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一蓑烟雨》最猫

3、第三章

　　丁修从屋里出来时韩酉正坐在院中劈着一堆木头，大大小小的方块角料已整整齐齐堆了很多。她使一只小斧，每一下都劈到毫厘不差，她瞧见他出来，只看了一眼，回身继续劈木头，“能起来了。”
　　丁修尚有些软力，面上无恙，近了韩酉，“我试试。”
　　韩酉停下来，有看他片刻，将手中小斧子递给他。丁修接去，韩酉却未立即收手。丁修瞧她一眼，略略点头，韩酉慢慢松劲，丁修尚集中精神，斧子还是落出他的手掌。韩酉不动不言，丁修并不看她，只弓身再试，却意料外给韩酉拦住。
　　丁修抬眉看她，韩酉不动声色，轻声道，“坐吧。”她不再劈木头，只拾一废料，手中转出一只小刀，寥寥几刀，手中小料便略显其形，丁修看得出来。
　　那是一个人的侧脸。
　　韩酉吹了火折子将灯点起来，一股烟火直冲她的面门，她未及躲开，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一转身，丁修并未收敛目光，还是明目张胆的钉在她的脸上，韩酉面上不动声色，好像丝毫没把他这样放肆的目光放在眼里，“你不去休息，在这里看着我伤能看好吗？”
　　“姑娘怕不是没照过镜子，不知道在下为什么盯着姑娘看？”赤裸裸的调戏，丁修只想看着姑娘这种泰然自若的表情能维持到哪种程度。
　　韩酉意料之内的脸上没绷住，一记眼刀飞过来，丁修动也不动，舒舒服服的瘫在椅子上，加之因着近来天气炎热，韩酉似乎也不甚在意，敞胸露怀，更有几分挑衅的意思。韩酉面上不再有恼怒的意思，微微一笑，丁修心下一沉，这是行走江湖之人才有的第六感，只见灯下金光一闪，一只小刀已嗡鸣着钉在他的脸侧，丁修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当真是在他面前露了相，不知道那探花郎若知道了自己的独门绝技给用做这种事，作何感想。
　　再看过去，韩酉已经敛了笑容，起身两步到他面前，瞬间已经刀收回身上，丁修敢对小李飞刀发誓，他脸上绝对感觉到了金属冷冰冰的触感。
　　丁修扬了扬眉，一双男子脸上难得一见的杏眼便生出几分张扬来，他已剔了胡须，面上还留着因为手下不便刮破的伤口。韩酉原是看不惯他脑袋后面那一把杂毛的，本想一剪刀给他解决了，是丁修以死相逼护住，图个方便才依着他的意思束成一把。丁修已经做好了被她折磨的准备，嗓子都开好了，不想韩酉倒是善于束发，手下娴熟轻盈。她又打量了一下镜子里的丁修，颇有些良家妇男的感觉，这才收了梳子。
　　“姑娘头倒梳的好。”丁修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这么评价过了，不然非得犯病不可。
　　韩酉手下顿了顿，“这么大人了，连头都不会梳吗？”
　　这么大人了，连灯都点不熟吗？
　　丁修出生贫农，会走路起便跟着兄弟姐妹身后捡麦穗，知道平常人家的女儿是如何，即便是稍有家底，也不会像韩酉这般十指不沾阳春水。“明日张大娘就来了，可以给你改善改善伙食，到时切记不要乱说话，不然。”她没说话，只对丁修冷笑一下，合门出去了。
　　丁修干笑两声。
　　不知道是因为这两天实在伙食太差，还是因为张大娘手艺果如韩酉说的一般好，丁修照旧睡到中午，醒来就闻到烧肉的味道，感动的涕泗横流，也不洗漱就乱滚带爬的冲出去，好歹他还记得穿好了衣服。
　　张大娘还在上桌，给这不修边幅的小伙吓得不清，韩酉闻声便知道能闹出这等动静的必定是丁修起来了。
　　三人无言的坐在桌边吃饭，除了张大娘慢吞吞的，另外两个人显然是这两天馋的狠了，都不自觉加快了叨菜的速度。韩酉好歹还顾着点女儿家的脸面，丁修可好，真如饿虎扑食一般。张大娘虽然还对他先前冲进屋子那疯癫的样子还尚有些心有余悸，不过上了年纪的母亲，想起韩酉说起这孩子的身世，加上丁修刚才含泪抱怨韩酉的厨艺，不自觉心疼，见韩酉一如既往冷着脸自顾自的吃，出言安慰道，“慢点慢点，当心噎着，啊。”
　　丁修也装的像个人样，小狗似的大口嚼着饭，话都顾不上说朝张大娘狠点头，没有丝毫日前在韩酉面前的江湖痞气，当真像韩酉所言，一个战乱饥荒前来投奔表姐的表弟。韩酉冷笑两声，二人目光顿时全集中在她脸上，韩酉动作顿了顿，给丁修又夹了块烧鸡不够，筷子还在上面点了点，“表弟，多吃点。”
　　饶是张大娘，也听出来韩酉话中有话，这哪里像是关心，分明像是在给丁修下毒。韩酉来此已有段时间，来此第一时间便是寻一平日里做饭顾家的老奴，张大娘两条街外就听说齐家巷搬来个貌若西施出手阔绰的小姑娘，她在家中闲来无事，儿子在外参军，每月奉饷无需她在外做工，如此虽说身上轻松，可闲下来也有闲下的不好，常常有些不知哪里来前线消息就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因此一听就来，姑娘果然如传言中一般花容月貌，只是有些寡淡，见了人也不笑一下。张大娘一手好厨艺在邻里间是出了名的，韩酉只吃了一口便留了她。
　　还记韩酉初到此地时尚有一位身材彪悍扥那人作陪，韩酉为众人介绍说为朋友，那大汉却自称家仆，张大娘来时还有些畏惧，暗想什么样的姑娘会有这样的朋友，不过后来不见韩酉做什么，只见到那大汉忙里忙外的添置家什，将院内院外安排的井井有条，比起韩酉口中以友相称，还是那家仆更可信些。不过那男人没留几日便不再了，张大娘问起，韩酉只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当真不是家仆做派。教人摸不着头脑。
　　就张大娘观察这姑娘举止，平日里不是读书就是写字，却连菜也不会切，她日日在此，也不见什么人前来拜访，倒真像是没落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韩酉平日里总冷着一张脸，可是废话极少，即便有时候张大娘偷个小懒，也从不挑剔她什么，还常送她些稀奇物件，多是张大娘一个人絮絮叨叨，却也从不嫌烦，她忙里忙外，这院子才有了一丝生气。
　　先前她看这姑娘书画皆通，想到自己还有个尚未娶妻的儿子，还有些心思，张大娘探过韩酉口风，韩酉直言不讳，张大娘虽有些失望，不过早猜这姑娘身世，想必也看不上自家小老粗，加上儿子多年在外难得回家，更不忍这姑娘独守空闺，遂作罢。近日见儿子在军中历练多时，生的高大健壮，也升了百户，这等心思又冒出来了，忍不住当着丁修的面儿就和韩酉絮叨起来，“我家大齐本来想今日来拜访姑娘，谁成一大早就给叫回去了，”说着还遗憾的叹口气，“我家大齐这回战场上立了功，升百户啦，这才告假回家看看老娘，就是想亲口告诉我这个消息。”
　　韩酉难得一笑，“恭喜，大娘早说，小女当送些贺礼才是。”她说着起身入里屋不知道捣鼓些什么，半天才出来，张大娘不认得，丁修可知道这是什么，这等护心镜，只有军中高级将领方可配备，是有价无市之物，非等闲人可得，一个区区百户长岂有此等荣幸，即便是他从不慎在意钱财也内心骂娘一万遍，替韩酉心疼。可韩酉连眼睛都不眨一眨就拱手送人，“早年以为兄长赠予小女的，待下次钱兄回来，大娘可交给他，有朝一日，钱兄必能物尽其用。”
　　丁修恨不得当场呸她一脸。
　　张大娘习惯了韩酉这面冷心热的行为，又惊又喜道，“姑娘还是这样好心，叫人好生心疼。”她看一眼正在吃第三碗饭的丁修，犹豫该不该开口，“我那儿子虽然没什么墨水，可是忠心耿耿，也能吃苦，这回回来姑娘也看见了，唉，真该早两天带来给姑娘瞧瞧。”
　　丁修终于明白张大娘的意思了，一口饭呛在喉咙里，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爱恨皆在一念之间，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给江湖儿女说亲的人家，还没来得及笑就给韩酉捏了一把骨头，生生把大笑憋回去，韩酉转而轻抚他的背脊，少有的柔声道，“表弟，没事吧，小心一点，在这里缺不了你吃的。”
　　张大娘早就张罗着给丁修倒水，一转身就把这事忘到脑后。因着丁修顽劣，在这里又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韩酉打发张大娘早早回去，日后到时候再过来做饭。张大娘一出门，丁修转身瞬间又换上他平日里那副狂妄的表情，和这身良家妇男的装扮着实有些违和，韩酉看了两眼正要进屋就被丁修拦住，“哎，韩姑娘韩姑娘留步。”韩酉回头看他，身子都没转，显然没打算多留，等他说完就要进屋，“那种玩意你就这么出手，你是好心呀还是恶意呀？”
　　韩酉冷笑一声，“你喜欢，早说我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我一流民，要那种玩意，怕遭人笑话。”
　　“是吗？”韩酉上下打量他片刻，“既然如此，又和你有什么关系。”话还没说完，人已消失在屋内，只将一尾余音留给院中人。

作者有话说

　　诈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