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烟成灰》张说

6、七月2

　　我本以为苏筱晓之事会一筹莫展，却没想到转机来的如此之快。
　　『凌成最近很忙，他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拜托你，不知你有空么？』第三日的下午，我收到了这样一封简讯。
　　孙凌成这个混蛋，肯定是故意的。就算再忙，马上要结婚的未婚妻竟然都不管不顾了么？我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了孙凌成狡诈的嘴脸。『不用客气，把方宁当我用就行了，什么苦活累活都不要紧哦。』
　　苏筱晓是个画师，这两天心头涌动，想要去山里写生，我就被特邀成为了接送司机。苏筱晓也是很奇怪，孙凌成说，明明苏筱晓是个性格如此之好的女孩，却没有什么交情深久的朋友，也是如此，连写生都要麻烦我这个与苏筱晓相识不过一两天的男性。
　　孙家在森都西部山区里有一块园地，还修建了度假别墅，此次我就是要带着苏筱晓去度假别墅周边写生。
　　『孤男寡女，荒郊野外。孙凌成的就这么放心么。』我一边把握着方向盘一边在心底里吐槽着孙凌成。
　　苏筱晓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裙，带着一顶圆帽，静静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右手架在车窗上，脸颊依靠在右手上，左手轻轻压着圆帽，以防圆帽被风吹跑。
　　清风吹过，苏筱晓的发梢掀起涟漪，圆帽也不住的抖动，好似一不小心就会飞到天上去。
　　如果我有个相机，我一定要将这一幕拍下来，然后才能慢慢用言语解读出这一幕的美好。真是想不到，自诩甚高的我，竟然也会有词穷的一刻。

　　度假别墅似乎有那么一两个月没有使用了，有些角落里已经堆起尘埃。苏筱晓说『方先生，麻烦您把车上的器材搬过来吧，我将屋里打扫一下，不然可真没法招待你呢。』
　　『不客气。』我前往车厢帮忙提器材，苏筱晓像一家之主一样，认真地在屋里打扫起来。我一边搬着行李，一边想，这么和煦如春风一样的女孩，孙凌成哪里来的疑心呢。
　　忙活了一下午，屋子总算收拾干净了，我也检查了一下屋里的电器都还是可用的。不然这炎炎夏日可真是难以熬过去呀。
　　晚餐很清简，只有两人，苏筱晓就简单做了两菜一汤，爆炒小河虾，小青菜以及西红柿蛋花汤。苏筱晓的厨艺真的很惊人，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菜肴，竟然让她做出了独属一味的味道。
　　『你做的菜真是很好吃唉。』我忍不住称赞道。
　　『谢谢夸奖。』苏筱晓似乎对我的夸奖也很开心。『因为我很挑食呀，所以只好自己苦练技术咯。』
　　这应该不仅仅是因为挑食吧，能将家常菜做的这么好吃，必须要有一份异样的坚持才是。
　　『方宁，你和凌成都是风终小镇的人，对吧。』
　　『是呀，我和他从小在一块泥巴地里长大，各种坏事都很精通。』
　　『从这里西去不远就是你们家乡了吧。』苏筱晓似乎对风终小镇了解不少。
　　『是的，也就两个小时车程。』孙家的别墅恰好在风终小镇和森都之间，孙凌成虽然说后来再也没有回去过风终小镇，但是别墅建在这里，想必也是因为眷恋家乡吧。
　　『凌成从来没有带我回去过风终小镇，但是却总是提起，他肯定也是很想回去的吧。』
　　『没办法，以前……』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改口。『不，没什么。』
　　『喔。』苏筱晓，轻轻将长发卷起搭在右肩。『今天不早了，好好休息吧，明天还得麻烦你呢。』苏筱晓对我轻轻笑着，饶是我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女生，也无法抵挡苏筱晓的魔力。
　　要不是孙凌成与苏筱晓早有婚约在身，我……算了，也没什么如果的故事。

　　度假别墅周边是片野山，除了通向别墅的路段修了路，其他的地方都是百草丰茂，树木丛生。苏筱晓不像是平时娇生惯养的女孩，她背起画板，我帮她提着器材，就义无反顾地冲向了这片原始的丛林。
　　这片野山着实难走，有不少地段，都得我先攀爬上去，再将苏筱晓拉上来。苏筱晓手里温热的触感一直在我的手上回味，苏筱晓真的很白，当我第一次握住了她的手的时候，我才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
　　有很多女生白是因为涂了很多的粉底，但是当我握到苏筱晓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天生就白得像一个瓷娃娃一样。
　　我一直以为长得白的女孩子身体会比较差劲，苏筱晓却彻底反驳了我这一误解。我们在野林里穿梭了两个小时，她也不显得疲倦，真是让我有些敬佩这个女孩子。
　　我们最后在一片山崖上落定，空气清灵，隔着峡谷还能清晰地望见对面的群山。可惜不是清晨，没有云雾笼罩，但是已有一翻不同寻常的意境。

　　『哈。就在这里吧。』苏筱晓深深吸了一口这谷间的新鲜空气，然后转身，开心地朝我笑着。
　　我点点头，帮她张开支架和座椅，将器材堆叠整齐。正在我一心打点场地的时候，一双白皙的手臂伸上我的额头，用娟秀的丝巾帮我擦去额头的汗水。
　　我愣了一下，呆呆地看向苏筱晓。
　　苏筱晓看我回头，没有回话，只是很平静的看向我。
　　苏筱晓一开始作画，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与世界相融的状态里。化开水彩，拿捏画笔，一举一动流畅自然，浑然天成，从勾勒线条到水墨挥洒，一切都大气端庄。
　　我是不懂画的，不知道这是什么种类的画作，水彩？水粉？又或是其他？反正我不懂，在我的心里，正在画作的苏筱晓与这连绵的群山才是更美的画卷。
　　门外汉看别人画作本来是很无趣的一件事情，但是倘若执笔者是一位美女，整个事情就不再无趣了。也是如此，每次苏筱晓上传的绘画教学视频总是能得到超级高的点击量。

　　下午四点终左右，天色暗沉下来，天空隐隐有暗云流动，整个世界沉闷得说不出话来。
　　『苏筱晓，这个天色可能要下大暴雨，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再来。』
　　苏筱晓没有回话，只是在新的画布上勾勒好世界的轮廓，然后停笔像是在等待什么到来。
　　看到苏筱晓没有理睬我，我有些心急，正在这个时候，一道雷电劈在了大峡谷里，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暗紫色。『苏筱晓，我说真的，再不回去，可就真的危险了。』
　　苏筱晓还是没有理睬我，我知道自己看样子是说不动她了，只能四处打量，看看哪里有比较好的躲雨处。
　　暴风雨的前奏足足弥漫了半个小时，昏暗的天空不断的抛掷下愤怒的雷霆。苏筱晓却在这雷光之下丝毫无惧，真是个可怕的女人，我的心中不知怎得又想起孙凌成的直觉。
　　直到第一滴雨点洒落在了画布之上，苏筱晓兴奋地叫了起来。『来了。』
　　是的，暴风雨来了，雨点哗啦啦地落了下来，每一滴雨都想是积蓄太久，以至于每一滴都沉甸甸的。
　　苏筱晓在暴风雨中作起画来，笔锋的挥洒狂放不羁，肆无忌惮，雨点轻轻帮她化开水彩，在画布上留下大大小小的错点。
　　这画已经毁了，我就知道，哪里有在暴风雨中作画的道理。可是苏筱晓还是没有停下，暴风雨已经将她全身打湿，长发已经披散在了身上，衣服也僵持在皮肤上，可是苏筱晓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
　　苏筱晓还在认真地完成画作的步序，哪怕画作已经被雨水侵染的一趟糊涂，苏筱晓在暴风雨中屹立不倒，直到完成画作的最后一步，她像没事人一样，收起了画笔。
　　我知道她已经画完了，赶紧过去帮她将器材还有画板收拾起来。苏筱晓认真的将自己的画作收进防水的塑料袋里，得意洋洋地向我展示她的作品。
　　我没有时间欣赏画作，赶忙将所有的东西收拾整齐，然后将苏筱晓带到旁边的大榕树下简单避个雨。
　　这个时候，我才看到那张已经被雨水混浊地分辨不清的画作。『好可惜。』我虽然不理解苏筱晓疯狂的举动，但是在我的心底里，这张画作算是废了。
　　『才不可惜，这是我最好的画作。我给它命名叫做暴风雨的回响。』苏筱晓用毛巾擦拭了一下秀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最好的画作么，我又仔细的看了看这画作，那浓郁的色彩被雨水晕开后，确实显现出了不一样的色彩，可是我确实才疏学浅，这印象派式的画作，我真的不太懂其中的美学。
　　苏筱晓和我都浑身湿透了，苏筱晓只穿了一件白色罩衫，此时已经被雨水彻底侵透，露出里面淡粉色的内衣。我的眼光无处安放，只得做贼一样看向不知何时才会停歇的暴风雨。
　　苏筱晓从创造的狂热状态中解放出来，又变成了我所知道的那个小女孩。她不住地打着喷嚏，身上也不住地有些颤抖。
　　『这该死的天气，这暴风雨赶紧停下来呀。苏筱晓你可别生病了。』我暗自向老天祈祷。

　　可是故事总是朝着坏的方向发展，我刚带苏筱晓回到山间别墅，她就体力不支地倒下了。我触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已有点高烧难却。
　　我将苏筱晓抱到床上，然后赶紧驱车前往附近的村镇。山间别墅里竟然没有放常备药，实在是太不周全了。
　　我趁着月色，花了两个小时的功夫才赶到最近的村镇，买到了退烧药。
　　苏筱晓确实发烧严重，我喊了她好多声，她才从病中苏醒过来，很努力才吃下退烧药，刚吃下药，就又倒在了床上，昏睡过去。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看来接下来，几天，我都要在这里照顾病号了。当夜，我跟孙凌成，说了一下现况。
　　孙凌成非常担心，想要当夜驱车前来，但是不知怎的，却又沉默不语，最后只是说了一声。『方宁，苏筱晓就麻烦你照顾了。谢谢你……』
　　我看了眼，在病床上面色惨白的苏筱晓，心里想的是，『孙凌成真是个混蛋，真是个跟我一样的混蛋。』
　　当夜月色撩人，我却一直看着苏筱晓心乱如麻。所谓爱情，不过是舌尖上的一颗青豆，味道尝尽，却哽咽在怀，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