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末等程》笔忆晨夕

2、该来的总会来

　　《我为余生的成就而感到快乐，即便在上一秒我的内心如此煎熬。》
　　中考成绩公布的那天，我老早骑车去了学校，今天来看成绩的学生很多，他们此时的心情应当和我一样，紧张、害怕。
　　我在红榜的第二排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林枝末，625分，年级第十二，我的心一颤，这个成绩前所未有的差，在初三的每次大考小考模拟考试中我都稳拿年级第二，从来没有出过前十，问题出在哪里只有我自己知道。
　　在我后一名的是余生，621分，我的嘴角不经意的上扬，我很高兴，我和余生终于可以上同一所高中了，而且我们的分数相近，有很大的可能会被分在一个班，想到这里，我特别期待高中生活的开始，那样我又可以和余生当同桌了，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去镇上，摆脱所有的束缚。
　　出乎意料的是樱子这次发挥失常，她是年级第185名，其实我早该想到樱子的成绩会是如此，在争分夺秒的初三，我和余生没日没夜的复习，樱子却一落千丈，一次比一次考的差，她倒是无所谓，只是我觉的可惜，更可惜的是我们之间的友情。
　　我顺便在最后两排找了一会林程的排名，他是倒数第五名，无缘一中，我居然有点窃喜，我终于不用在看他的脸色行事，不用每天看到他那张臭脸，可我却笑不出来，林程虽然老是欺负我，但他也帮过我不少忙。
　　临走时，我瞟了一眼榜一，若璇，果然还是她。
　　我满怀心事回到林程家里，我自己的家早在我十二岁那年被来势凶猛的洪水冲垮了，自此我和爷爷奶奶一直住在林程家，因为我爷爷是林程家的仆人，一辈子都在给林程家处理各种事物，忙前忙后，我奶奶则负责一日三餐、洗衣做饭，忙着各种家务，林程爷爷待我们一家不薄，我平时都管他叫林大爷。
　　林程家里很有钱，他爷爷奶奶年轻的时候在镇府工作，前两年退休了，每年领着丰厚的退休金，他爸妈在外地开厂，挣了不少钱，听说在外地已经买房买车了，每逢过年才回家一趟，相聚的时间很短，所以在林程的生活里压根就没有父爱母爱，除了他们每个月寄来的各种名牌衣物，可是父爱和母爱并不能用金钱来填补。
　　其实林程还是幸运的，我长这么大以来只见过我爸妈一次，他们一直在外地打工，从我出生起便没回来过，算命老先生说我命不好，和他们相冲，会祸害他们，所以他们一去不复返，我并不恨他们。
　　奶奶坐在客厅剥豆子，看见我回来，忙问“枝末，考的咋样？”
　　我抿唇觉得对不起奶奶，她一直都相信我能取得更好的成绩。能拿第一，在她眼里，我永远是最棒的，可我让她失望了，我强忍着眼泪说“考上一中了，第十二名”
　　奶奶沉默了一会说“考上就好，早上起的那么早，赶紧上楼补觉去”
　　“恩”我转身跑上楼，热泪盈眶。
　　林程隔着房门大叫“林枝末，你过来”
　　我和林程都住在二楼，对门，我擦干眼泪走去他房间，他正在玩游戏，头也没抬的把手机给我“你爸打来的，估计是问你成绩”
　　“哦”我硬生生的接过手机，我爸很少打电话给我。
　　林程又补充一句说“如果问我成绩，你就说不知道”
　　我点点头，如实交代了自己的成绩，我听见电话那头发生了争吵，一个尖锐的女声说“叫她别读了，没钱给她交学费，女孩子读书没用”
　　这就是我的妈妈，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她根本不爱我，我时常想她为何要生下我？
　　“是撒，我初一就不上了，要是我还在读，哪轮的到她读完初中”说话的这个人是我哥，林正旭，他一点也不喜欢我，甚至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他的妹妹。
　　他们还说了什么我听不清了，我只记得我爸最后说的话“你没本事进零班，我们也没钱给你交学费，这几天把东西收拾下，过几天来我这，跟着你妈在厂里上班”
　　这对我来说是太沉重了，我挂断电话，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我考不上零班，所以我免不了学费，所以我读不了高中，所以我再也不见不到余生了。
　　林程像是猜到了什么，声音低沉，问“他们不让你上高中？”
　　“恩”声音小到我自己都听不见。
　　许久，他又问“你想读吗？”
　　这次我抬起头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说“恩”
　　“好”
　　他只说了一个好字，我不懂他的意思，也没心情猜想他的用意。
　　一连几天，我闷在房里不出去，每天以泪洗面，爷爷奶奶分别找我谈话，他们的意思是如果我执意要读，他们就借钱供我读，可我怎么能让他们在受苦啊？他们年纪大了，本是该享福的时候，却因为要扶养我，过的并不如意，一辈子低三下四，看人眼色，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我没有特别远大的志向，我只是盼望自己快点长大，能尽早承担家里的责任，可我又自私的想读高中，想读大学，想去更远的地方，为了我那在林程眼里狗屁不如的作家梦想，那也是我爷爷的梦想，曾经我以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我爷爷实现他的文学梦，可现在谁来替我实现？
　　一天傍晚，我趴在窗口看夕阳，悲伤泛滥成灾，中考前我和余生约定好，如果他考上一中，他就带我去镇上玩，而我已经没有勇气去见他了，我不敢告诉他，我要出去工作了，从此我俩的命运互不相干！
　　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我听见院子里林大爷发怒的声音，隐约还听见了和尚和葱油饼的声音，他俩都是林程的好朋友，我们都是一块长大的，只是他们从小排斥我，欺负我，直到我九岁之后，我才渐渐融入他们的圈子。
　　葱油饼风尘仆仆的跑上楼喊我“枝末，你赶紧下去，程哥要被林大爷打废了”
　　我本无心在关心别人的事，可事关林程，我还是同他下去了，毕竟我们一起长大，每次他被罚都是我求的情！
　　林程跪在院子里，林大爷手拿棍子，勃然大怒，狠狠抽他，一边抽一边骂“小小年纪，你无法无天了，偷钱去赌博，谁让你去赌博的？输了钱你还敢回来，我今天非得打死你，我们林家怎么就出了你这种废物！”
　　林大爷正在气头上，没人敢替林程求情，林奶奶捂着脸大哭，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程程虽然不乖，但他也不会坏到偷家里几万块钱去赌博啊，程程，你告诉你爷爷，你偷钱干嘛去了？你说话啊，唉呀，奶奶看着心疼，我…老头子，你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程程，你快说话啊”
　　“我赌博输了”林程嘶吼一声，他原本挺直的背越弯越下去，他双手撑在地上，嘴角鲜血溢出。
　　我怎么也没想到林程会偷钱去赌博，他虽然成天在外面野，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抽烟喝酒在初三那年全都学会了，打架也是家常便饭，可我一直认为他只是贪玩，何况正是叛逆期，他向来我行我素，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可他怎么会去偷钱？他压根就不缺钱！
　　和尚小声的问我“程哥最近晚上都不回家吗？”
　　“好像是”这几天我只顾着自己悲伤，哪有闲情关注林程平时的起居。
　　“是不是方梓萱家里出事了，程哥把钱救济给她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方梓萱是林程的女朋友，人长的很漂亮，性格又好，活泼开朗，经常和林程混在一起，我在学校见过好几次，他们蹲在草地里抽烟，谈笑风生，学校里都传他们是一对，他们早恋，我也相信了，今天和尚这样一问也不是没来由的，他们果然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可现在我证明这些又何用？眼下最要紧的是该怎么劝说林大爷？
　　葱油饼不忍心在看下去，他喊了一句“别打了，林大爷”
　　林程瞪了他一眼说“你别管，让他打死我好了”
　　话音刚落，林程喷了一口血出来，鲜血溅到了对面樱子的牛仔裤上，她皱眉眼睛一直盯着林程，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裤子，她冷冷说了一句“活该”
　　林程居然对她微笑，他还有心思笑。
　　樱子看了我一眼，我看不透她的眼神，我突然觉得她很陌生，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疏远了？变得不再无话不说，我都快忘了，上次我和她同行是什么时候？
　　“林大爷，你别打了，求你了，林程会死的”
　　我护在林程身上，背对着他，像十岁那年在雪地里我替他挡下所有棍子一样，如今故事重演，我还在替他挡棍子，而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一心只想欺负我，只为贪玩的少年，我和他在时光隧道里，朝两个方向越走越远。
　　林大爷一下子没控制住，一棍落在我肩头，我咬着牙一脸哀求的看着他。
　　“枝末，你闪开，他爸妈不管，我不能在放纵他了，照这样下去，以后还得了，他成心想把我们林家搞垮，成心和他爸妈作对，这造的什么虐啊？”
　　“你别提他们，你们有什么资格管我？”林程咬牙切齿的回头瞪着他，眼里满是怨恨。
　　“我不管你，任由你杀人犯罪吗？”林大爷更火了，挥起棍子又要打他，他也不逃，我也不躲，我们都没等到那棍子挥下，林大爷突然将棍子往旁边一扔，恨铁不成钢的仰天长叹“造孽啊，造孽”
　　我望着林大爷略显沧桑的背影离开了院子，他的手往脸上划过，像是在擦眼泪。
　　和尚和葱油饼连忙将林程扶起来，林程看了我一眼，晕了过去。