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公主录》钟于归

2、第二章 前世

　　清和公主是在三天后醒来的。
　　经此一劫，她的性情大变。昔日张扬任性的京中小霸王突然间安静下来，其实更让人恐惧。并且，听说她醒来后连自己宫中的丫鬟嬷嬷都不记得了。
　　经崔院判诊断，清和公主是得了失忆之症。
　　一屋子丫鬟都默默垂泪，然而清和公主神色平静，丝毫不见悲色。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失忆，只是她的记忆是上一世的。
　　她清楚记得，自己十七岁那年死在了晋国京城最大的青楼花月楼里。
　　作为曾经最受顺王宠爱的侧妃，她临死时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叹息。

　　后来，她便沉入了一个长长的梦中。
　　梦里有她短暂的一生：她本名唤作连慕蝶，父亲连封是晋国京城远郊的一个富户，家里有百亩良田，两个庄子，若干仆人。日子过得也算有声有色。唯一的遗憾是家里孩子太少。听母亲说，她早先有个哥哥，却不幸生了一场病，去了。她出生后，母亲身体受了亏损，便再没有怀上，是以一家人尤为宠她，视为瑰宝。
　　她十三岁的那一年，有一天母亲带她去看外祖母，一出门就看到一个着白衣却满身污血的孩子歪在门口。
　　母亲心善，把他扶起来，回屋端来一碗水给他喝。
　　少年睁开眼，连慕蝶正好和他对视，只见他双目如寒玉，熠熠生辉。她没来由地心跳漏了一拍。
　　母亲温柔地问他话，他却沉默着，一句话也不答。母亲怀疑他不会说话，让管家张叔把他带回家，替他请个郎中。

　　张叔带了犹豫道：“夫人，您瞧这孩子满身血迹，怕不是寻常之人，我担心……”
　　母亲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任凭天大的事，孩子总是无辜，你且去吧，别让旁人知道。”
　　连慕蝶知道，母亲是想起了早夭的哥哥。
　　夜里宿在外祖母家，母亲心神不宁做了一夜噩梦，天不亮就起身想回去。虽然外祖母极力挽留，母亲还是早早赶了回来。却没想到入眼处火光冲天，家中竟无一人存活。
　　母亲目光呆滞，醒过神来亲了亲她，嘱咐她去外祖母家，然后，母亲哭着冲进了火中，再也没有出来。
　　直到临死，连慕蝶都不知那少年是谁，缘何倒在自家门口，让她家破人亡。

　　她哭着跑回外祖母家，鞋子跑掉了，赤着脚站在外祖母家的院子里。外祖父、外祖母听她讲完，跑到她家里去看，晕在了那里。受此打击，他们大病一场，不过两日，双双辞世。唯一的舅妈觉得她是灾星，死活不肯接她到家里住。
　　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自称是父亲远房亲戚的人把她接到了京城。
　　那位远房亲戚家中颇为富有，将她接过去当作千金小姐养着，说是为了还她父亲当初的恩情。
　　有一日，正是扬花飘舞的时节，她携了丫鬟寒露去买胭脂。
　　街市人马繁多，她们乘的马车被一匹失了控制的马迎面撞来。一瞬间天旋地转，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死去父母的面容。
　　然而她并没有死。她跌入了一个男子温暖的怀抱。
　　那个男子，便是顺王。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日他揽着她落地时温柔的笑容：“姑娘，当心哪！”
　　她的一颗心，便从此给了他。
　　因为身份的缘故，他不能娶她作正妃。同她说时，他满脸的歉疚，她心疼他，不曾流露出一丝的委屈。
　　他的正妃是邻国燕国的公主。据说她端庄贤惠，是个世所罕见的美人。然而他说，她没有你美。
　　她自然是信的。
　　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极为美好的日子。他待她极好，所有妾侍的恩宠加起来都比不上她一个人。她也知道分寸，从不曾借宠生骄，对王妃也极为敬重。
　　他赞她懂事，对她更加温柔。她甚至觉得，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然而不幸的是，这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太过短暂。它犹如一场春日的梦，花落便了无痕迹。

　　后来，顺王受皇上器重，频繁去外地办差，王府中自然是王妃作主。
　　王妃一向端庄贤惠，待她也一向亲和。却不想顺王爷走了不过半月，王妃就斥她与下人通奸，说她污了王爷的名声，将她送到了青楼。
　　她自认为同王爷的妾侍相处挺好，却不想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反而不约而同地做起了落井下石的勾当。
　　她这时候才懂，昔日的姐妹情深，只有她一个人当了真。
　　只是，她不明白，她一直与人为善，为什么顺王一走，偌大的顺王府就开始容不下一个她。
　　她背着恶名，被送到了花月楼。无数次，她想过自杀。楼里的花魁兰幽姑娘劝她爱惜自身，等顺王爷回来再做定夺。
　　她没有等回顺王。
　　那一天外面下着大雪，她被活活烧死在顶楼的一间旧屋子里。
　　这便是她的一生。乏善可陈。

　　她漆黑无光的梦里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瞧不清她的模样，只是听到她不停地咆哮：“替我报仇……快……替我报仇……”
　　连慕蝶问道：“你是谁？”
　　女子怒道：“你占了我的身体，还问我是谁！告诉你也无妨，我是西梁公主！”
　　她只得又问道：“是谁害了你？”
　　女子沉默了半晌，终于不情愿地叹了口气：“这个……我好像不记得了……”
　　连慕蝶哭笑不得。
　　女子又恨恨道：“我不管，我是公主，我不能白死，你一定要想办法替我报仇……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连慕蝶被她的怨恨所感染，顿时想起了自己的仇恨，于是答应了她：“好，你告诉我，你怎么被人害死的？你告诉我，我一定替你报仇。”
　　女子想了想，道：“我生得这么美，肯定是被人看死的……不是有个词叫“看杀卫玠”吗……”

　　连慕蝶无奈，不得不打断她的话：“我说美丽的公主啊，你能说点有用的吗？”
　　“……好吧，不是看死的，那就肯定是有人嫉妒我的美貌，所以才设计把我害死……我身上冷得很，应该是被人推下了水……对，就是溺水死的……这么一想，哼，肯定是朝和！你就和父皇说，是朝和害死了我……”女子的语气尤为骄傲，似乎很满意自己断案的能力。
　　“朝和是谁？”
　　女子不屑道：“朝和？就是那个又胖又丑的野丫头……一直嫉妒我的美貌，什么东西都和我抢……”
　　连慕蝶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她，是你的姐妹？”
　　女子怒道：“她算哪门子的妹妹！我是嫡出的公主，她一个庶女也配和我称姐妹！”
　　连慕蝶便明白了，这朝和应该是哪个妃嫔的女儿。
　　女子安静了一阵，又开始咆哮起来：“替我报仇……快……替我报仇……”
　　连慕蝶被她吵得头疼：“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
　　女子惊疑道：“是吗？不好意思啊，我忘了……”

　　这个梦特别长，连慕蝶正在猜想接下来会看到谁的时候，夹杂着一声不甘的“替我报仇”的咆哮，有人使劲推了她一把，于是，她醒了过来。
　　崔院判走近，她开口问道：“我，我身上冷得很，可碍事？”
　　崔院判道：“公主落水太久，受了寒气，慢慢养着就好。”
　　看来梦中女子说的是真的。
　　“是么？可是我不记得怎么落水的。”连慕蝶暗暗打探。
　　崔院判低声道：“老臣也不知道。不过，不管你忘了什么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要记得，自己是西梁皇帝的三女儿，清和公主。”
　　清和公主？连慕蝶大惊。上一世，她是听说过这个公主的。
　　当然，那是在嫁给顺王之后。
　　有一次听顺王说到当年出使西梁国，说是不巧正好赶上清和公主大殇，他在那边滞留了三月有余。后来，她才知道，当年顺王出使西梁本来是预备求娶清和公主的。
　　他当时说起清和公主，话里的惋惜难以掩饰：都说清和公主容貌倾城，冠绝赤云。真是天妒红颜，天妒红颜啊！
　　赤云是一片大陆，以卧龙山和栖凤山纵横为界，分为四个国家，分别是西南的晋国，西北的西梁，东北的燕国和东南最为神秘的浣月国。
　　冠绝赤云，那美貌想必称得上举世无双。

　　崔院判走后，连慕蝶第一件事就是着人拿来铜镜。
　　百闻不如一见。连慕蝶对着镜中人，一时看痴了。
　　连慕蝶的容貌称不上美艳，充其量就是清秀之姿。顺王当时独宠她，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娇怯。想来也是，顺王府里的女人，除了王妃是燕国公主，其余的都是世家的小姐，一水儿的端庄优雅。
　　只有她，出身最低。按顺王的话说，你同她们不一样，她们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情相似，最会伪装自己，连笑都是假的。你不同，你最本真。

　　曾经，情到浓处，他赞她含羞带怯，犹如雨后新梨。
　　那个时候，她能同府里那些女人争宠的资本，无非是她的与众不同。
　　然而此刻，对着清和公主的容貌，连慕蝶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在绝对的美貌面前，其他一切都是徒劳。
　　她的肌肤莹白如夜雪，一双妙目幽深纯粹如同养在千尺深潭里的黑葡萄。眨眼娇俏狡黠，低眉楚楚可怜，含笑千山同碧，垂泪万古悲啼。
　　连慕蝶对着铜镜忍不住叹了口气，清和这副模样，想来修行千年的老神仙也难保不动心。

　　确定了清和公主所言不虚，连慕蝶开始筹划替她报仇的事。毕竟借用了人家的身体，替她报仇也算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目视身边的丫鬟，淡淡道：“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和我说一说你们的名字吧。”
　　连慕蝶等她们说完，只记住了大丫鬟墨青、墨蓝，奶妈苏嬷嬷和掌事公公小川子。不过这也就够了。
　　连慕蝶让其他人退了下去，只留下了墨青和墨蓝。
　　“朝和是谁？她生得如何？”这是她的第一个问题。
　　墨蓝是个急性子：“她是公主您最不喜欢的人，长得特别特别丑，像一个矮冬瓜！”
　　自从离开家，连慕蝶少闻这些乡间俚语，忍不住笑了。
　　墨青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她是皇上宠妃董贵妃的小女儿，比常人略胖，远不如公主您貌美。”
　　连慕蝶目视墨青：“你继续说……”
　　墨蓝听了，撅了撅嘴，垂手立在了一旁。

　　墨青细细道：“公主您同她一向不睦。原因有三：一则她是董贵妃的亲生女儿，先皇后在您三岁的时候仙逝，您是养在贵妃身边的。众人眼中，贵妃待您，远比朝和公主好。当然，相比朝和公主，皇上也更宠爱您。朝和公主觉得您抢了她的宠爱。二则公主生得比她美，但凡生得俊一点的公子同您多说一句话她都要生气。有一次，她相中了您身边的一个侍卫，死活要讨回去，您不肯，她在董贵妃面前整整哭了三个时辰……因着她心中嫉妒，故而屡屡挑衅公主，公主常常把她惹哭，嫉恨更深。三则公主您的衣食住行皆强过朝和公主。”
　　这么细的事情都知道，应该是清和最为信任的丫鬟。连慕蝶点了点头，道：“董贵妃当真待我极好？”
　　墨青大胆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有一句话，奴婢不知当不当讲。不过，这句话自从公主决定从玉聆宫搬出来，奴婢就想说了……”
　　连慕蝶示意她：“你说……”
　　墨青道：“奴婢在宫里呆的时间久，以前曾经伺候过老太妃。听老太妃说，有些当家的主母，怕虐待庶子惹人闲话，便对庶子进行‘捧杀’，就好比董贵妃对您……”
　　墨蓝不懂，下意识问道：“公主，什么是‘捧杀’啊？”
　　连慕蝶没有回答。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前世。顺王妃当初看她得宠，从不为难，放任一众妾侍背后对她诋毁议论，直至她犯了众怒被诬陷致死，这也是一种“捧杀”吧！
　　如此看来，这董贵妃绝非善茬。

　　连慕蝶决定去试探一下朝和公主。
　　积雪很厚，她行得极慢。看到院子里大大小小的雪人，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为她堆的雪人。
　　父亲还在吗？那个家，还在吗？也许，她还是迟了。
　　知道真正的清和已死的那一日，她就明白，那个家已经消失在了烈火中。上一世，清和死的时候，顺王会来求亲。而那个时候，她早已经家破人亡成为顺王侧妃。现在，正是到了这个时候。只是，她不愿意去想这些。
　　抬头望了望碧蓝如洗的天空，她眼中潮湿如雾气，终是慢慢溢出两行清泪。

　　先去拜访董贵妃。连慕蝶是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盛宠十五年的贵妃。她听说清和过来，身披绯色斗篷忙迎了出来，眉目含情，堪称绝色。
　　连慕蝶忙行礼，董贵妃握住她的手，含笑道：“这几日日日去你宫里，你都还没醒来。听说你今儿醒了，我正要去看你，怎么样了我的儿，可好点了？”
　　端端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好贵妃。
　　连慕蝶打起精神和她应付了一盏茶功夫，转而提出去见朝和。
　　董贵妃有点吃惊，压下惊讶道：“我的儿，朝和那个性子，最容易惹你生气。好好的，你寻她做什么？……她可是去你宫里闹了，你等着，我替你去训她……”

　　连慕蝶忙拉住她，深情道：“不是不是，母妃您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听说朝和病了，特意来看看她。不瞒母妃说，以前我不懂事，的确同朝和妹妹生了不少嫌隙。这次落水，九死一生，我终于明白自己当初的行为多么幼稚。母妃您对清和这么好，我却还让您为了我和朝和的事费心，实在是不孝……清和已经决定了，以后绝对不再为难朝和，即使朝和故意惹我生气，我也会让着她，绝对不会再和她起争执。毕竟我是做姐姐的，母妃您说是吧？”
　　董贵妃眼里闪着泪花，欣慰地笑道：“清和你真的长大了……有你这个姐姐，真是朝和的福气……我和你父皇也知足了……我折寿十年也情愿……总算不愧对于姐姐了……”
　　母女情深，一如世人传言。

　　清和一走，董贵妃立刻变了脸，着人喊来胡子苓，面色便不好看：“你不是说，清和早没气了吗？还让本宫放心，本宫倒是真信了你……”
　　胡子苓道：“奴婢也奇怪得紧……当时时间虽紧，奴婢却是极为肯定，清和公主断气这件事千真万确。不过，奴婢听说，救治她的是太医院的崔院判……”
　　董贵妃挑了挑眉，道：“你想说什么？”
　　胡子苓道：“可以肯定的是，崔院判救治清和公主前已经知道药石无医，但是他还是接了手。奴婢想来想去，突然想到民间曾经流传过一则故事，说是崔院判能改命……”
　　董贵妃显然不信：“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可是谁见过鬼神，更别说什么改命！退一步说，即使崔院判真是神人，为什么愿意替清和改命？改命是逆天之事，要遭天谴的，为了她一个小小公主甘受天谴，崔院判图什么？”

　　胡子苓道：“娘娘莫急。听说崔院判进了清和宫，并且请了圣旨封宫后，奴婢就觉得不对劲。娘娘您想，倘若清和公主只是落水受了寒，还有气息的话，崔院判直接实施救治就行了，为何要多此一举？奴婢可听说，当初替清和公主诊过脉的太医，全都被封在了清和宫，清和公主醒过来前一个都没离开。这么一想，崔院判肯定是知道清和公主已死，但是他一个老院判绝不会自毁前程，既然接手就肯定有办法。这几日奴婢一直在查找古书，希望能找到改命的记载，恳请娘娘再给些时间……”
　　董贵妃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道：“你慢慢查着，不过这件事并不急。听说清和已经失忆了，眼下需要查证崔院判所言究竟是否真实……对了，皇上明日要问你关于清和落水的事，你可想好了怎么圆这个谎？”
　　胡子苓笑道：“娘娘放心，奴婢明日会送娘娘一份大礼。”

　　这厢连慕蝶来到了朝和的千紫阁。
　　朝和听闻她来，别说迎接了，直到连慕蝶进了室内，她还气呼呼地不理人。
　　连慕蝶笑道：“朝和啊，别生气了，气出病来就不美了啊。听说你受了寒气，我特意过来看看你。以后啊，你喜欢什么姐姐都给你，绝对不和你抢……”
　　朝和哼了一声，撇嘴道：“谁要你假惺惺的？”
　　连慕蝶把她当做小孩子，也不生气，很有耐心地哄她：“我刚刚同母妃说，我这次落水，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醒过来一想，虽然整天和你斗来斗去，其实啊，一旦分开了还是最想你……”

　　朝和转过头来，带着怀疑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连慕蝶笑道：“骗你做什么？母妃整日那么多事要忙，我们一旦起了争执，还要她费心来劝，岂不是不孝？”
　　朝和低下头想了想，仍然有不满：“你说的容易，母妃同我又不亲……不然，你先把那个小侍卫给我，我就信了你……”
　　连慕蝶不解：“小侍卫？那个小侍卫？”突然想起来墨青刚和她说过，朝和为了一个侍卫哭了三个时辰，忍不住笑了出来。
　　朝和恨恨道：“就知道你又诳我！”
　　连慕蝶笑道：“这有什么，也值得诳你！你喊个人，去把侍卫带过来就行了。”
　　朝和大喜：“你，你说的是真的？”
　　连慕蝶笑着点了点头。

　　喊了人嘱咐好去清和宫带人，朝和面上却又有愁色，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那我也不能告诉你……”
　　连慕蝶十分警觉，闻言忙追问道：“不能告诉我什么？”
　　朝和目光躲闪：“没，没什么……”
　　连慕蝶想了想，换了一个话题：“朝和啊，我被人推下水你知道吧？姐姐现在失忆了，不知道是谁推的我……”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朝和神色大变，全身缩成一团：“不，不是我……别找我……”
　　连慕蝶轻声道：“我知道不是你，那你和姐姐说说，你觉得是谁呢？”
　　朝和拼命地摇头，声音里带了哭腔：“我……我不能说……对，不能说……”
　　正在这时，外面有声音传过来，连慕蝶听出是墨青的声音：“主子，裴侍卫不愿意离开清和宫……说您要是逼他，他宁愿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