说的很是，我的婚事的确不能再拖。说到这里我不妨多说一句，你父皇已经和我说过，董贵妃有意将朝和公主许配给我。如果此事能成，我们以后可就是亲戚了……”
　　连慕蝶闻言，顿时觉得头上一个闷雷响起，一时间如大梦初醒。怪不得，怪不得董之礼今天要整这一出！
　　原来，答案在这里。

　　“你，你答应了吗？”连慕蝶突然有点害怕，满脸期待地看向他。
　　“怎么，你不希望我答应？”陆归鸿似笑非笑，含着一丝戏谑。
　　连慕蝶讪笑道：“我……我……”
　　陆归鸿向门口迈了两步，看了一眼山下的火把，状若无意道：“你哥哥来了。”
　　连慕蝶蹙眉，在室内转了两圈，突然下定了决心：“你以前说的，还算话吗？”
　　陆归鸿挑眉：“我说的话多了去了，三公主说的是哪一句？”
　　连慕蝶道：“就是，就是我如果跟你回去，你帮我哥哥的那些话……”

　　陆归鸿嗤笑道：“你不相信你哥哥？即使没有我的帮助，你父皇百年后，他也绝对会是西梁的新帝。他要打败的，从来不是那些皇子们，他们还不配他动手。他要对付的，是董贵妃。不，董贵妃也不算什么，真正阻碍他的，是你父皇的君心难测。”
　　连慕蝶试探地看向他：“如果你肯锦上添花……”
　　陆归鸿摇摇头：“你错了，我只会雪中送炭。所以，不要拿你哥哥说事……你要是还像上次那样纠结犹豫，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我和朝和的婚事就会定下来。”
　　连慕蝶想了想，终于点头道：“是，本来我并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是，既然成了董贵妃手中的一枚棋子，我总要自谋活路。毕竟，我绝不可能嫁给董之礼那个腹内空空的草莽之徒。”
　　陆归鸿声音有点淡，听不出情绪：“……看来还没有笨到家。”

　　连慕蝶道：“等回宫，我就去和父皇说。但是，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陆归鸿示意她说：“只要不是让我去谋反。”
　　连慕蝶道：“我又不是闲得慌。”
　　陆归鸿想了想，又道：“西梁一众公主中，你的确最出众。不过，你也别指望我对你如何深情。我假装不来。”
　　连慕蝶道：“我还有点自知之明，不至于自恋到那个地步。不过，如果你并不中意我，何须向我求亲？我父皇和哥哥又不是傻子。”
　　陆归鸿道：“正因为他们不傻，才想要把你许配给我。”
　　言下之意，只有你傻，才会百般拒绝我。

　　连慕蝶不想费工夫理他这九曲回肠，直接道：“第一，我要把推我下水的人找出来。董之礼说是胡子苓，我要找到证据，让她死得心服口服。第二，到了晋国，你不得干涉我的行为。如果最后我要退婚，你不能阻拦。”
　　陆归鸿答应得极为爽快：“可以。”
　　当然，他也有一个条件：“既然你要成为我的王妃，我便不会让你孤军奋战。不过，为了你的安全，你要听我的话。”
　　连慕蝶不满：“我即使真的成为了七王妃，也并不想失去自由。”
　　陆归鸿不松口：“那好。你且看明日风雨交加吧。你哥哥上来了，你的时间不多了……”
　　连慕蝶纵然不情愿，终还是点了头：“好，好……你等我到了晋国……”

　　陆归鸿道：“这就对了。明日开始，我会派两个侍卫保护你，你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连慕蝶下意识就要拒绝：“不用，我有侍卫，功夫很好的。”
　　其实裴之隐的功夫如何她还真不知道，不过朝和既然那么想要他，想必不会差到哪去。
　　然而人家朝和的想法特别简单，脸即功夫。
　　陆归鸿直直盯着她，道：“那你怎么还被绑架了呢？”
　　“我，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他了……”连慕蝶答起来毫无底气。
　　“蠢死！”陆归鸿批起人来毫不留情，“人明天送过去，不好用的话和我说，换到你满意。”

　　周微之到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初步达成了协定。
　　他看到妹妹和陆归鸿在一起，身上还披着陆归鸿的衣服，忍不住笑道：“清和啊，你谢过七王爷了吗？要不是他，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呢！”
　　他在白马寺的时候，看到了韩东野放出的信号，火速赶了过来。心中只道人算不如天算，妹妹还是落到了陆归鸿手里，注定要承他这个情。
　　上山途中，他还是惴惴不安，生怕妹妹受辱，不得不嫁给董之礼。现下看到这个局面，妹妹又一脸平和，终于安下心来。
　　陆归鸿听他这么说，忙笑道：“大殿下无须多礼，小王诚惶诚恐，总算不负所托。”

　　周微之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七王爷谦谦君子，古道热肠，不知以后哪位姑娘有此厚福，能得王爷的一片冰心！”
　　陆归鸿看了一眼连慕蝶，温声道：“大殿下谬赞了！小王若有幸得了哪位姑娘的青眼，定会护她一世安稳，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只是，小王却怕不能得这位姑娘的欢心……”
　　周微之闻言，面色大喜。他一向稳重，鲜有这般喜色，刺得连慕蝶双目蒙露，微微转头。
　　只听他笑道：“七王爷温润如玉，又岂能明珠蒙尘！……七王爷有所不知，我这妹妹，虽然被传一向胆大包天任性张扬，骨子里却最是单纯不过。母后早逝，经了这种事，我更是担心不已。作为哥哥，恨不得留她在家中照顾一辈子，却又不忍心阻拦她寻找幸福。只是，西梁表面上一片安稳，实则动荡不安，我始终不能替她寻到一个如意之人。不知，以后将她托付给谁我才能真正安心。倘若，能得一个七王爷这样的夫婿……”

　　陆归鸿望着他投来的期待眼神，非常配合地接了过来，异常郑重垂首道：“蒙大殿下不弃，小王愿意向西梁求娶清和公主为妃，承诺照顾她一生一世，永不变心。请，大殿下成全！”
　　周微之闻言立刻红了眼，握住陆归鸿的手久久不肯松，忍不住哽咽道：“以后，清和就要麻烦你了……她性子跳脱，你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陆归鸿一边和他应酬，一边看向连慕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一场戏下来，连慕蝶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自己家亲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