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与阳》一行青

3、第三章

　　表演一直拖到七点五十才姗姗来迟拉开了序幕。
　　这期间明天百无聊赖，只能继续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工作邮件打发时间。但他清楚，这种状态将一直持续到林致语表演完毕。
　　节目快要开始的时候，隔壁一排座位的人才来。
　　是一群叽叽喳喳一下子涌过来的女孩子。
　　她们人手一根巨无霸号绿油油的荧光棒，顺着座位依次往里走，一人拿起一瓶矿泉水，就坐。

　　这个时候礼堂里的大灯早已熄灭，明天与她们的座位之间隔了个一人高的兔子，这本是完全影响不到他的，但放眼全场，大家手里都是发着莹莹白光的手机屏幕，唯有那几只荧光棒像是突然闯进地球的不明物体，唰唰唰就吸引了四面八方的目光齐齐看向这边。
　　明天仍做镇定，并不打算理会。
　　但旁边少女特有的轻快语调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
　　“诶程楠，江与阳节目第几个啊？”
　　“第四个，一会儿就到她了。她演完咱就可以走了。”
　　“不过这计算机学院的迎新晚会她怎么报上名的啊？听他们说计院筛选特严格。”
　　“阳阳大一是艺术团的你忘啦？好歹也是半个专业人士好不！”
　　“哦哦哦对！那时候她也在咱们学院晚会上唱歌来着，卧槽江与阳唱歌是真好听！”
　　这时候第三个声音插进来：“重点是颜值高的惨绝人寰好不好！我的天，多跟她说一句话都感觉是对女神的亵渎！”
　　程楠：“.….那我跟她一块儿洗过澡岂不是要斩立决？”
　　另外几人异口同声：“滚！”
　　女孩们笑做一团，又开始了其他话题。
　　明天一个人在这边仍然是老僧入定的神态，只有耳根在旁边照射来的绿光下微微泛着姨妈色。
　　他极小幅度抬手捻了捻毛绒兔子左胳膊上的一撮毛，试图抹掉手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九月的天。
　　可真热。

　　也不知是被旁边几个女孩子那句“颜值高到惨绝人寰”或是“一块洗澡斩立决”给洗脑了还是怎么着，反正自从主持人开始报幕到现在第一个节目表演完，明天双眼一直紧盯着手机屏幕，甚至比刚才的势头还要认真，却再没看进去一个字。
　　当然，支持人说的什么，台上又表演的什么他也一概不知。
　　满脑子都是一截细白细白的脚脖子在眼前晃，他甚至还自行想象着上面要是挂几滴尚未擦干的水珠时又是一番什么模样。
　　明天被自己的无耻给吓到，这他妈是魔怔了吧？
　　他索性关掉手机，开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台上的动静。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在晚会经历了一个小品两个舞蹈后，传说中的第四个节目终于在厚厚的暗红色幕布中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好了同学们，晚会进行到这里可以说是即将到达高.潮了，因为接下来的五分钟——就让我们躁起来吧! 让我们掌声欢迎校内五指琴行的店长也就是来自材料学院的江与阳学姐为我们带来一首经典的摇滚歌曲——”
　　“赤——裸——裸！”
　　报完幕，主持人适时给表演者腾开了舞台，迈着优雅的步子进了后台。
　　此时台上的灯光也悉数暗掉，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瞬难得的沉默。
　　可惜这默契的沉默没有维持两秒便被舞台上陡然亮起的一个小光圈打碎了。
　　光圈里是一张高脚凳，高脚凳上是一个人。
　　那人还是刚刚那副打扮。
　　她留着长度堪堪停在耳朵的中分短发，短发的上面一大半染成了奶奶灰，下面发尾约莫四五厘米的长度像是头发打翻了调色盘。
　　发色从红的黄的到绿的紫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就那么短短一个脑袋的圈圈，像是顶着一道彩虹。
　　身上纯白色的宽松短T在光照下更加洁白，黑色宽松九分裤则是更加漆黑。
　　一黑一白一彩色给人的视觉冲击是强烈的。
　　更何况还有那张“颜值高到惨绝人寰”的脸加持。
　　至少明天看愣了。
　　他想，现在的女大学生说话真实诚。

　　“她似乎冷若冰霜”
　　“她让你摸不着方向。”
　　江与阳曲着一条腿，懒懒散散坐在高脚凳上，她轻阖双眼，一手握着话筒，一手攥着立式话筒杆正中间，开口了。
　　伴随着她唱的第一句，舞台上又亮起几盏灯圈，照在她身后的乐队伴奏身上。
　　光圈绽放不过须臾，大灯开了。
　　那头恣意张扬的发色在明亮的灯光下晕染开来，彻底变成真正的，朦胧藏匿在云后绚烂的七彩光束。
　　“其实她心里寂寞难当”
　　“充满欢乐梦想”
　　唱完这一句，她抿了抿唇，将话筒带到离嘴唇更近的距离。
　　“有一天我们相遇”
　　“孤独的心被救起”
　　“面对她的疯狂”
　　“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惊慌”
　　或许是感受到台下的热情不够高涨，江与阳换了个坐姿，双腿不自觉随着节拍开始抖动。
　　“一段尴尬的沉默”
　　“你说你要做点什么”
　　“她突然紧抱住我说——啊哈”
　　“已经顾不了太多”
　　唱完这句，她两只手都附上话筒。
　　隔太远，明天只能看见话筒中间白玉似的一片。这一刻，刚刚才骂回去的那两节细白细白的脚踝又出来捣乱了。明天脑子里轻轻一颤。
　　像是眼睫毛掉进眼睛里。
　　不疼不痒却卡的难受。
　　甚至卡的喉咙一紧。
　　明天抬手往脖颈上一抓，却没有抓到预料中的布料。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今天根本就没有打领带。就连衬衫扣子都是松了两颗的状态。
　　台上仍在继续。
　　“因为——”
　　离高.潮仅剩三秒，江与阳从高脚凳上站了起来。
　　现场观众像是才从这种氛围中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被台上人带动起来。
　　许是新生被军训压抑了太久，高.潮一旦来临效果比原先预想的还要激荡。一时间整个礼堂都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口哨声。
　　谁还管他妈的摇滚还是小清新。
　　“我的爱——赤.裸.裸”
　　“我的爱呀——赤.裸.裸”
　　“你让我身不由己的狂热——”
　　“我的爱——”
　　“——赤.裸.裸”
　　伴随着高.潮的迭起，江与阳突然间仿佛挣脱牢笼的困兽，磁性而质感的嗓音不再是刻意的捏着调子打转，也不再刻意模仿歌曲原本的低沉沧桑，她放纵似的打开了阀门，身体也随着放开的声音肆意摆动，她弯着腰，弓着身子，一头彩虹随着她的动作快速挪位。
　　“你不能让我再寂寞——”
　　…………
　　一首歌的现场表演不过五分钟，时间一到，表演者谢幕，现场的掌声欢呼声再次迎来一个高.潮，大有不把房顶震翻不罢休的气势。
　　明天就是在这种几乎震破耳膜的音量中回神的。
　　短短五分钟，他的五官七窍宛如生了磁，狠狠黏在唱歌人身上。
　　可是再回过神一看，好像有哪个地方不太对？
　　明天看着台上最后面两个女生和一个兔子的背影，猛地转身往右边看去。
　　右边一排座位早已空空如也，别说兔子，矿泉水瓶都没留下一个。
　　明天：………
　　*
　　节目完美谢幕，江与阳一下舞台就跟同行的几个声乐队给她伴奏的同学表达了感谢，她客气谢过他们，又和陈三太约好，等会儿晚会结束后她去后门，陈三太去正门。
　　说完这些，她立马和程楠一起从礼堂侧门出来了。
　　外面月朗星稀，空气透着丝凉意。
　　现在不过才八点多，校园内很是热闹。
　　程楠也不知道突然发了什么善心，竟然主动抱着那个快要一人高的兔子和江与阳并排走着。
　　她身高不到一米六五，又长了一张娃娃脸，打扮的也是偏少女那种，再反观江与阳的一身。
　　也就难怪总有人猜测她俩才是一对真爱。
　　程楠捅捅江与阳胳膊，问道，“你刚刚跑那么快干嘛？正常的节目表演完难道不应该是去后台跟大家打个招呼然后约个时间聚个餐什么的？你怎么搞的跟个后面有鬼追你似的！”
　　江与阳满脸无奈，说：“后面没有鬼，但是后台有周葛。”
　　程楠一愣，随即便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还在玩儿魔术呢！”程楠边笑边说，“哈哈哈哈不行你别跟我提他，你一说他我就想笑哈哈哈我.操大学里为什么还有这种男生啊真他么是长姿势了！”
　　江与阳：“.…..”
　　程楠又笑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问，“你们刚刚在后台他是不是又找你说话啦？”
　　“他说让我加油，会在台下一直看着我。”
　　“然后呢？”
　　“当时我的内心很恐慌甚至感觉有点瘆人。”江与阳面无表情地说，“简直可怕。”
　　程楠再次裂开了嘴，“哈哈哈哈阳阳你也别这么伤人心人家只是情商低了一点嘛！”
　　两人边聊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大学生活动广场的岔路口。
　　江与阳和程楠道别，程楠回宿舍的方向是直走，她去琴行的方向是右拐。
　　“那我去店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