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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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三翻六坐九来爬，但是会说话与走路的时间却不太一致有早有晚，江流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词语了但是走路尚还在练习当中。对于这一现象，照顾江流的僧侣们都十分僭越地责备光明，说是因为他抱着江流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
“啊……可是我也没有带过小孩子啊，家中也未曾有过幼弟幼妹，我看小孩子外出基本都是被抱着的，加上小孩子软软的手感真的是非常好。”正准备伸手去抱小孩的人弱弱的解释了一番。
有僧侣用布条拼接缝纫了一种束缚带，可以稳定小孩子的上半身，然后带子另一头握在成人手里。在小孩子练习走路的时候放松带子，一但他双腿支撑不住要摔倒的时候就往上一提，倒是十分方便。让江流习惯双脚直立之后，再辅助攀扶一些东西比如床沿这类行走一小段路。
对，现在就到了每天练习的时候了。
“来！江流！到这来。”光明毫无形象可言的蹲在地上，双手一合拍了个清脆的巴掌吸引注意力。笑得灿烂极了，一口大白牙露出来，拍巴掌之后冲一两米开外抱着桌脚的江流展开双臂。
在之前的练习中发现江流似乎对双脚直立比对四只攀爬要更为感兴趣一些，但是他也不喜欢被束缚的样子，即使是光明在身后提着带子他也会时不时挣扎一下。这样一弄倒是把光明的恶趣味给激发了出来，总是在原地站着不动等小孩好不容易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路就双手用力一提，又将人带回了原地。江流绷着一张小脸似乎有不少愤懑之情但是无法用言语诉说出来，很罕见对光明用着凶恶的眼神瞪着他。平时老顶着一张波澜不惊的死人面孔，突然露出了极其生动得小孩子气的闹脾气表情，反倒让光明更加嗨了。直到围观的僧侣说了句可能会伤到小孩子的自尊心时，光明才有些不舍的收手，并且蹲下来给江流认认真真道了个歉。
这么一闹让进修的僧侣想起来江流刚会爬时候的场景，也是江流在床上朝光明那个位子爬过去，结果就被光明轻点额头推倒，爬起来又推，反复几次他倒也不生气，就是紫色的大眼睛不眨眼的瞧着光明。他也不会说话，表情也不像小孩子那样生动，愣是看着让光明心虚了，准备戳他额头的手指绕了个弯转到自己脑后扣了扣头皮。
回忆起一向气定神闲的光明三藏法师难得心虚的模样，僧侣差点笑出声，然后把视线投向那对师徒。前面摇晃走路的江流一步一步走的可认真，而后面的光明松松挽着带子，因为低头所以金色的额发挡住了眼睛，使得从他的角度看着眼神晦暗不明。但是他一手挽着带子，左手做出一个虚扶的动作在江流左肩膀那边方向，应该是准备如果带子也提得不稳就及时扶住江流。白色的宽大袖袍在江流周身形成一个半包围的空间，记忆中一直是留有挺直腰杆背影印象的男人此时弯着腰，束起的金发从脖颈边垂下，略微搭在肩头。从僧侣角度只能看到半侧面，尖尖的鼻头，和嘴角勾起的温和弧度。眼神虽然被挡住，但是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那一定是专注又温柔的神情。
一步，又一步，慢慢护着他走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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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中多了个小孩子，给严肃的佛教气息也注入了一丝活力，虽然免不了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有很多闲杂碎语，但是江流也确实是在光明三藏法师的宠爱下，健康成长到了两岁多。
又是一年秋。
“哦哦哦哦哦哦！”光明用树枝扒开一些还未烧干净的落叶，挑出一只红薯就准备撕开外皮，结果被烫的嗷嗷直叫，将红薯用双手不断来回抛接都舍不得放下。
旁边的僧侣扫干净残渣，几个人站在树下分食几只红薯。
待手指能够适应红薯表皮温度之后，光明将红薯从中间掰断，露出其中金灿灿的中心略带橘色的内里，一股浓烈的红薯香气扑鼻而来，仿佛闻着就能感受到吃在嘴里那恰到好处的甜度。
“果然，秋天还是要这样才算完整啊。”他皱了皱鼻子，贪婪的吸了一大口香气，然后小心撕掉其中一半红薯的上层外皮，送到了站在旁边看他的江流的嘴边。
江流伸手准备自己接过，光明手往旁边一躲，往热腾腾的红薯吹了口气。
“你皮嫩，这个有点烫，还有不要吃太多，怕积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流这种喂食的行为有些不太好意思，纠结了一下才凑过来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吧~”光明一只手依旧拿着红薯递到江流嘴边，自己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抽空往嘴里送。
“嘶——还是好烫。”他快速抽气，又对着红薯吹了吹，才小心翼翼的继续剥下外皮。
江流在一旁就着光明的手，小口小口的啃红薯，等他啃完上面一点，光明便接着剥开下面的外皮，手指沾着红薯外皮的灰黑小心不碰到里面，再递给江流。
等江流吃完了，再三口两口解决掉自己那份，和僧侣们一起处理掉残余的垃圾后示意江流抓住他的袖口。
“手上有些脏就不牵着你了，抓紧别摔了。”看到江流点头示意懂了，才慢悠悠的回去。
掬一捧水仔细洗净了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摸到红薯滚烫外皮的那种灼热感。口腔中回味着的香甜味道与记忆里的并无二致，在大霜寺当进修僧的时候会轮班打扫寺庙，那时候他就经常躲懒，在角落里堆起树叶焚烧，再丢几个红薯进去。虽然被刚内发现后不免被一拳爆头，再数落一番，可是大家一起在墙角分食红薯的记忆连带着秋天空气里飘荡的这个并不腻人的甜味，一同被埋在记忆的深处不曾忘却过。他一边被烫的咋舌一边又因为伙伴们大口吞食被烫到后扭曲的脸哈哈大笑，眯着眼笑吟吟的将手上的灰黑往别人的衣角上抹。秋高气爽，天是淡淡的蓝色，空气中隐约有植物腐败的气息可是空气依旧清新的不得了。他一只腿曲起靠着墙上，被凉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可是眯着眼笑得开心，心里仿佛喝了一瓶隔水烫得正好的清酒一般慰帖。
正因为有着这段一同肆意欢笑的日子，才让后面鲜血浸没双手目睹鲜活生命失去了色彩变得格外难熬。
也只是搓着手指发了会楞，用白布擦干了手，坐在书案前展开经卷。
江流乖巧的坐在他怀中，也跟着看经卷上的梵文，明明知晓他看不懂，可是看他一副认真的模样也有趣的紧。
他忍住笑意，用手指点着悉昙（唐初称梵文字母为悉昙），有些奇怪的音节从他嘴里发出。
Prabha，是梵文中阴性名词光明的意思。
祥其文字梵天所致，原始垂则，四十七言（摘自《大唐西域记》）。梵文学习初期主要是很多辅音串字母难记，因为辨认困难所以需要强记。虽然光明记性良好，可是对于这般枯燥且机械的事物总有些提不起劲来以至于效率低下。好在脑子灵活所以在真言术语方面的修行自有心中一套规律，如同原来上学学习理科一般大多都可拆分重组自有一定的套路。不必强行去背诵绕口且枯燥的真言，心念一动，可在内心自然将所需的碎片拼接起来。
刚内曾经称他这是天纵的才能，他笑称只是因为自己很懒所以翻着花样想法子躲懒而已。那时大家也才刚聚到一班，刚内以为他是谦虚，直到有次法术课上身旁的的人不声不响也不用念真言，正当他还在放声念出真言时候旁边的人坑中的火苗‘哧——’的一下蹿了一米多高，还好这小子小身板足够灵活才只撩了前额额发的末端。
看着他金发末端一簇向内卷曲的焦黑，这个本来就不善言语的大个子不知道如何吐槽，最后只是沉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晃眼，时间如流水一般从指缝间落下，不再是23岁年轻气盛的时候了，此时已经是37岁的光明在多年佛门清修之后，曾经苦手的真言也可以信手拈来，在辩经的时候洋洋洒洒讲上一大串了。
他低声读着佛经，偶尔将一两句佛语翻译与江流听，看小孩似懂非懂点点头后笑眯眯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二十多年之后，有人问悟空什么是夏天，被问的少年眨巴眨巴金色的眼睛，在询问了一群人之后给了答案。夏天就是在暑气蒸腾的午后，金色的阳光从窗外照耀进来让气温从感受上平白高了几度。悟空笑眯眯地跑到午睡的金发男子身边，看着他熟悉的嫌弃脸和因为热度睡得极其不安稳的表情，微温的地面和放在不远处的蒲扇，这就是他的夏天。
而对于日后的玄奘三藏来说呢？虽然没有人问他，可是他不用思索就可以脱口而出心中的一个答案。不光是夏天，或许四季都是如此。在他的师父光明三藏法师的身侧，冬日捂个手炉，夏日则是蒲扇送来的微风，偶尔听着师父轻声细语的讲解着佛经，这就是他所认为的四季。师父细长的手指翻过被阳光烤的有些暖的经卷，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蒲扇，或是拂过他的额角和头顶。
这样日复一日所重复的细节组成令他安心的日常，也是日后突然失去后令人痛心疾首却无法挽回的日常。
十三岁之后的那十年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无法接触自他出生就一直渗透于他生命的每一个角落的佛经了。三藏法师的金冠一直被好好的放置于行李当中，他依旧是身着最寻常的僧人服饰，只有隐于金色额发之间的鲜红朱砂印才昭示着身份。庆云院中根本无法思考，熟悉的佛语无孔不入，连一向慈眉善目的佛祖像在高大的房梁和层叠的帷幔投射的阴影下也显得有些狰狞之意。一打开经卷就是师父读经时那慢且轻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那些素日来觉得温和的梵语此时却如同一把锤子，在体内对着心脏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少时在师父书房感受到的日光有多温暖，此时窗前洒满全身的月光就与多冰冷。
从未想过一直以来照耀他的光，竟是如此的沉重。
而心中那轮明月的清冷光芒是幻影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