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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惊蛰01 ...

  •   民国十年,正月二十七,惊蛰。春回大地,桃花始发,鸩鸟初鸣。
      中华之东,有个对外开埠港,名叫烟城。清政府灭亡前,一纸合约将烟城强制开放。自此,烟城开始了划地为界,兵戈四起的乱世颠簸。由于众方势力此消彼长,浸染着千年历史的老城,被迫重新开始认知这个慌乱的世界。
      刚经历一场兵变的街巷,如大病初愈,百废待兴。蛰伏了一整个冬日的人们,也因着渐次和暖的阳光,显出一丝丝蓬勃的模样。
      对于烟城百姓来说,这个城市的命运似乎远没有近前的日子重要,他们不知道什么叫革命,什么叫殖民,也不懂什么鲁军,直军。只是跟着剪了辫子,眼见着镇远将军府的官儿,带着顶戴出来,又扎着腰带别着家伙流水似的进去。然而官就是官,说话的时候一样的气势磅礴,听话的又必须唯唯诺诺,目光贼溜溜的定在对方腰间的家伙上。听人说那东西比刀剑厉害百倍,一下子就能在身上炸开碗口大的血窟窿。
      任谁都不会愿意自己身上开个窟窿的,所以无论谁穿着什么样的官服从“衙门”出来,只要低眉顺眼避开就好。日子还是日子,刀兵不架到身上,就始终要为一口吃食奔忙,他们本就吃不好,如果再吃不饱,那当真就没有什么活路了。
      烟城之南有座娘娘庙,承了百年香火,颇有灵验。这日正逢娘娘庙大集,十里八香的贩夫走卒都聚到娘娘庙南的一条官道上,分列两旁,摆开自己的生意摊子,做起买卖。有卖花卖菜的在道西头,打把势卖艺的在道东头,南北两侧路边蜿蜒分布着卖布匹,竹器,糖葫芦、面人、炸糕的,并灯火蜡烛、拉洋片等琐碎手艺。十分热闹。
      这大道在娘娘庙南侧,因此也叫南大道。早前去娘娘庙求子纳福的,也趁着赶集的日子来多许个愿,半是为了娘娘,半是为了趁着春日天好,出门逛逛。有热闹便看热闹,没热闹便凑出热闹来,也要看。生将一条路挤得人头涌动,水泄不通。一些市井宵小,也裹于其中,随着人流游荡。
      日上三竿,街边散着两个卖香椿芽的小贩。也不知他们怎么伺弄的香椿树,居然提前一个月就催的发芽,一把一把用苞米皮细细捆着,整齐码在篓子里,香味浓郁,煞是喜人。引得吃了一冬萝卜白菜的百姓莫不翘首观望,啧啧称鲜。
      几个满脸黑灰的脚夫因揽不到活计,将手抄进油黑发亮的破袄袖中,正一起窝在墙角晒太阳。远远闻见哈饼摊子处飘过来的鲜香,齐齐狠咽了口唾沫。几人都没吃早饭,感觉空落落的肚皮被唾沫一冲,胃里便伸出手来。
      一个卖香椿的小丫头走近,臂上挽着着一篓香椿,恰挡住了几人的阳光。
      “喂,小闺女,你这椿芽怎么卖的?”为首的脚夫实在饿得躺不住,起身和小丫头搭话。
      小丫头穿着灰袄蓝裤,一看就是自家纺的粗布,却胜在干净,想也是朴实人家的老实闺女。她被脚夫满脸的不耐烦虎了一跳,怯怯地退开一步,声音小得几不可闻:“两文……两文一把。”
      “就这筷子粗的一把也敢卖两文?”那脚夫算计着两文钱足够换个油汪汪热腾腾的哈饼,偏他连两文钱也没挣得,心里越发不顺当起来,“谁让你在这里卖的?看不见我们哥们早占了地方吗?”
      小丫头正想辩驳,瞥见墙根下的另外几人闻言都撩开了眼皮,不甚好惹地直往她身上瞄,心里突了一突,忙往旁边让出去。
      “哎,这么的就想走?”那脚夫看出小丫头是个软弱可欺的,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你刚在我们的地头卖了四五把呢,得出地方钱。”
      小丫头闻言捏紧了腰上的小荷包,“我那是在前头卖的,不是在这里。”
      脚夫懒懒地掏出右手,顺着墙根往前一指,“看见没有,这是一面墙,这一溜墙根儿就都是我们哥们几个的地方,平时这样,赶集也是这样。你在前面和在这都一样,占了我们的地方,就得掏钱。看你也是第一次出来,这点规矩都不省得?”
      小丫头被堵得说不出话,她确是在这面墙的头里卖了几把。如果换做个泼辣商贩,扯个谎抢白几句,这几个脚夫也就怂了。若论在街面上的地位等级,他们这些只能靠膀子力气赚散碎钱的人,倒比那有手艺养家口的商贩还要矮上三分。偏这丫头被说中了,正是头回跟着哥哥出来,口齿本不灵光,又遇上一个欺软怕硬的,便只好受气。
      丫头眼眶窝着泪,捏荷包的手已经略略松了。她知道不该给,但又不敢,远远看向哥哥,却不知走哪里去了。
      “我……我不知道。”丫头寻思着怎么也没听哥哥交代有这样的规矩,“要不等我哥哥来……”
      “少废话!”脚夫听闻她还有帮手,越发想尽早得手,“我看你是想赖!”他这一吼,墙根下几个都直起身子,目露凶光。
      “我没有……我……”丫头被吓得掉了魂,眼泪簌簌而落,手已经松开荷包,“你们……你们要多少……”
      脚夫见即刻便要得逞,回身冲躺着的几人会心一笑,“也不多,够我们哥几个每人一个哈饼钱就行。”
      丫头闻言一愣,眼睛一扫墙根下的人,足有五六个之多。“不成,我总共就卖了这六七文……加上我爹给的,也不够啊……”
      “你放心,我们这个地角好,你给了钱,我们就让你在这里叫卖,管保你这一筐都卖了也不止。”
      “我……”丫头方才明白过来这几人是要仗着人多势众,明抢自己。汪着泪目四顾求援,周围人看热闹的多,管闲事的少,竟是没一个打算伸手的。丫头虽没见识,也曾听得哥哥说街上热闹,有句话叫“好汉不吃眼前亏”。便想眼下先舍得这十来钱,回头等哥哥来了再找他们理论。
      想到此处,她的手已经探到荷包里去,摸着了几枚带着微微体温的铜钱。那边脚夫已经伸出手来等着,黢黑的掌心伤口老茧交叠,颤颤地就差上来夺。
      丫头手摸着得来不易的几个铜钱,想到老父和哥哥用麦秸困香椿树困了一冬的辛勤,心中针扎一般疼痛,竟是掏不出来了。
      “你给是不给?”脚夫往前一凑,手几乎伸到丫头鼻子底下。
      丫头往后急退,没妨事正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丫头回身,见是个孱弱青年,穿着不合身的皂布长褂,乌漆墨黑,拦腰用麻绳扎紧;头上扣着顶不知哪里捡来的三角毡帽,遮着看不见脸,只从后背伸出半截乱七八糟的脏辫子。
      那人被撞了一个趔趄,也不声张,倒像是躲瘟神似地想要逃开。
      “你再磨蹭,我可自己拿了。”脚夫以为丫头故意,横眉怒目,抬手便要抢夺。
      “哥哥!”丫头身边再无旁人,只好死攀住这个皂衣青年不撒手,“哥哥,他们要抢我的钱,你救救我。”
      那皂衣青年路走得好好的,冷不丁被撞一下,本就诧异。企料又被撞出个“妹子”,顿时吓一跳,身子抖得竟比丫头还厉害,“你做什么……我……我不是……”
      丫头情急,在青年臂上用力拧了一下,“哥哥,爹在哪里,他说叫我在这里等他,却没说这里有人抢钱。”她眼风一瞥,言语间有了些底气,仿佛当真找到了靠山。
      青年会意,道是这丫头病急乱投医,让他扮她哥哥。但他只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也不想那几人会怎样对待她,狠狠甩下衣袖,“别扯我……我不……”
      他本来想说明他不是丫头的哥哥。但那几个脚夫却孔武有余聪明不足,信以为真。也没掂量为何这兄妹二人的打扮迥异非常,只当这个“哥哥”也是脓包,绝不肯让到口的肥鹅飞了。暗道一个也是抢,两个也得夺,便上前直接拎起青年的领子。
      “正好你来,你倒是说道说道,你妹子占了我们的地方,该不该给份子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惊蛰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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