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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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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由春到夏,再由夏到秋,回首之时,好像只是一眨眼。
转眼已经到了九月。
半年中,白芷通过了馆里一年一度的医术大考,有了陪同先生外出诊病的机会。平日里,除却上课学习之外,她最重要的事,就是先给前来看病的病人做一个初步检查,将结果告知先生。
刚开始,她对许多病例都只有理论上的认识,实际接触的很少,诊断的经常不够全面,有时还会诊断错误。幸而先生医术高明,经验也丰富,总会一边替病人诊治一边告诉她是哪里忽略了。
在这样的空间下,白芷很快就能单独处理一些比较简单的病症,稍微复杂些的也能诊断清楚,开出的药方也比较对症。有时候碰上一些疑难杂症,她甚至还能提出一两条特别好的思路。
这时候,先生就会特别惊奇的问她,那些神奇的思路是从哪里学来的?
白芷没有回答。
半年了,自从大公子离开红叶馆后,他几乎完全离开了白芷的生活。
只是,她开始时不时收到一些医书药典,有珍本有古籍有偏方,也有莫名其妙看上去像是传说的土方。
她收到书的频率并不固定,随书收到的信的长短更是不固定,甚至字迹都不是同一人的,有时也就随意的说那么一两句,有时也会洋洋洒洒的写一大篇,内容除却遇见的趣事外,便不外乎是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病症,并对这种病症和所开的药方以及病人服药后的反应写的清清楚楚。
初次收到医书时,白芷心情实在太过复杂。
“白芷,你不嫁,我就不娶。”
纵然大公子说,这句话她可以忘记。可偏偏,她忘不掉。
他喜欢自己,白芷不想欠他。
可那是医书,而随书附赠的信写的清清楚楚,大公子说书是捐给红叶馆的,只是请她代为交给喻馆主。
他说是捐给红叶馆的。他这样说,白芷连拒绝的立场都没有。
她也同青葙说过这件事,青葙想了一想,然后带她去了自己的房间,给她看了些东西。
她曾经还给大公子的那支血参,以及她曾经穿过的那套衣服和首饰,整整齐齐的放在两个小箱子里。
白芷问过青葙,为什么没告诉她?
青葙说,他之前没打开箱子看过。有次知白看到了,觉得好奇,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东西。只是知道了之后,时日过去久了,也就没觉得有说的必要。若非这次白芷同他说医书的事,青葙也不会和她说这件事。
白芷没有问他为什么没有拒绝大公子的谢礼,因为他从来就不会拒绝。
她也想过写信询问大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纸张那么贵,她在心里想了又想,始终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她最终,把医书拿给了喻馆主。
喻馆主问她医书的来源时,白芷实话实说。听了她的话,喻馆主原本溢于言表的喜色慢慢沉静下来,末了,只同她说,要她半个月之后再把医书拿过去。
她毕竟那么热爱医术。
只半个月的时间,她将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花费在了新的医书上,遇到不理解的就问青葙,问知白与何笑,问先生。在半个月之后,她把医书交给喻馆主。
有时,她手上已经到了新的医书,就又是新一轮的废寝忘食;有时没有新医书,她就会反复咀嚼先前不理解的地方。这样的情境下,她的医学理论水平大有进益。
而在与先生外出诊病的这段时日,通过频繁的接触病人,她的诊病能力也与日增长。
到了九月初的今日,先生终于同她说:“白芷,自今日起,你可以被称之为大夫了。”
白芷的眉眼里绽了些喜色。
先生继续同她说:“咱们上谷,今年能够推荐进入燕郡红叶馆的只有两人。白芷,你在医道上有天分,又勤勉刻苦,要更加努力,争取进入燕郡红叶馆。”
燕郡红叶馆,开馆仅六年,就已成为了医道者的圣地。
当年的何笑,就是千里迢迢赶往燕郡参加燕郡红叶馆的学徒招考,落榜后才来了上谷红叶馆。
那里,荟萃着最有名的大夫,最齐全的医书药典,最多的药草,最复杂的病症。
燕郡红叶馆的馆主,是当朝最有名的神医岑之临。
而红叶馆的大馆主,创建所有红叶馆的人,传说中公子的密友展红叶,也在燕郡。
公子,亦在燕郡。
而对白芷来说,若想进入燕郡红叶馆,就必须要更加努力。因为,燕郡红叶馆自开馆以来,还从未招收过女子。
而她想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为第一个。
知道了她的想法,青葙向来是说好,知白一向不理她。唯独何笑,与她存着一模一样的想法,却是毫不犹豫的打击她:“今年上谷只有两个名额,选试大考就在十一月初,只剩下两个月。以你的水平,莫说比不上喻迟师兄、王知师兄他们,连知白和青葙也比不上,也就能勉勉强强与我比一比,莫说今年了,怕是明年也拿不到名额。还是好好努力,争取后年的名额吧。”
她的确是比不上知白,就是何笑,成绩其实比她还要好一些。白芷当然知道这些,但她不会放弃,只会更努力。
何笑说是那样说,却还是安慰她:“知白他虽然年纪小,又不太爱理人,但医术学得好,怕是比王知师兄要好一些。说不定,今年的名额,就是喻迟师兄和知白了。这样的话,等到明年,你也能勉强争一争了。”
白芷其实明白他的意思,今年时间太紧,确实争不过王知师兄他们。可知白,完全可以。而知白若拿到了今年的名额,等到了明年,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上谷红叶馆内,也就只有何笑能与她一比高低了。青葙虽也聪明,毕竟对医术没有那么专注,又分心太多,医道上的成绩已经比他们要差一些了。
只是,不管今年的名额结果如何,她只知道自己要努力。
她要进入燕郡红叶馆。
似是觉着这话题太过沉重,何笑又拉了一旁的青葙过来,商议道:“白芷,过两日就是你十五岁的生辰了。女子年满十五可是件大事,必须要庆祝一下。要不,我去找人,替你办个生辰宴吧?”
白芷还没来得及说话,和青葙一起过来的一向不怎么说话的陈知白却冷声开了口:“给她办生辰宴,你以什么身份?”
他语气不太好,何笑同他前两天才吵过一次,现在火气还没消,闻言更是一点就炸,冷笑道:“我以什么身份给白芷办生辰宴与你何干?要你说话了吗?”
“何笑。”白芷温声劝慰,“知白说的对,你与我非亲非故,替我办生辰宴,实在不妥。再说了,生辰不生辰的,也就是一个说法,对我来说,实在没有什么不同。”
“怎么能说是非亲非故呢?我们既然同在红叶馆学医,我又长你两岁,按理来说,你还可以叫我一声‘师兄’呢?”说到这儿,何笑的语气慢慢轻快起来,“白芷师妹,是也不是?”
白芷笑着摇头,不去理他。
何笑想了一想,似也觉得操办生辰宴不妥,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改道:“白芷,生辰宴不办就算了,礼物可不能少。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买。”
白芷没什么想要的。就算真有,她也会靠自己的努力去获取。
只是,看向身旁含笑看着他们说话的青葙,白芷想了想,唤道:“青葙。”
“既是生辰,就该吃面。”青葙缓声道,“阿九,生辰那日,我带你去吃面吧。”
白芷深深地点头:“好。”
面馆很小,位置也有些偏僻,摊子上却很干净。
煮面的老板是个中年男子,手上的动作很是麻利,脚却有些瘸,端着面碗走的很慢。
白芷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有客人嫌老板走得慢,在那骂骂咧咧的叫着,老板将面端过去,小心翼翼的给他们道歉。
青葙在那客人对面坐了下来,笑了一笑:“赵叔,四碗面,其中一碗加个鸡蛋。”
有了旁人,客人的骂声总算歇了,老板听了他的声音,也笑了起来:“你可有些日子没过来了,最近可好?”没等他回答,老板又道,“还照原来的口味,其中一碗加个鸡蛋,好嘞。只是,你这边四位,坐这边吧。我先擦一擦。”
青葙从善如流的在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白芷他们也都在他身旁坐下了。
老板煮面的动作很快,见他腿脚不方便,何笑便抢先着自己去端。他先端了青葙与白芷那份,又给自己端了一份,然后就坐了下来,就催促着白芷赶紧吃。
陈知白也不理他,直接拿了筷子就去夹青葙碗里的。青葙笑笑,干脆把那一整碗都推了过去。眼见着青葙就要起身自己动手,何笑无奈,还是去端了那最后一碗。
他们两人中间,这种幼稚的小把戏不知玩过多少次了。开始白芷还劝着,到了后来,也就懒得理了。这时也就拿起筷子细细品尝起面来。
那面的味道不算特别好,但对于平日窝头咸菜疙瘩汤的他们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丰盛的大餐了。更何况,白芷的那一碗,还加了鸡蛋。
而且,还是青葙请的。
吃完面后,何笑朝她眨了眨眼,就把一脸不愿意的陈知白强迫着拖走了。
只剩下她和谢青葙。
不过夕阳西下时分,天色尚早。
白芷想了想,然后同青葙说,想去逛逛。
青葙自然应了。
那是个极普通的日子,一到晚间,街上的摊子和小店都在准备收工,街道上的行人很少。
两人缓步走在安静的街道上。
青葙一向是安静的,很少主动开口说话。以往他们在一起时,总是白芷一股脑的把心里的想法都同他说,回复她时,青葙才会偶尔说些自己的事。
这日白芷心里想着事,只是跟着青葙的节奏往前走,也没开口说话。
于是一路无话。
等到停下来之时,夜幕已经低垂,白芷抬头,才发现,眼前竟是那个她已经许久不曾去过的废弃的宅院。
自大公子离开红叶馆的那一日起,她再也不曾来过这个宅院。
她看向青葙,眉间有疑惑:“青葙,怎么来这里?”
“你心里藏着事。”青葙只是眉眼温和的看着她,“阿九,这里总能让你想清楚。”
这毕竟是大公子的宅院。
白芷摇摇头:“唯有这件事,不能在里面想。”
“那就和我说吧。”
白芷沉默了好一阵,然后从袖中拿出了一根木簪,珍而重之的递了过去。
“青葙。”她说的很慢,也说的很轻,“送给你。”
那是一根做工有些粗糙的木簪,簪尾雕了一朵桃花,簪身刻了些枝枝蔓蔓,青葙将木簪收起,只道:“好。”
白芷伸手,将青葙原本束发的木簪抽出。看着披散着长发的谢青葙,白芷忽然弯了眼睛,问道:“青葙,你有心仪之人吗?”
青葙摇了摇头,伸手将头发随意弄了一弄,就用白芷刚给的木簪重新将头发束了起来。
“你说过,女子年满十五,就是许嫁之期。”白芷想了很久,才看着青葙缓缓说出口,“青葙,今日是我的十五岁生辰。”
青葙点头:“我知道。”
白芷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专注的看着他,眉眼中满满的都是期盼与希冀。
青葙轻轻叹了口气,眉眼中满是认真:“阿九,你希望我娶你吗?”
白芷知道,只要自己点头,青葙就会说好。
只是,心中酸楚难言,白芷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湿意:“青葙,我希望你告诉我,你不愿娶我。”
青葙便道:“我不愿娶你。”
白芷转了身,背对着谢青葙,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纵然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可真正听到这句话时,还是痛彻心扉。
就在这个时间,白芷流着泪的眼睛突然被光闪了一下。
她抬起头,流光溢彩的焰火此起彼伏,瞬间照亮了漆黑的天空。
那场焰火一直持续到了子夜,才渐渐散尽。而白芷心中的痛苦酸楚,也被慢慢抚平,压在了心底。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焰火,也是她看过的最漂亮的焰火。
那场焰火,陪她度过了十五岁的生辰,也陪她度过了人生中第一场无望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