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丰公主二三事》苏树

5、五

　　16.

　　好不容易将怡丰送走，河西还未松口气，正思考怎么编排一套说辞给程远，程远没看到可这府里大大小小的眼睛估计早传他耳朵里去了。可刚进府门就被程远叫了去。

　　程远立在书房瞥了河西一眼，直道：“跪下。”

　　河西怔了片刻，立时跪地。

　　“今日那姑娘是怡丰公主吧？”

　　河西点头，已然不惊讶。

　　“你对公主有意？”

　　河西依旧点头。

　　程远凝视他良久才叹口气，“尽早收了心，你与公主无缘。”

　　河西抬头，“父亲！这是为何？”

　　“你问我为何？”想着河西向来知事，陡然被他问起，程远一时携了怒气。

　　“别忘了你该做什么！不说你的家仇，就说你的仕途，你若是娶了公主，这辈子就止步于此，你当真不知？”

　　河西抿着唇却不敢言。

　　见他不言，程远想着估计心里有数了，便缓了神色，“我看姜家姑娘不错，娶了她，姜老也会扶持你。”

　　“父亲，我可以凭着自己的能力扳倒那个人！”听着要婚配，河西赶紧道。

　　程远怒极反笑，“天真，你入仕也不是一天两天，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怕人笑话？这朝廷是你家的？你孤身一人对抗千丝万缕的势力？你有证据如何？递上去如何？朝廷的稳定远比一个人的生死重要的多。”

　　末了生出无限的无奈和苦楚，苦笑摇头，“我没什么用，就只能寄希望于你未来的岳父了……”

　　话已至此，河西无能再言，只抿着唇，眸子亮得生冷。

　　“你能听进去最好，回头我便让人去问姜家姑娘的名……”

　　“父亲，此事不急，你让我好好想想。”声音低哑无奈。

　　前院书房回他的屋子并不远，却又分外的远，手里的帕子攥出了褶皱，指腹磨着金线花纹。丫头奴婢的呼叫他纷纷未听见，迳自进屋躺着歇了。

　　醒来时已是傍晚，余晖映到窗户上，屋里昏暗，细微的灰尘快速地翻滚。河西躺了躺翻起身，摸到架子上的盒子，打开倒扣将帕子放进去，又落了锁。

　　不久河西申请调到辑刑司任职，不再与工事木器为伴。

　　17.

　　程远并不是河西的亲生父，他是个孤儿。早间他的生父在南边为官，偶遇一场灾祸，家中几十口人无一幸免，程远跟他的父亲交好，那几日正好带他外出游玩才躲过一劫。一场杀人灭口，朝中说是江湖人士所为，无头查起。

　　18.

　　御前风波后，河西未被赐婚，只听闻问了姜家姑娘的名。倒是怡丰被降旨与宋家大公子徐晏赐了婚。

　　赐婚那日，河西在书房练了一夜的字，天亮后早早去了早期，脚步比什么时候都稳。

　　19.

　　赐婚后宋徐晏来宫中见怡丰。

　　宋徐晏与河西完全不同，他不爱官场周旋朝中权术，只爱书画文墨，宋家也不强求，在书院门给他挂了职，专究王朝学子的教习。

　　宋徐晏被小太监领着过来时，怡丰正懒洋洋地趴在御花园石桌上抠着一堆木器小玩意儿。

　　见他过来也懒得坐起来，抬抬眼皮道：“抬起头来。”

　　见他长得不错点点头不再搭理，将公主的傲慢发挥地淋漓尽致。如意知这是未来的驸马大人，不敢怠慢，自个差人端了茶水。

　　徐晏本是清傲的读书人，万不会向权贵弯腰谄媚，但他对怡丰倒有几分倾慕。少时宫中设宴她笑声郎朗，时时神采飞扬，看着就令人心悦。故今日被公主慢待，倒没生愠，反觉着公主对他无意惹她不快。

　　怡丰不言，自没人敢开口，想着实在无脑，她道：“听闻宋大人文采斐然，今日可带了墨宝？不吝赠怡丰几幅？”

　　徐晏躬身回道：“公主肯要，是徐晏的福气，自当慷慨相赠，只今日来的匆忙，未曾想到公主眷顾，所以……”

　　“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吧。”

　　徐晏怔住，良久才拱手道：“微臣告退。”

　　第二次来见怡丰，徐晏做了准备，琴棋书画各带了，做足准备应付公主的刁难。

　　只第二次依旧在御花园老地方，她让宫人采了牡丹拿在手里扯着玩，漫不经心问道：“宋大人可喜欢木工？”

　　徐晏乃文人贵族，十指不沾阳春水，怎可能会下等木活，只得摇头，仍告退。

　　第三次带足了更多的东西，徐晏当然不会在短时间内学会木活，只先发制人还不待怡丰开口就跪下献宝，“微臣前几日在街上看到些木制小玩意，记得公主前日桌上有些相似的，相比公主喜欢，特来讨公主欢心。”

　　一个倨傲的文人，说出如此“欢心”的话，实在难为徐晏，他自己说完也恨不得咬掉舌头。

　　懒散侧撑在椅子上的怡丰诧异地抬眼皮看他一眼，点点头。身后的宫人赶紧身前接过小斯手里的盒子翻开在怡丰眼前。

　　几只木质的小动物，并不栩栩如生，却如河西做的一样，四肢是可动的。除了河西送的，其余木质小玩意儿她并不甚感兴趣，纯纯图个新鲜。

　　她看了会，坐起身子，宫人赶紧在身后垫了软枕，纤手半伸，随意拿起一只，翻着看了看，道：“你说，这是兔子还是猫？”

　　徐晏回道：“是猫。”

　　怡丰又翻着看了看，一时有些出神，两年前赖进程府时，就有一只花白的大肥猫，太老了，抱着都吃力，想着它慵懒的样子不禁笑出声。

　　怡丰道：“宋大人既如此有本事，不如帮本宫一个忙。”

　　“万死不辞。”

　　怡丰摆摆手，“不至于，你去帮我选一只白猫吧，宫里无趣，养只猫倒是好的。”

　　“公主喜欢什么品种？听闻西域波斯猫最受京中贵族欢迎。”徐晏在脑子里将自己对猫的知识翻了翻，准备根据她的回答来对号。

　　“不要什么品种，必须土猫，毛色全白。本宫有些困了，你去吧。”摆了手不再理他。

　　20.

　　怡丰近日嗜睡，许是哭的多了，头晕的很。

　　倒也明白河西的选择，他自少年入仕以来，青云直上，让他为了她放弃仕途，实难抉择，只如此当初为何要承诺。还是那日才知仕途远比怡丰重要的多？

　　自那日分道扬镳以来，两人并不是没有见过面。

　　那日徐晏陪着说话，转过竹林就看到躬身垂首的他，实乃冤家路窄。怡丰心里有怨，本已走过，又退至他面前。

　　“程大人。”

　　他垂首回道：“公主。”

　　盯了他良久，周围人大气也不敢出，只听风过竹林沙沙响。倒是躬身的这个人一身坦荡，既不惊恐，也不倨傲。

　　怡丰觉着眼睛有些模糊，抬头吸口气，才道：“无趣的很。”

　　河西未言。

　　“程大人可婚配了？姜家小姐我倒是见过的，改日让她进宫来，本宫有赏。”

　　河西道：“谢公主。”

　　怡丰想扯着他的衣袖将他暴打一顿，或咬掉他的鼻子，或者推进湖里，哪怕对着他大喊大叫也好过现在这般难受。

　　可她什么都没做，静静看了看，抬脚走了。

　　21.

　　猫未来，一早醒来的怡丰有些懵，木然地人宫人梳洗打扮，插珠钗时才道：“今日把姜家小姐请进来。”

　　如意吉祥应了声，面面相觑，有些担忧。

　　姜芜是大家闺秀，跪在怡丰面前也不失大家风范。可心里没有底，她平日与公主并无交情，进来时见公主笑意盈盈心里才无惧意，可行了礼，如今跪了半盏茶膝盖都麻了也不见公主喊起，她只专心品茶，这才有些慌，绞尽脑汁思索何日得罪了公主。

　　她近日未进宫，也未与人交恶，不存在别人找公主出头，那会是谁？

　　整整一盏茶怡丰才差人将她请到一边赏了座。

　　姜芜本娇弱，这会颇觉委屈，她有想到，就因想到，更觉得委屈。公主面前只得低头忍着泪珠。

　　怡丰将姜芜叫了进来才觉着更无趣，她如何刁难？为何刁难？凭何刁难？

　　一尊一卑这一沉默迟疑，河西就递了帖子进来。

　　姜芜一听，欣喜的泪珠刷刷滚了下来，令怡丰更觉嫌恶。

　　怡丰宣了河西进来，见他匆忙而来，朝服都未还，一时心里更怒，只想将这一对人一起沉湖了去。

　　面上还是忍着，嘲讽道：“程大人真是急切，生怕本宫吃了姜小姐不是？”

　　河西垂首道：“微臣不敢，只因着臣找姜小姐有些小事，想着公主跟小姐探讨结束可随微臣一起出宫。”

　　怡丰冷着脸，手指抠着茶盏几近摔出去。

　　姜芜见她这般表情吓得又跪地，泪珠又滚了出来。

　　河西皱了皱眉，跪地道：“是微臣辜负公主在先，凡事公主要责要恼，微臣绝不多言一句，只这姜小姐与微臣并无多少干系，望公主莫要牵连。”

　　怡丰怔了，良久才大笑出声，笑得脸颊生疼，才开口：“你觉着我会为了你刁难一个女人？程河西你还真看得起自己。本公主是曾对你有情，但凉薄的很，一觉睡醒就像一场梦，碎的什么都没了。谁不曾经历过一场不堪的感情？今日不过是找姜小姐探讨些文理，你就如此紧张自作多情，让我觉着恶心。”

　　河西跪地时将头磕了下去，手攥着衣袖，不若早抖作一团。痛彻心扉大概就是这种感受吧。

　　怡丰觉着自己快疯了，有很多的话要说，需要很多的时间，可脑子慌乱地什么都抓不住。

　　22.

　　河西领着姜芜出了盛阳宫，未走几步就听到呼喊声，“程大人且慢。”

　　河西立身望着追来的如意，觉着眼花。

　　“如意姑娘。”他躬身。

　　如意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他，分量不小。

　　河西迟疑着不敢接，却又不得不接，轻开盒盖陈杂各种物事，却都是他熟悉的……轻到耳边的亲吻，大雪里的拥抱，明媚的笑颜都随风而去了……

　　良久才道：“公主可说什么？”

　　如意摇头，又道：“程大人珍重，日后莫要再来叨扰公主。”

　　他沉重点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